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八 第一场大雪

好像不久还能闻到桂花的香味,就似在转眼之间,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了。入夜的时候,更是冻人,李定国军中缺棉衣,军士们晚上睡着可冻,特别是手脚,早上起来一点温度都没有。

“将军,前面就是祥府。”一个将领在李定国身边说。

李定国正坐在战马上,向远处的城池遥遥看去,平原上,城池显得有些渺小。李定国心中布满了阴霾。

李定国喃喃道:“祥府是开封城最后的屏障……”

一行人看了一阵,便掉头回营。时李定国的云南军居中,左翼是何腾蛟部,右翼是孙可望。三支军队共计二十万人马,这样在开封南面摆开,兵营显得十分密集。

回到军营,李定国看着侍卫口中哈出的白气,看了看天色,道:“这第一场雪,指不定就要下来了……从四川运来的过冬辎重到哪里了?”

旁边一个将领道:“据报,已入河南,估计不出半个月就能送达。”

李定国听罢走进大帐坐了下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时帐外一人道:“禀将军,李千户回来了。”

“快请进来。”

这个李千户,是被李定国调去专门负责掌握斥候营情报的心腹,主要就是针对东面明军的刺探。

李千户入,左右看了看,李定国忙屏退左右。李千户道:“已经得到可靠消息,明军主力调动频繁,其骑兵前锋极可能在本月就会袭扰到河南。”

李定国听罢脑中嗡地一声,他心中唯一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将军,将军……”

李定国脸色苍白,“知会左右翼何将军和孙将军,召集诸谋士大将入帐,商议大事。”

“是。”

很快何腾蛟孙可望及一干重要的谋士将领便进入了中军大帐,李定国作为推举的首领,坐在正上方,主持议事。

事关军机,无关人等自然不能靠近大帐。侍卫在百步之外执戈巡逻,帐篷门口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摇。

气氛有些沉重。李定国道:“已经探明的情况看来,明朝军队是要对我等用兵了。”

“啊……”虽然大伙早就知道有这样的可能,但李定国正式宣布证实了消息,帐内仍然一阵骚动。

“老子早说了,来打什么开封?现在可好,前边是清军,后边是明军,被包了饺子,安逸了哇!”一个贵州将领怒气冲冲冲地说,带着南方口音。

贵州话和四川话口音有些相近,仍然有区别,比如那将领末尾那个“哇”的语气词,就是贵州话特有的,川话用“撒”这个语气词代替。

那贵州将领继续说道:“河南冷得一批,棉衣还没运到,看样子都得送给赵谦那厮的骑兵鸟!大伙也不用打,坐在这里冻死算球!”

孙可望听罢呵斥道:“吵什么?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闭嘴,现在说这玩意有用么?”

孙可望占的贵州周围的地盘,那将领正是孙可望的部下。

李定国听罢孙可望的话,心里对孙可望还有些感激,至少他说了句公道话。无论谁对谁错,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说那些无用的也解决不了问题。

李定国心生好感,便用商量的语气问孙可望道:“孙贤弟以为现在该如何应对?”

孙可望皱眉不语,“老夫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要是被明军从后面包抄……”

这时何腾蛟道:“我看赵谦不容于我等,不如投清军!”

孙可望听罢,心道就是要你说出来,老子才脱得了干系。投奔清军那是做汉奸,谁先提起这个,当然是有风险的。时何腾蛟正冥思苦想,听了二人的言语,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说完才知失言。

何腾蛟点破了玄机,孙可望见众人没有表态,便以试探的目的说道:“咱们自南阳府北进,攻城略地,陷满清城池十余座,斩首万计,这时候投奔……”

李定国沉吟道:“说到清军,我倒是觉得,他们未必会从北面夹击我们。”

“何以见得?”

李定国答道:“赵谦军从南边攻击我等,我们只得与明军为敌,反抗之,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明军的敌人。满清最大的敌人现在不是咱们,而是明朝。我们和明朝打仗,他们没有帮着明朝夹击我们的道理啊。”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确实是这样,李定国点破之后,道理就清晰了。

孙可望心道,刚才提出投降的人幸好不是老子,便问道:“李兄以为,清军会如何行动?”

