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说“近乡情更怯”,赵谦是近遵化情更怯,祸福未知。接近遵化时,赵谦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城外看看情况。”
秦湘虽然心情很急迫,毕竟不是生活一番风顺的刁蛮小姐,命运多踹让她懂事了许多,也没有异议。
赵谦策马来到城外,见城门大开,遍地尸体,城里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城,进城一看,已经没有了军队的踪迹,显然后金军队人数不多,怕被明朝援军咬住,抢完就屁颠屁颠跑了。
城里的情景那叫一个惨啊,和日本在中国干的事差不多,根本就是屠城,尸横遍地,四处都是火灾。幸存者有人边哭边喊亲人的名字,有的抱住尸体放声痛哭,那哭声听得赵谦也是满心黯然,几欲泪下,人类对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赵谦叹了一声气,就骑马回头,寻了张岱等人一起进城。
一路上的情景让几人一路无话,神色惨淡,沉闷异常,萝卜终于爆出一句:“老子要报仇!”
赵谦也是又恨又郁闷,当年日本侵略,可以说别人武器先进科技发达,现在这冷兵器战争也打成这样,实在让人不甘心。
几人来到遵化衙门,秦湘默默看着他们在地上的尸体上寻找穿官服的人,两行清泪悄然滑下,眼前这般模样,她的二伯怕是没什么活的希望了。
张岱和萝卜认得指挥使级别的官服,找了很多房间都没找到指挥使大人的尸体,最后寻到府库门前,张岱一眼就认出了指挥使大人的官服,叫道:“秦大人!”
那穿着官服的老头躺在门口,一身是血,两只脚也被砍了,不过小腿上绑着腰带,旁边一个仆人被砍死在那里,应该是这个忠仆死前给他处理的伤口。
秦湘大哭奔了过去,不慎踢到一具尸体,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秦长封身边,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萝卜把手指放到秦长封鼻子前一试,兴奋道:“秦大人还活着!”
赵谦看了一眼秦长封的断脚,说道:“萝卜,你快去寻一下还有活着的大夫没。我们把秦大人抬到床上去。”
几人分头行事。赵谦多了一个心眼,心道这秦长封怎么被砍了脚扔在这里?一刀杀了岂不省事?他看了一眼府库洞开的铁门,猜测怕是后金人不好弄开大门,叫他来开的。事实是他先开了大门被砍的脚,还是被砍了才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好屠城毕竟比较仓促,城里的人并没有被杀完,萝卜终于寻到了大夫,把秦长封救了回来。
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你们救我做什么?”
“二伯……”秦湘哭喊道,“先父已经去了,二伯要是……二伯叫我怎么办啊?”
“你是秦湘?”秦长封伸出手抚摸着秦湘的头,老泪纵横,叹了一口气说,“遵化是京畿门户,遵化失了,皇上能饶得了老夫吗?还不如战死玉碎……快,快给我拿剑来,我不能负罪而死!”
“二伯……”
张岱深表赞同,确实是这样,不如战死得好,便解下佩刀想递过去。秦湘哪里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死了?大怒道:“张岱!你想干什么?”
“秦大人说的不错……”
赵谦看到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内心恻然,忙说道:“秦大人可以不用死。”
秦长封叹了一声气:“老夫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下冒犯问一句,秦大人的脚是怎么被砍的?”
秦长封黯然道:“老夫被金人逼迫打开府库,里面分文皆无,金人大怒便砍了老夫的双足。其实开不开也是一样,兵饷都欠了数月了,府库哪里还有钱?当时老夫不愿意受皮肉之苦,只求一死,这才开的府库。”
“秦大人,你真的不用死,还能受赏。”
“哈哈……”秦长封惨然一笑,“你们不用劝老夫,老夫只求一死。”
赵谦拱手道:“大人刚才没有说实话,大人的脚不是这样被砍的。”
秦长封大怒:“忒的小子,你敢说老夫说谎?难道你亲眼看到了?”
“秦大人,您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不仅是在下,此时大明境内根本就没有活人亲眼看到。但是在下知道秦大人的脚是这样被砍的:满人要秦大人开府库,秦大人大义凛然,死也不从,满人一怒砍掉了大人的双足,然后用巨木撞开府库,发现里面只有一枚铜钱,满人不解,问大人:难道一枚铜钱比你的双足还重要吗?大人说:老夫食大明俸禄,忠大明之事,就算是一枚铜钱,那也是大明的钱,老夫职责所在,无法选择轻重。”
秦长封听罢沉默不语。
赵谦道:“这里没有外人,秦大人不用瞒着我们,说实话吧,事实是不是这样的?”
秦长封依然沉默不语。
赵谦道:“我们去将府库锁了再撞开,试一下满人能不能撞开府库的门,一会援军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张岱萝卜会意,和赵谦办事去了。
第二天,援军终于来了,不过那些军队衣甲陈旧,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磨出来的九边军队。京师离遵化最近,京营走了一整天还没到,倒是九边某部长途跋涉先到了,实在奇怪。
援军来了别人早都跑了,没仗打只好打扫别人的战场,在秦长封和援军将领谈话的时候,赵谦照着昨天的话说了一遍,那将领走的时候还瞄了一眼府库的大门。
张岱在亲自喂他的马的时候,萝卜站在旁边打着哈哈说:“张百户,你说赵谦怎么知道秦大人的事?难道他是包青天会查案?”
张岱白了他一眼:“说你傻你偏不信,这叫政治,你懂个屁,以后不得提这件事,听见没有?”
“哦。”萝卜摸了摸大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