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行辕建在西湖南岸南屏山下,坐北向南,虽不能一出门便看见西湖美景,却能在门口就能看到雷峰塔。
雷峰塔建造在雷峰上,故称雷峰塔,位于杭州西湖南岸南屏山日慧峰下净慈寺前。雷峰为南屏山向北伸展的余脉,濒湖勃然隆起,林木葱郁。塔共七层,重檐飞栋,窗户洞达,十分壮观。
雷峰塔与北山的保俶塔,一南一北,隔湖相对,有“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之誉,西湖上亦呈现出“一湖映双塔,南北相对峙”的美景。每当夕阳西下,塔影横空,别有一番景色,故被称为“雷峰夕照”。
赵谦到了杭州的第二天,便去了雷峰塔游览。想当年《新白娘子传奇》一出炉,雷锋塔如此闻名,赵谦也按耐不住一饱眼福的渴望。真正的雷峰塔在1924年就倒塌了,所以不是穿越的话,是看不到雷锋塔了。
嘉靖年间,塔外部楼廊被倭寇烧毁。至今仍有痕迹。赵谦游览宝塔的同时,站于塔顶,一览全城,胸中开阔,对清理思路非常有帮助,不禁感言:“这一趟没有白来。”
一行人从雷峰塔下来,天色尚早,陪同的地方官员意犹未尽,杭州知府史可法道:“净慈寺是杭州名寺,大人是否要去净慈寺一游?”
史可法时任杭州知府,今年三十岁,身材颀长,略瘦,如一杆白杨树一般,又加上方正的脸,很适合明朝审美观,一身正气让人看着心里舒坦。
赵谦摸到身上陈奇瑜写给史可法的书信,看了一眼旁边的其他官僚,又把手伸了出来。在杭州,赵谦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和史可法有关系的好。
“本使初到江南,身负皇上重任,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赵谦看了一眼史可法道,“西北前线的将士还等着本使运去钱粮,宪之留下,诸位同僚,事务繁忙,先请回吧。”
史可法,字宪之。史可法身为杭州知府(相当于杭州市长),巡抚大人要从杭州查起,要史可法陪同入情入理。
“下官等告退。”
其他官员告退之后,史可法躬身执礼道:“大人操劳国事,公心另人肃然起敬,有任何差遣,下官但听吩咐。”
史可法执礼,赵谦并未打官腔说场面话,没有开口,只盯着史可法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想着史可法是不是浙党的人,史可法正直,至少史书上是这么写的,但党派之人,和正直不正直没有太大关系,特别是在明末这样的环境下。实际上《左忠义公轶事》上虽是褒奖史可法,也有结党的痕迹。
先君子尝言,乡先辈左忠毅公视学京畿……
先父曾经说,同乡前辈左忠毅公在京都附近任学政。一天,刮风下雪特别寒冷,几个骑马的随从跟着左公外出,私行察访走进一座古庙。到了堂下小屋里见一个书生趴着桌子睡着了,文章刚成草稿。左公看完了,就脱下貂皮裘衣盖在书生身上,并给他关好门。左公向庙里的和尚了解这个书生,原来就是史可法。等到考试,吏官叫到史可法的名字,左公惊喜地注视着他,他呈上试卷,就当面批点他是第一名。又召他到内室,让他拜见了左夫人,并对夫人说:“我们的几个孩子都平庸无能,将来继承我的志向和事业的只有这个书生了。”
等到左公被送进东厂监狱,史可法早晚守在监狱的大门外边.可恶的太监防范窥伺很严。即使左家的佣人也不能靠近。过了好久,听说左公受到炮烙酷刑,不久就要死了,史可法拿出五十两银子,哭泣着跟看守商量,看守受感动了。一天,看守让史可法换上破旧衣服,穿上草鞋,背着筐,用手拿着长锹,装做打扫脏东西的人,把史可法引进牢房。暗暗地指点左公呆的地方,左公却靠着墙坐在地上,脸和额头烫焦溃烂不能辨认,左边膝盖往下,筋骨全部脱落了。史可法走上前去跪下,抱着左公膝盖就哭泣起来。左公听出是史可法的声音,可是眼睛睁不开,于是奋力举起胳臂用手指拨开眼眶,目光像火炬一样明亮,恼怒地说:“没用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可你来到我这里!国家的事情,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已经完了,你又轻视自己不明大义,天下事谁能支持呢?还不赶快离开,不要等到坏人捏造罪名来陷害你,我现在就打死你!”于是摸索地上刑具,做出投打的样子。史可法闭着嘴不敢出声,快步地出来。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讲述这件事,告诉别人说:“我的老师的肝肺、都是铁石所铸造出来的。”
