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些才是,要不要给你拿药粉?”花荣关心地上前来,可慧云却连连后退,捂着受伤的手指说,“奴婢没事。”
“你我都是奴婢,何必在我面前自谦?”花荣苦笑,“我只是年纪比你长,旁人给面子喊一声姑姑,你若觉得我还算得上好亲近,就喊一声姐姐吧。”
慧云摇了摇头,“奴婢不敢,花荣姑姑是宫里举足轻重的人,岂是奴婢有资格与您姐妹相称。”
“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宫里只有万岁爷和太后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花荣一面说着,掏出自己的手帕,硬是将慧云的手拉过来,为她擦干血迹。
慧云的心噗噗直跳,她知道花荣又要来问那件事,果然等手上的血一止住,花荣就道:“那件事,还没有从忻嫔娘娘口中探出什么吗?”
“主子她很谨慎,从前奴婢多说一句话,她都要刨根问底。很多事她都不告诉奴婢的,奴婢只是偶尔为她向宫外的夫人传话,现在夫人不被娘娘允许进宫,也就传不出什么话了。”慧云硬是将自己的手抽回,起身离开花荣远远的,哀求道,“花荣姑姑,主子若知道我背叛她,她会杀了我的。”
花荣和慧云一样,都是皇后和忻嫔从娘家带进宫的人,家里几代人都在主子府里当差,打小被灌输的就是忠于主子的思想,她们这一辈子没有自己只有主子,只是花荣跟了皇后,除了傅二爷的麻烦外,皇后是个十足的好人,但忻嫔……
“花荣姑姑,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敢去套话,她很聪明很精明,最近就开始怀疑我为什么总是魂不守舍。”慧云忍不住跪了,她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心魔折磨得心力交瘁,痛苦地说着,“其实也许死了更好,死了奴婢就解脱了。”
然而花荣今日来,并不打算再问慧云能不能套出忻嫔背后到底有没有那一个人的事,事到如今她真的不在乎了。她很想杀手除掉忻嫔,可忻嫔毕竟在接秀山房里住着,真出了什么事会给皇后添麻烦,而花荣也从没有杀过人,杀人岂是想起来那么简单的事,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量。
但忻嫔身上不干净,忻嫔会被令贵妃缠上,必然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十四阿哥的死是其一,若她这能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慧云,死了就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要死呢,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花荣慢慢讲自己的来意说明,她给慧云一个选择机会,花荣可以今天就把慧云藏起来,且永远不被忻嫔找到,但条件是,慧云必须将忻嫔做过的任何见不得人的事都告诉她。
“我猜想你眼里的主子,是没有不是的,所以你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花荣很有耐性,说道,“我们聊着聊着,兴许就有了,就说眼门前这件事,令贵妃去年缠着皇后娘娘非要把忻嫔送走,有纯贵妃前车之鉴,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忻嫔曾以死明志她是救人不果,死了女儿又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对令贵妃而言,失去了儿子的人,看谁都像杀人凶手对不对?”
慧云咽了咽唾沫,见花荣眸中气势逼人,问她:“十四阿哥是不是被忻嫔推水的?六公主为什么也会一起溺死,那可是娘娘的亲生女儿。”
“姑姑,我今天就能走吗?”慧云的目光是直的,提起六公主,从当年那一刻起,整个世界都变了,她伺候的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能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等你再说,我们慢慢说。”花荣在慧云眼中看到希望,抓起慧云的手就往门外走,一面说着,“你放心,忻嫔没本事在整个园子里找你,我先把你藏起来,明日就送你走。至于忻嫔那儿,咱们一问三不知,而你突然失踪,她一定会惊慌失措。”
慧云如行尸走肉般跟着花荣走开,天知道她想过无数次离开主子的念头,单她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毕竟每一件事说出来都是死罪。此时此刻,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生的机会。
这日皇后要找花荣去书房时,底小宫女说不知姑姑去了何处,皇后并没有多想,那里能料到花荣在计算了不得的事。她将慧云带到私密的地方,让自己最信得过的人看护,偌大的圆明园,莫说有目的地藏一个人,就是胡乱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也能让人找上两三天也毫无头绪。
离开了接秀山房,离开了忻嫔,来到这陌生的小屋子里,慧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魂不守舍,她期盼着明日的远走高飞,曾经攒的金银,曾经收藏的舍不得穿得衣衫,曾经想要留给爹娘兄嫂的好东西,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活着出去,兴许有一天,还能和家人见上一面。
“她有没有推十四阿哥和公主水,奴婢真的不知道,但这事儿八成就是她做得。”慧云不再一声声主子那样称呼忻嫔,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花荣,“令贵妃娘娘是她的眼中钉,十四阿哥的死一定和她有关,而六公主不是她亲生的,她当然也能得去手。”
花荣一怔,问:“什么叫六公主不是她亲生的?”
