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得到命令,士卒们纷纷按照各自的路径奔行上阵,军官们呐喊着叱骂着有些紧张过度昏了头的士卒,连骂带吼的将这些士卒们督促到位。
但是让平卢牙军有些失望的是,敌军阵营中虽然鼓点昂急,但却无一人出营,甚至连排列在阵前的盾车亦无一辆行动。
士卒们骂骂咧咧,军官们却是气闷无比,这就是主攻方的优势,他们可以随时随地选择攻击节奏,而防守方只能跟随他们来。
柴永饶有兴致的抚摸着手中的陌刀,一只腿站在土坎上,注视着前方。
城墙头上的一阵忙乱,然后很快归于平静都看在他眼中,不得不说王守忠的牙军还是相当有水准的,就凭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迅速进入阵地,就没有几支军队能做到,起码在淮右左军中都难得找出两军来。
贺人龙歪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手中的独足铜人横担在肩头上,随手扯起一把草根丢在嘴里嚼吧嚼吧,“副使,这小把戏能起多大作用?”
“疲兵之策而已,平卢军刚吃饭,这样连续来几下,就的让他们心烦意乱,然后我们再来出其不意,其反应速度应该会下降不少。”
柴永也知道这种手段改变不了大局,但是却能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士气斗志,今日之战是第一战,他也没有指望就能破城,今日的任务,就是最大限度的杀伤其精锐兵力。
这样连续不断的疲扰,会让对方对突袭反应迟钝,当然毕竟有那么远距离,但能延长对方的几分反应时间,也能减少己方一些损失,这就足够了。
果然,看到淮右军阵营中毫无反应,一番等待之后,城墙上的平卢军再度开始轮换吃饭,但未几,鼓声再度昂扬而已,比先前更烈,甚至连盾车也开始有了动静,城墙上再度人影幢幢,一阵忙乱,而城外仍然毫无其他举动。
连续四次,弄得青州城头上的平卢军亦是怒意勃发,烦躁不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柴永手上紧勒的皮带将手背手腕遮住,牢牢握住陌刀刀柄,足下的牛皮战靴虚抬,活动了一下肢体,而在五十步开外的贺人龙也开始在提神运气,准备发动。
目光和站在土丘上的棋手一交汇,柴永左手猛然一挥,棋手会意的开始挥舞小旗,背后的鼓声骤然响起,与前几次截然不同。
“咚!咚!咚!咚!”
贺人龙目光在自己手底下的前营指挥使孙程脸上一闪,嘿然道:“上!”
“上!”孙程脸上一抹青气骤然闪过,勒了勒腰间的皮带,手中长矛一晃,猛然迈步前行。
五百甲士,如同从从开闸放水一般,呼啦啦的向前迅速移动,而早在这五百甲士移动之前,前方的盾车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起来。
而在北面,淮右左军第三军右营指挥副使司马直握紧手中的邯刀,一面圆盾紧紧挽在左臂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怒声喊道:“跟我上!”
同样是黑压压的一片士卒,分解成五个小条形,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司马直的带领下,稳步前行。
从盾车挺立处到城墙下,足足有六百步之遥,无论是己方的投石车还是弩车,还是对方的远程打击力量,都无法超越这个距离界限,这也是一个最佳的攻击待命区。
带着节奏的脚步声基本上保持了一个步幅和频率,但是相互之间的距离却在慢慢靠近,因为前面的盾车遮掩的面积有限,尤其是一旦进入了敌军的弩车和投石车打击区,那就必须要尽可能的蜷缩到盾车的保护范围内去,避免被石弹和弩矢所伤。
作为平卢牙军第二军的指挥使,虽然姚孟近几年亲历战阵的机会不太多了,但是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对于这种局面实在见得太多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攻防战,其实就是比拼实力的消耗和意志的韧劲,谁实力更强,谁韧劲更足,那便能笑到最后,当然这是指在攻防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
在平常情况下,攻防双方的对比应该是攻方兵力应当是三到五倍于守城方,三倍是最基本数,而且应该是对那些县一级的小城,像州城一级,一般说来都要求五倍兵力,尤其是像青州这种雄城。
