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飞向那名说她像白海棠的李大人,一朵飞向那个色迷迷说白海棠像她的张大人,另一朵,却是飞向姬凤离。
“这朵花,奴才就代殿下抛出了,各位大人接好了。”花著雨语音淡淡地说道,言罢,她缓缓退到皇甫无双身后,隐入到黯淡光影之中,光华尽敛,就好似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方才的剑舞,她只用了二成的内力,在众人眼中,并不觉她武功有多高,只会觉得她剑舞好看而已。因为在禹都,有这样功力的人并不在少数。
众人显然还正沉醉在花著雨的剑舞之中,不是不震惊的,像这样又曼妙玄幻又大气洒脱的舞,他们何曾见识过?就连听说过都不曾!是以,沉浸在惊愣中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花著雨手中的花已抛出。
第一朵白海棠抛到时,李大人笑吟吟伸指去接,却不想花儿带着凛冽的气势,震得他手指一阵麻痛,手指猛然松开,白海棠掉落在地上。他面上肌肉抽搐了好久,才没有大喊出声。
第二朵白海棠飘到那位张大人眼前之时,他表情还在回味之中,那朵花却是飘飘悠悠地簪入到那个张大人的发髻上,纯白的花映着墨发,很娇美,那人却脸色并不好看,因为这朵花的花柄似有若无地触到了他的头皮,尤其是初簪到头上时,竟好似有人敲了他一记一样沉重。
第三朵花被姬凤离接住了,娇艳的白海棠就在修长的指间,重重叠叠的花瓣,沁凉馥郁的芬芳。
花如人娇,人比花娇!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好剑法,好舞!” 姬凤离拈花而笑,水墨色的长眸中,倒是不掩欣赏之色。他不是不震惊的,撇开其他不谈,这个小太监,倒是难得的人才。
“好琴音,好剑法, ,好舞!”有人终于醒悟过来,拍案说道,声音很大。
众人随即一片由衷的附和声,此起彼伏,感叹良多。
但是,也不乏一些清流清高之辈,心中感叹着:妖孽,妖孽啊,这样的人在太子身边伺候,早晚是一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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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您和张大人两人都得了海棠花,下面由谁来唱酒令啊?”终于有人瞧到姬凤离和那位张大人一人一朵花,便笑言道。
话音方落,姬凤离手中的那朵白海棠却猛然迸开,重重叠叠的花瓣顿时四散袅袅,飘飘洒洒飞落席间,如雪片,如玉蝶,中有暗香流连。一朵美丽漂亮的花,瞬间便在他手上散落调零。
姬凤离心中大惊,这朵花,显然是在抛出的那一刻,便惯入了内力,到了此刻,白海棠才迸散开来。此情在旁人看来,便似乎是他将花儿摧毁一般,其实始作俑者却是那个小太监。
而这些四散的花瓣,有两片擦过他的脸颊,竟是带着如刀片一般的凛冽锋锐和清香拂面,若非他见机的快,稍微偏了一下头,恐怕,脸颊都会被刮伤。
修长的轩眉微微一挑,狭长墨瞳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锋锐之色,待抬起头时,俊美的脸上,只余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抬眸望向皇甫无双身后那抹身影,玄红色衣摆在夜风中随风飘起,那个身影清瘦如菊的小太监,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就如一个淡淡的影子。想必同样接到海棠的张大人和和李大人都不会很好受吧,方才他可是看到了李大人满面抽搐之色,想不到,这个小太监竟是如此清高,不容人随意诋毁。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白海棠何其无辜”,便被他这样作弄。这样的性子,这份心机,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花著雨隐在皇甫无双身后,当看到姬凤离不着痕迹地微微偏了偏头,躲过那几片白海棠花瓣之时,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权倾天下以才华闻名于世的左相,其实是懂得武功的。
她只是要试探一下他的武功。
是以,才向另外两个也出言不逊的人同时抛去白海棠,一则为了警示,二则为掩人耳目。
众人看到姬凤离手中的白海棠忽然散落,有些和他相熟的官员,笑着打趣道:“想不到相爷也是辣手摧花之人,哈哈哈。”
温婉坐在席上,神色一直淡淡的,直到花著雨开始舞剑,她端庄沉凝的玉容上,乍然呈现出惊愣和意外。她早已识出,这个人就是曾经在醉仙坊做过琴师的那位公子,他的琴技,她是见识过的。但是,她没料到,这个琴师竟然还会剑舞,而且这样潇洒而不失缠绵的舞,穷其一生,怕也是她舞不出的。
在惊异之中,她心中不免有一丝庆幸,好在,他是一个太监,一个太监而已。
花著雨抛出的三朵海棠,只有那位张大人的还完好无损的簪在发髻上,他站起身来,心情依然有些激荡,草草吟了一首诗,便将发髻上的白海棠摘了下来,抛了出去。
这一次,接到白海棠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武将,身材修长,体格魁梧,一张脸似乎是常年被风吹日晒,看上去略显黝黑。他拈起抛在襟上的白海棠,虎目一眯,磕磕绊绊地说道:“这文绉绉的诗词本将是不会作,就会唱一首曲儿!”