李定国摇摇头,皱眉苦思道:“咱们不主动进攻开封,清军没有南下夹击我们的道理。清军很可能会隔岸观火,这样也好,至少咱们不用两线作战。还有可能……咱们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李定国想起上次使官的报告,赵谦军攻城,一个时辰便拿下了宿州。

“……清军会不会趁机渡河绕道明军侧翼与我等夹击之?”

“对对……有这个可能。”众人纷纷附和,觉得十分有道理。

刚刚孙可望还想着好像只有头像满清一条路了,现在被李定国有理有据地说出来,显然现在就投降是心急了点,他再次想到幸好提出要做汉奸的不是他,是何腾蛟。虽然就这么一句话,现在在军中能说起话的,除了李定国,就是孙可望了,何腾蛟瞬间就被边缘化,只能听从李定国和孙可望的了。

孙可望道:“咱们就是现在投奔满清,满清也会以咱们为前锋去和明军拼命,投与不投,没什区别。”

孙可望这句话倒是实在话,当初吴三桂投降了满清,满清也是以关宁军为前锋和李自成拼命,他们在后边看着,关键时候才出手。

满清自入关后,一向都喜欢采用这种手段,先让汉人之间火并,见有取胜的把握才出手,要是降军太弱了,就当是炮灰。

大帐中众人一顿商议,很快达成了一致。其原因倒不是说他们三方有多齐心,而是可供他们选择的机会太少了。

首先明军就是要趁李定国等人调虎离山之时,在平原上消灭他们,欲置之死地。南方军只得和明军拼死一战才有活命的机会。可供他们选择,也就是是否投降满清,但李定国一番分析之后,投不投降效果都一样,于是就不用投降了,做汉奸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不用这么着急。

于是李定国就宣布:“调整军力部署,南下与明军一战!”

在李定国的心里,他估摸着清军一定会从侧翼攻击明军,道理很简单,如果他是清军的将帅,他就会这么干,这对于清军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战机。

右翼黄河决堤,一片水泽,交通不便,特别不利骑兵,李定国甚至都猜出了清军出击的路线,无非就是从郑州方向南下,趁李定国和明军火并之时,突然袭击。

此时明军的前锋骑兵已经突入河南境内,四周袭扰,李定国的补给线很快就遭到了破坏,他们只能吃存粮了。

明朝骑兵出击之后,意图就很明显了,于是邹维涟指挥大军迅速挺进河南,大举出动,完全不用隐蔽。

前锋连克沈丘、项城、上蔡等县城,河南东南边境的汝宁府几天就落入了明朝之手。同时轻兵已突入南阳府,如此几天之内,李定国军团的退路就被切断了。

这些都是明朝军机处事先就计划好的,计算得很精确,李定国根本跑不掉。

李定国孙可望何腾蛟三部来河南的路是,从四川入湖广襄阳一带,然后从南阳府入河南,这条路好走一些。

从四川到河南,还有一条路就是从陕西去河南,但是四川到陕西要翻秦岭,就是所谓的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二十万大军走这条路显然是不明智的。李定国等军现在又不是流寇,无法到处流窜,打散了很难集合。

现在南阳、汝宁几天时间就被明军控制,李定国想南逃只能走陕西,那里是李自成的地盘,要入四川还得翻秦岭。

不过李定国压根就没想着要逃,这下就简单多了,局势明朗起来,双方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相向而行,准备决战。

临近冬月(农历十一月)时,李定国等二十万大军在商丘、宁陵、雎州、通许、尉氏等一线部署,摆开了兵力。

李定国将战线东移,临近黄泛区,就是以防左翼被包抄。打仗和打架有时候道理相同,打架都是要靠墙站,尽量减少被威胁的方位。

冬月,双方前锋开始接触,摩擦开始,从血腥味中,人们感觉到,战争,开始了,尸体和伤兵逐渐增加。

萝卜也来到了前线,他听说河南有仗打,不顾自己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就主动请缨到了邹维涟军中。

也许只有在战场上,萝卜才有成就感,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邹维涟前锋已经出了拓城,抵近雎州,萝卜正在这股军队中。

