郑希良这个名字,郭业早就从金庾信的口中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师徒那么简单。
对于此人,如果可能的话,郭业还真不愿意与之为敌。
一来,他是金庾信的老师。别管郑希良怎么看这个徒弟,金庾信谈起他来,可是充满了敬仰之情。到时候,把这老家伙伤了,再见到那位新罗国仙,可怎么交待?
二来,郑希良此人,还真不好对付。
在金庾信的口中,郑希良的功夫都高的没边了,简直和陆地神仙相仿。
就算他这番说辞有些夸大,打个对折来看,如此武艺也实在是可畏可怖。即便是赶不上青云子,也差不了多少。
要不是郭业有刀枪不入之能,还真怕这老头一时兴起,效仿古之班超,哪天晚上,暴起发难,把自己给宰了。
对于这个随时有着掀桌子能力的家伙,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
所以,他才低声下气,好言相劝。
不过,人家郑希良还真不吃他那一套,他说道:“秦国公此言差矣。我来问你,你是效忠太子建成,还是效忠李世民?”
“当然是效忠当今的大唐天子了。”
“那如果有一日李世民龙驭宾天,你是效忠李世民的后人,还是建成的后人?”
“当然是当今大唐天子的后人。”
“那不就得了,老夫效忠渊男建国主,并无任何理亏之处。”
郭业挠了挠脑袋,道:“老人家说这话,我咋听不明白呢?无论陛下的后人,还是建成的后人,那都是李唐皇室中人。可是渊男建和平原王却并非一姓!”
“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事实上,渊盖苏文还就是婴阳王的亲儿子。只是后来,婴阳王执意传给位给高建武。他为了王位,不得已才弑杀了自己的父亲。换言之,渊男建本就是高氏子孙。”
关于渊盖苏文身世的弯弯绕,郭业还真不清楚,事实上,这事的真相,现在除了渊太祚以外就没人知道。
渊男建登上王位,根基不稳,人心不附。为了保住渊氏江山,渊太祚不得已,抛出了这条半真半假的消息。
反正渊盖苏文已死,他的名声好不好无关紧要。只要能证明渊男建是高氏子孙,有资格做高句丽的国主就行了。
郭业问道:“此言当真?”
“虽然并没有确实证据,但是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来看,事实正是如此。要不然也无法解释,婴阳王为何会把整个平壤城的兵权都交给他执掌。”
“这种大事,岂不需要切实的证据?光光蛛丝马迹就行?”
郑希良摇了摇头,道:“宫帷密事,怎么可能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夫是信了!”
“就算您说的是真的……”郭业微微叹了口气,道:“那渊盖苏文弑父又弑君,您又为何扶保他的后人?”
“渊盖苏文的品行关老夫什么事?对我有恩的乃是平原王,只要他的血脉坐在高句丽的王位上,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王室内部的纷争,老夫不掺合,也不想搀和。”
郑希良的逻辑还真能自洽,郭业无奈道:“好吧,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不说这个了。但不知您此次出使契丹,到底所谓何事?”
“秦国公又何必明知故问?您为了什么来的,我就是为了什么来的。现在咱们两国鏖兵辽东,出使契丹,还能是为的别的事情?”
话说到这,双方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郭业冷冷一笑,道:”好,郑老先生果然爽快!那咱们就各凭手段吧。”
常言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郭业对于契丹的内部情况两眼一抹黑,各部贵人又是避而不谈,他就是有千般妙计也施展不出。
到时候郑希良在大巫师的配合下,与契丹达成什么秘密协议,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事到如今,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于是,他对众人说道:“武德五年,有贵国联盟长咄罗赴长安朝觐,献名马、貂皮,从此契丹成为我大唐承认的蕃国之一。”
“贞观三年,又有摩会联盟长朝唐,得赠鼓纛,宣誓效忠大唐天子。现如今,我大唐征伐高句丽,契丹理应派兵助战。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郑希良道:“诸位,我高句丽和你们契丹一样,也是大唐的藩国。不一样的是,我们比你们对大唐更为恭瑾。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可是结果呢?”
“大唐觊觎我高句丽的土地,悍然发兵,侵我疆土,掠我子民。如若有朝一日我高句丽国灭,恐怕下一步遭殃的,就是你们契丹了!到底听该如何应对,诸位可要仔细思量。”
郭业冷笑道:“你们高句丽对我大唐恭谨?那派遣姜玉梅,刺杀我大唐天子一事怎么说?”
“你们大唐有意兴兵在前,我高句丽派遣刺客在后,顺序如何,秦国公可不要搞错!想当初燕太子派遣荆轲刺秦王,难道不是因为大秦暴虐燕国忍无可忍?”
郭业道:“我大唐廷议征伐高句丽是在去年十一月。而你们高句丽的刺客来到,就是在去年十二月。大唐和高句丽远隔万里,刺客一月即至,难道他会飞?分明是你们早就对我大唐有不臣之心!”
“秦国公此言差矣。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高句丽对你们大唐有防范之心,早就做好了安排,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你就是承认你们高句丽侍君不忠了?”
“圣人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果这就算侍君不忠的话,那我们高句丽愿领此罪!”
郑希良不仅剑术高深,而且辩才无碍,一番话说出来,还真把郭业驳了个哑口无言。
说到底,这次征伐高句丽,大唐还真是不占理。
李二陛下征东的真正理由是,高句丽有能力倾覆大唐,此时不取,恐为后世大患!这话可以在朝廷内部说,但却不能公之于众!
真正能说出口的理由,那只能是渊男建无道,大唐吊民伐罪。可现在,人家渊男建说自己是高氏子孙,似乎这条理由也站不住脚。
于是乎,郭业也只能抓住姜玉梅行刺这一点做文章。没想到,人家郑老头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破绽。
讲道理讲不通,还要说服契丹心向大唐,这可咋办?
郭业眼珠一转,转移了话题,道:“诸位,刚才高句丽使者说,我大唐灭掉高句丽后就会灭掉契丹,其实这个担心大可不必。”
“契丹和高句丽大不相同。刚才郑老先生说我大唐是为了高句丽的土地,发动战争。就算事实真的如此,那我们也只要高句丽的土地,而不想要契丹的土地。”
“高句丽的土地可以拿来耕种,养活几百万的子民。但是契丹的土地,我们又拿来何用?此地土地贫瘠,只能用来养马。而我唐人,却并不擅长于此。就算是你们把这些土地献上,大唐也拿来没用啊!”
“诸位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想想东突厥。想当初东突厥对我大唐屡屡亲扰,最终为我大唐所灭。可他们的土地呢?最终还是被我们还给了东突厥的子民。”
“为什么?除了我大唐天子仁厚之外,就是那块土地,实在是对大唐没有丝毫用处。既然东突厥的土地我们都看不上眼,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契丹的土地?你们不会以为,自己的草原,比东突厥的草原更加肥美吧?”
事实胜于雄辩!
有了东突厥作例子,这番话的说服力就非常强了.在场的契丹贵人们顿时纷纷点头,对郭业的发言表示赞同。
郭业趁热打铁,又继续道:“现在我大唐和高句丽已然开战,之前谁是谁非,已经并不重要。现在诸位要考虑的,就是到底要帮哪边。”
“大唐强而高句丽弱。契丹若助高句丽攻唐,胜负犹未可知!一旦失败,恐怕就步了东突厥的后尘!”
“相反地,若是助唐攻高句丽,胜利简直是指日可待!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大唐失利,高句丽想必也会元气大伤。难道还有能力对你们报复不成?到底帮哪边比较好,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