由此可见,史可法也是抱住了左公的大腿。
史可法被赵谦这么一看,觉得莫名其妙,站直了身体,摸摸帽子和胡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谦见到史可法这幅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说道:“本官失态了,不好意思……哦,对了,陈督师有封书信带给宪之。”
赵谦摸出书信递给史可法,史可法接过来一看,还未开封,便当着赵谦的面撕开信封,很快浏览了一遍,看完说道:“下官与陈督师相识,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大人为公为国谋事,就算玉铉(陈奇瑜字玉铉)不相书信,下官也会全力效命,方能上谢皇恩,下悲浴血沙场的三军将士。”
史可法一番慷慨之词,说的非常流利,真是出口成章,非草包之辈也。
赵谦沉吟片刻,他自然是不会从人们说的话中间去辨别敌友的,不过他相信陈奇瑜是真的紧张江南筹备钱粮的事,他敢推荐史可法,证明史可法还是比较靠得住的。想罢赵谦说道:“宪之一席话,令我有相逢恨晚之感。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去李林贵府上,从他那里清查帐目。”
“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谦笑道:“宪之这样说,就是要讲了啊,说吧,本官洗耳恭听。”
史可法脸上微微一红,这巡抚大人说话真是不循常道,“李林贵和宫中的人有来往,有些帐目,我们是不能查的,能查的帐,下官身为杭州知府,早已查点清楚,就算大人再去,恐怕也……”
“这个我当然明白,哪个会计那里只有一本帐簿?”赵谦说道会计时,史可法心里正想什么是会计,不过联系上下文,还是猜得出意思,赵谦继续道,“本官奉旨查税,李林贵是知道的,既然本官第一个查他,他就会明白自己在风口上,不给本官的面子,宫里的面子多少还是会给的,宪之只管和我去就是了。”
李林贵明白自己是出头的鸟,不出点血,想过关恐怕不容易。他一个商人,就算后台硬,也犯不着跟地方巡抚大员斗狠,再说,他也不缺那点钱,只要拿出几十万两,以作表率,下边的中小茶商就会跟着学,都拿些出来,赵谦至少就能完成一部分任务了。
“大人高见。”史可法听罢,不由得对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赵大人刮目相看了,这个年轻人敢只身来到江南,还是有点心思的。
赵谦邀史可法同车,亲自跑一趟李林贵府上,事情要稳当一些,毕竟是叫别人拿银子,银子不是随便就能捡来的。
在车上,二人各想心事。史可法心里盘算着,自己任杭州知府,当得也不容易,全凭平时公平处事,才能坐到现在,要是跟着赵谦瞎掺和,到时候得罪了元辅的人,那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
史可法也不傻,对于这些党争,早有经验,看得比较明白。但要是不帮赵谦,史可法一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好友陈奇瑜的数十万大军得付出血的代价!二是陈奇瑜专门给自己写了信的,要是不帮赵谦,朝中的朋友就会觉得自己是个靠不住的人,在官场也不好混。史可法是左右为难。
赵谦悄悄观察到史可法眉头紧锁,猜了个大概。史可法脸上的痛苦抉择倒让赵谦放下心来,他已经知道了史可法最后的选择。一个饱读圣贤书以忠君护民为志向的人,日后死都不折腰满清的人,也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会怎么选择呢?
赵谦心中有了谱,便问道:“宪之可知道青帮和盐帮的事?”
史可法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想到赵大人来的时候遭遇了匪徒伏击,便毫不隐瞒地说道:“青帮和盐帮,都是浙江一带的不法之徒。”
史可法一句话,就将李林贵所说什么盐帮金盆洗手的事推翻了。
“我听说官府对青帮大力搜捕,对盐帮却视若罔闻,这是为何?”
“这……”史可法一语顿塞,额上渗汗,这个赵大人,几句话就问到了要害,问得史可法毫无心理准备。
赵谦看到史可法的表情,追问道:“难道这其中有何隐情,史大人有何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