李定国将大军在各处摆开,左右联系呼应,形成战线,并不龟缩在城中。

自从了有火炮,特别是和赵谦军这样大量配置火炮的军队作战,光是守城已是效果不大。一般的城池,在火炮的火力覆盖下,并不好守,还不如扼守一些险要,机动作战。

邹维涟采取齐头并进、步步为营的方略,严令各部左右平衡,不得轻兵冒进,以免给李定国军制造机会。

这样的大战,李定国同样采取了保守战法。于是前期接触性的冲突中,双方其实很快就进入了相互消耗的情况。

就拿萝卜的体验来说,他是直接跑到了最前面,但是所在千总队驻扎在一个名叫石固的村庄中,七八天没挪地儿,天天出去打,又天天回到驻地修整。

“妈的,这仗打得可憋气。”萝卜十分不满,一回来就抱怨。他们的千总队军营就在村外,不过这村子有处大户建了个大庄园,庄园里可比住帐篷舒服,萝卜和其下属便住庄园里。

这一带战场,村民百姓大多都跑掉避难去了,不过战争的消息传到这石固村时,庄园的主人怕外边兵荒马乱的更不安全,反而坐守在原地,所幸占据此处的明军并不劫掠百姓。

可能也是庄园主人是个寡妇的原因,有钱的寡妇,她们才不敢贸然逃亡。萝卜没见过主人,据说那寡妇的夫家姓王,王寡妇一直为其夫君守节。

倒是庄子主人的一个亲信奴婢对人很好,那奴婢的名字叫秋娘。

萝卜每天打了仗回来,总是要带回一些伤兵,秋娘都要带人来帮助照顾这些伤兵,军中有郎中为其开药,但照顾伤病的人手还是不够,秋娘帮了大忙。

萝卜回到庄园,便和军官们喝酒,以祛心中闷气。当然发发牢骚是不可避免的。

“想当初和大哥打仗,何等痛快,要冲便冲,要撤便撤,啥时候这样干耗?”萝卜灌了一口酒,想起那帮受伤的兄弟,正巧见秋娘拿酒上来在边上听他们说话,萝卜便对秋娘喊道,“给那些挂彩的弟兄也拿点酒去,银子照给,咱们西虎营出来的人,从来不会白吃白喝。”

秋娘道:“晚上叫人多加些棉被便是,受伤了不宜喝酒。”

旁边的军官瞧了一眼秋娘胸前涨鼓鼓的肉球,虽说有些诱人,也不多管她。赵谦手下军纪很严,不是特殊情况,强奸百姓女子那是找死。

萝卜旁边的军官听罢萝卜的牢骚,宽慰道:“咱们的兄弟晚上有棉被,李定国那边的人可是苦,过冬的物资一个多月前被梁千总的骑兵劫了,他们除了抢点百姓的家当,可是没办法,几十万大军,光靠抢也不是办法。”

另一个军官也附和道:“这样耗两个月,李定国那帮小子得喝西北风去,来,喝,喝!”

萝卜又灌了一口酒,说道:“李定国手下那些人倒也是汉子,挺能拼的。”

几个人在庄里喝酒吃肉,饱了之后便要去厢房休息,临走时,秋娘找到萝卜,问道:“将军可认识赵谦赵大人?”

萝卜道:“咋不认识?我大哥。”

秋娘吃惊,但她知道这将军姓罗,转念说道:“义结金兰么?”

“可是。”萝卜道,“你问俺大哥干啥?”

秋娘脸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又问道:“那赵大人在军中么?”

萝卜道:“我大哥现在是首辅大臣,来这里干啥?在应天府。”

秋娘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萝卜,“这是我家主人给赵大人的书信,烦劳将军回去时,带给赵大人。”

萝卜接过信,心道,她家主人不是个寡妇么?是如何认识大哥的?不过萝卜也不计较,反正是封信而已,这家子这些天来对萝卜等人也还不错,不好拒绝。

“好,我见了大哥一定将信给他。”萝卜将书信放进口袋里。

秋娘又道:“主人说,大明军队军纪严明,如果要撤走,主人愿意捐了家产,与大军一起撤到南直隶。将军可否愿意?”

萝卜不爽道:“老子们只有进攻灭了李定国的,怎地会后撤?”