所以青州这一战,姚孟虽然知晓城下云集了淮右军接近五万兵力,也知道之前为了截断和分散青州守军兵力,淮右做足了准备,但即便如此,姚孟也不认为现在淮右军就有多少优势了。
也许淮右最为仗恃的就是他们在远程打击武器上的优势,但是姚孟不认为这能够改变整个战局,事实很快就会证明平卢牙军的精锐面前,攻城战会让淮右军所有士卒都碰得头破血流。
在鼓声一响起的时候,长身而起的姚孟举目以往,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情况不对。
首先这一次淮右军的鼓声与前几次不同,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蕴含着力量和铿锵;其次,盾车也动了起来,而且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全数齐动,整齐划一,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再次,这个时候本军士卒都有些疲钝了,这正是最容易为敌所乘的时候。
所以在一发现异常之后,他便立即命令亲卫责令敲击金钟,这是意味着敌袭的警告。
还好,虽然被敌人的疲兵之计弄得有些困顿迟钝,但是在金钟一响之后,士卒们都意识到了这一次是真的敌袭了,都急匆匆按照各自区域迅速就味,只是这一顿饭怕是没得吃了。
果不其然,敌人阵营如同被捅了的马蜂一样,迅速躁动起来,立即就演变成了三个攻击锋,向前加速前行,扑了过来。
盾车的速度也远胜于上午遮掩民夫时的速度,而后紧随着盾车在后的就是次第的冲城车、云梯和钩车,当然还有簇拥在其后蜂拥而来的淮右军士卒。
攻城战终于打响了!
柴永无声无息的跟随着着孙程带领的右营疾步而行,高耸的车盾将大半前方天空遮掩,砰砰声不断响起,伴随着车盾的不断摇晃。
虽则盾车的不断提速推进,很快就有盾车被击碎了,车盾落下,立即就有士卒迎上,举起手中盾牌构筑起一道最简陋的防御线。
这道防御线虽然在抗御石弹和大弩时毫无作用,但是在抵御寻常箭矢却能发挥作用。
当毕竟到只有一百五十步时,盾车的速度在士卒们的推行下更加迅猛,而后紧随其后的云梯车、冲城车、钩车也都开始加速跟进,这些都是攻城的必备器械。
柴永目光淡然,身旁的士卒不断有人一声不吭就倒下了,亦有人踉跄卧倒,惨叫连连,还有人挣扎欲起却不能,石弹、巨弩、箭矢,怕是有盾车遮掩,但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迅速成为一道密织的死亡罗网。
不过,淮右军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伴随着一台台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停步开始发射,处于射程之外的淮右军远程打击力量开始充分展现出它们在这方面巨大优势。
哪怕是平卢军有城墙高耸的优势,有城楼和战棚的抵御,但在连续不断的投石机和重型弩车的打击下,已然处于下风。
左营的抵近到城墙下时,五百士卒起码已经有近百人退出了战场,伤亡甚众,但他们的付出也非没有回报。
淮右军的石砲车威力已经大大超出了平卢军的投石机,无论是石弹的重量还是射程,都不是平卢军可比,而重型弩车的威力更是远胜平卢军的大型车弩。
对射的结果就是在短短两刻时间里,青州城头就有七具投石车和三具车弩被轰然击碎。
一旦攻城步兵抵达了城墙下,那么青州城就将直面这种最惨烈和血腥的碰撞对决了。
柴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目光,举起了陌刀。
身旁的钩车搭钩终于牢牢的钩住了雉堞,这意味着,马上就会有淮右军士卒会沿着这种阶梯式钩车猛冲而上。
这种在一定程度上与冲城车有些相似的钩车相较于冲城车尤其优势,那就是更加灵活方便,推行速度更快。
钩车上具有一定伸缩性的搭钩也是经过了改良,而不像原来的搭钩是固定的,具有伸缩性可以在抵近城墙是进行延伸,准确的挂住城墙垛口,而挂钩乃是纯钢制作而成,相当锋利,一旦钩住,根本无法解开,而要用刀砍斧劈的话,这种纯钢打制的挂钩却非寻常士卒能斩断的了。
转过头望向南面,贺人龙亲自压阵的前营也已经抵达了城墙下。
两台冲城车和一具钩车、一部云梯车都卡在了城墙垛口上,士兵们开始呐喊着发起冲锋,而城墙上的弓弩手也开始调整阵型,不在以远程射击阻敌,而要以射杀这些已经兵临城上的淮右兵为首要任务了。
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