他说话已经有些含不清,显然是醉得不轻。颤颤微微地站起身来,从桌上拾起竹箸,敲。着桌案开始高歌。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戌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昂,一丝悲戚,一丝豪迈。
这是一首镇守边关的兵士都会唱的曲子。戌边的将士闲来无事,没有别的消遣,不是比武,便是赛歌。什么“关山月”,“从军行”……都是张口就能唱。
此时,这个将士唱出这样一首歌,于今日这样的场景,很显然是不应景的,但是, 这个人显然是醉了。众人倒是谁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有几个官员指着他,道:“刘默啊刘默,你真是醉得不轻。”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那人抛出海棠花,喃喃地说道,一双虎目却是迷醉着越过碧湖,望向湖那边那片残垣断壁。
那是花著雨奶奶和后宅人居住的厢房,康王此番入住,比较仓促,还不曾清理干净。
花著雨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这个人虽然她并不认识,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认识爹爹的。或许,他也曾在梁州镇守过。
夜色渐深,酒宴渐至尾声,众人三三两两开始告辞。
皇甫无双在花著雨和吉祥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宴。
离开前,花著雨有意无意地向着酒席间一扫,只见姬凤离正伏在案上,长眸微眯,正专注地凝视着夜色中如火如荼绽放的皎花。几缕墨发从额际垂落,在鬓边轻轻拂动,整个人说不出的闲适。
皇甫无双彻底醉了,花著雨和吉祥一起,搀扶着皇甫无双上了马车。他醉得真是不轻,俊美的小脸好似涂了胭脂一般,红艳艳的。原本黑白分明极是澄澈的双眸,此时好似盛满了酒,氤氲而迷蒙。
而且,这小煞星的酒品也很不好,喝醉了酒就是哭。这和萧胤倒是恰恰相反,萧胤是笑,合不拢嘴地笑。
想起萧胤,花著雨心头一滞,那个人,大约还当她是他的妹妹吧。凭他对妹妹的宠爱,她在出嫁的路上突然失踪,不知,他会如何疯狂地去寻找她呢?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好酒,好酒啊!”皇甫无双躺在马车的卧榻上,醉醺醺地喊道,扑面的酒气让花著雨几乎窒息。
“婉儿,婉儿,你为何都不肯看我一眼呢?”皇甫无双猛然起身,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身下的卧榻,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片哀戚。
花著雨从未想过,只不过参加这样一个宴会,他就能将自己喝醉。他的身份可是太子啊,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样醉醺醺的样子,被人看到了,真是有失身份。而且,醉酒了还胡言乱语,将一些心里话都捅了出来。
不过,皇甫无双又何时在乎过自己的身份?
马车一路辗辗而行,穿过御街,不一会儿便到了东宫。
皇甫无双在马车上已经发泄得够了,到了东宫寝殿,一沾到被褥,便呼呼地睡死过去了。
花著雨今夜恰好不该当值,便告退一声,回了自己居住的北六所。花著雨是和吉祥一个屋的,今夜吉祥当值,屋内无人,净悄悄的。
花著雨在屋内的床榻上坐了有一注香的功夫,才慢慢从屋内踱了出来,翻身上了屋檐。
初夏的夜虽不算太凉,但是花著雨站在屋顶上,却感觉到清冷透过夜风,一点点地沁入到骨子里面去。
三更鼓敲过,她举目望向远处,只见夜色深浓,繁星闪烁,夜色之下,金瓦红墙,殿宇巍峨,宫内灯火曈曈和天上的星光相辉映,延绵不尽的九重宫闱在夜色中显露着冷漠和肃穆。
她向左右望了望,确定此时无人,便纵身一跃,从连绵的殿宇上不断飞纵。这宫里的楼台亭阁,宫殿分布,甚至暗哨明岗,她都因之前已经偷偷了解过,已了然在胸。是以,一路行来,倒是畅通无通。
出了皇宫,花著雨提气直行,从容自若地掠过一座座楼台,一条条巷陌。身影在屋檐间翻飞,清雅若流云飞逝。
她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处民房。很老旧的房子,石墙上爬满了青苔。她翻过短墙,到了屋内,不一会儿再出来时,却已经是一袭落落白袍,脸上,罩着一张银制面具。
她知晓那个唱曲的男子叫刘默,又是朝中官员,打探到他的府邸却也不难。那府邸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以花著雨的身法,不一会儿便到了。
刘府也位于金玉坊,但是,府邸却不大,也没有高宅的高门白墙,很是普通。
花著雨转到后院,从短墙上跃了进去。
月色舒展,清辉漫地,无声地流泄在犹余茉莉残香的庭院中。花著雨沿着长廊一直到了前院,见到院内有一株大树,她纵身跃到树上,透过枝桠扶疏的树杈,从半敞的窗户里望了进去。
这一望,心中顿时大惊。足尖在树杈上一点,有如一只夜莺般,从半敞的窗子里跃了进去。
今日在酒席上唱曲的刘默正直直地趴在地面上,一大片鲜血沿着铺地的地砖蜿蜒流了很远,他的背上,插着一柄短短的匕首。刘默身侧,他的两位带刀侍卫也扑在地面上,死相很是凄惨。杀手的刀法很厉,看样子过了没有几招,便被击毙在地。
刘默却还没有死透,看到花著雨进来,待看清花著雨面上的面具,一双墨瞳顿时大睁,喘着气说道:“少将军,是你吗,少将军……”
花著雨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眯眼说道:“不错,我问你,你可是平西侯麾下之将?”
刘默眸光凝了凝,吐了一口血,低低说道:“侯爷让我潜在虎翼军之中……这个东西就交到少将军手中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揉成一团被血色浸透的白绢递到花著雨手中。
花著雨将白绢收入怀中,低声道:“是谁杀的你?你可曾知晓?”
但是,刘默却再不能回答了,他的眸光已开始涣散,瞬间便停止了呼吸。院里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花著雨黑眸一凝,从窗子里纵了出去,翻身再次跃到了大树上。
只见一个小厮在门外低声道:“将军,左相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