时李定国收拢兵力,密集布阵,做出了一副与明军拼命的架势。军队已完全调整面对南边,北线几乎放弃,因为李定国料定清军不会从洛阳后面捅刀子。

“再坚持一些时候,清军也该到了。”李定国对左右说道。他们在等待清军从南方军的右翼,也就是明军的左翼发动攻击,与南方军团夹击明军,击败之,李定国便可以趁势南下,回到山中做老虎。

李定国站在大帐前面,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抬起头来时,发现空中已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李定国忧心地说。

他们的军中缺乏过冬的物资,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在冬天缺少棉衣,冻伤冻死减员会比战场还来得严重。

晚上有负责站哨的,由于气温太低,要是不小心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多半就被冻僵。

“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退到各大城池中,用水浇灌城墙,待其冻硬了,防守可容易得多,可以尽量拖延时间。”幕僚建议道。

明朝内部赵李两军已经正式冲突,大军各自摆开,这个时候,满清也该掌握情况,是抓住战机的时候了。

李定国点点头,说道:“通令各城各部,严守防线,咱们还有机会。”

“是,将军。”

第一场雪,一下便大,转瞬之间,已如鹅毛一般在空中飘荡起来。雪下了,反而倒觉得没先前那么冷了。

因为水蒸汽变成雪花,要放热。

李定国左盼右盼,就是盼清军攻击明军,因为南方军本来就不是明军的对手,现在又缺粮少物,光靠南方军,是不能击败明军,打通南线退路的。

对于清军南下,不只李定国猜到,赵谦那边早都计划好了,在明军和李定国僵持的时候,郑州南线已经布置了大批伏兵,在大雪中,更加隐蔽,时刻等待着清军南下,然后伏击之。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军这次出击所图者大,不仅仅是要击垮李定国而已。

段三一 欲斩贼人首段二九 俺不想挨棍段三三 八月河水凉段三八 谋划红白礼段三 权和战之策段三九 窘急叫爸爸段二九 俺不想挨棍段二九 血染天地间段八 蚯蚓居暗处段十五 痛也是享乐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段三三 农夫与毒蛇段七二 相聚述衷情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段四十 血洗中牟城段二一 左右也为难段七 夏日的冰块段三 众生太美丽段二二 水中月如雪段八 赵大人台鉴段七 夏日的冰块段四八 国手神医术段四十 形似苔与蕨段十二 京师在戒严段三 权和战之策段九 打了扔出去段十三 难得有情郎段十四 此茶名艳茶段四九 惩奸除恶霸段五三 奉天命以治段五五 各邦来朝贺段三 计划与变化段十九 东南大海战段二 欢中秋佳节段五三 奉天命以治段三四 废矿洞突变段十一 悲苍生多艰段二 叹道路多艰段六四 血雨征戈鸣段四九 若个万户侯段五六 烽火未能闲段四 枪打出头鸟段一 洪承畴休妻段五 烽火照京师段二五 大约在冬季段三七 踏云来相救段五 逃出生天险段十三 鹅卵石妙用段十八 忍痛割爱吧段四 计口量换米段三四 以纱掩秀颜段二六 书中颜如玉段七十 无官有豺狼段三八 军令将在外段十三 鹅卵石妙用段十九 玉人在何处段二一 都是读书人段七一 且莫问前路段三一 法兰西香水段九 白银一万两段二 叹道路多艰段十七 王谢堂前燕段四四 月黑风高夜段二五 沙场本善变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段三五 问亿兆苍生段三九 黄河结冰了段四十 血洗中牟城段四 枪打出头鸟段三七 斩首之完胜段二五 壮哉西虎营段十九 薛国观生死段三二 催战的御史段四二 胜败瞬息间段十六 十丈为两桅段七一 且莫问前路段十八 忍痛割爱吧段四五 铁骑不过万段二七 欲来风满楼段二十 兴亡棋盘中段五一 男儿重危行段十三 难得有情郎段四六 虚情又假意段十五 羊自入虎口段八 他乡遇故知段十九 米洛维纳斯段二三 西北朝邑城段二二 外三关之首段三四 以纱掩秀颜段十四 此茶名艳茶段十三 此处是皇城段四八 杏花村酒楼段五二 欲烧紫禁城段六 人质换土地段六 人质换土地段六 朝中雨纷纷段五七 共生系生物段二 卧听风吹雨段十二 京师在戒严段十 毛文龙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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