慧云将当年的事告诉了花荣,直叫花荣瞠目结舌,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和庆嫔娘娘走过承乾宫,曾闻到过我家娘娘用来避孕,而产妇用来排恶露的那种汤药的气息。”
“就是这些药,后来嘉贵妃娘娘也察觉到了,她生育多次,怎么看我家主子都不像是生过的。”慧云顺着这些话,提起了嘉贵妃的死,慧云颤抖着说:“她杀人后,没有一点愧疚和害怕,好像嘉贵妃的死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当时那么巧有人在太后娘娘的泉水缸里投毒,好像是老天帮她似的,竟然就混过去了。姑姑您说,老天爷为什么要帮这种人?”
花荣直觉得热血沸腾,她本以为哪怕挖出一点小事也好,没想到竟然挖出这么多足以让忻嫔死无葬身之地的大事,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不得不捂着心门口让自己冷静来。
“花荣姑姑,我明天真的能走吗,您……”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会像你的主子一样翻脸不认账吗?”花荣很是豪气,“我们一样是做奴才的,这辈子没有自己只有主子,你跟了不好的人,离开她是对的。而我并没有跟错人,皇后娘娘只是个可怜人,她心里有傅二爷,傅二爷家是受了牵连,可她从没有害过别的人,说她不像个皇后,可宫里既然有令贵妃这样能干有得皇上宠爱,我们娘娘还争什么呢,她有错吗?”
花荣一激动,话也就多了,她们都是可怜人,谁也不比谁强一些,她愿意帮慧云,自然更希望因此能让皇后摆脱忻嫔的挟制。
“皇后娘娘的秘密,是纯贵妃通过六阿哥给了她一本经书,她把一切都写在经书里了。”慧云说道,“纯贵妃早就知道了。”
花荣怔怔地看着慧云,她无法想象纯贵妃若没有被令贵妃关起来,皇后会是什么结果,而当时咸福宫里所有人都受命于令贵妃,想必纯贵妃很明白,即便在那些宫女太监面前说,也会先被令贵妃压,而令贵妃那样的人,以及她和富察家亲密的关系,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被宣扬出去。
“多亏了贵妃娘娘,才把那贱人收拾了。”花荣恨道,“当初她就试探过,当初我和娘娘竟然没再多怀疑一些,就放过她了。现在想来,竟是当初就种了祸根。”
这一日,忻嫔摆脱了颖妃的纠缠回到接秀山房,却不见慧云,先以为她去找兰贵人和八公主,等到半夜也不见归来,才渐渐觉得不对。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慧云去了哪里,忻嫔心里越来越不安焦虑,大半夜求到皇后寝殿中,要皇后为她找人。
皇后倒是答应了,但三更半夜不宜惊动六宫,只是略敷衍了,而隔天忻嫔自己闯出去找,一直到正午也不见慧云,这时候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忻嫔身边的大宫女不见了。
多少年前,宫里曾有过一模一样的事,好端端的纯贵妃身边的宫女抱琴不见了,忻嫔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重复同一条路,而这条路并不是从她得到那本经书起,而是从额娘把那代孕的女人带进宫起,她就踏着纯贵妃的路,回不了头了。
红颜反而后于旁人得知这件事,而樱桃告诉她慧云失踪没多久,凝春堂就来人找她过去,谁都知道令贵妃之前一直针对忻嫔,现在忻嫔的大宫女不见了,很自然地就会怀疑到红颜身上。
昔日抱琴的确是红颜藏起来并安全将她送走,但这一次她当真不知道慧云去了何处,弘历从韶景轩赶来,就是想为红颜说句话,但皇帝还没进门,就见红颜安然退了出来。两人相望,红颜微微一笑,弘历的心顿时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