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镇长稳稳地端起酒杯,说:“你也满上,你也满上。”
张建中就给自己倒酒,一手倒,一手拿着杯接,如果没有喝酒,这么倒酒是没难度的,喝到这份上,天摇地动的,就需要很大的定力了。
他说:“你们看着,我倒满,保证一滴不洒。”
喝了酒,再镇定的人,也会表现出某种轻佻。
张建中双腿叉地运了一口气,腿稳手定,就把那杯倒得满得不能再满。
那镇长说:“这杯,我敬你前途无量!”
那书记说:“太对了,太对了。你张党委不喝都不行了!”
第三杯,镇长敬他夫妻恩爱,白头到老!张建中就愣了一下,说,这杯我怎么喝?这杯我不能喝!书记问那镇长,你没醉吧?张党委还没结婚呢!那镇长问,他不是副县长的女婿吗?那书记说,未来女婿,未来女婿!那镇长便也笑起来,说,预祝,预祝,你总不可能不希望跟副县长女儿结婚,白头到老吧?
那书记说:“到底给你兜回来了。”
书记说:“怎么说,这话也过头了一点,镇长喝完了,张常委喝半杯。”
镇长说:“不行,不行。”
书记说:“没罚你三杯就放你一马了。”
那书记便插一杠子进来说:“我来敬你书记一杯。”
书记说:“我们互敬互敬!”
“祝你步步高升!”
“我缓两年吧!你倒是快点升到县里去,当副县长常委。”
“我可不敢有那么大的奢望,回去能当个正局长已经很满足了。”
“那就去当财政局的局长。”
那书记“哈哈”大笑。
没几个人不想当财政局长的,那可是财神爷,书记县长用的钱也要从你手上过。
“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书记便像他真的当了财政局长,说,你可要正眼瞧我们边陲镇,多给我们拨些计划外经费。
“没问题,没问题。”
那镇长也说:“别忘我临镇,那里可是你发迹的地方。”
“不会忘,都不会忘。”
临镇的书记也把自己当财政局长了,说:“每年各给你们一千万怎么样?”
那镇长竟把自己当临镇的书记了,说:“够了够了,太感谢了。”
书记说:“到时候,我请你喝洋酒。”
那镇长问:“洋酒什么?是不是比我们这家乡酒要好喝得多?”
书记说:“你真老土。”又说,“你这书记关心得也太不够,当你的镇长竟然不知道洋酒是什么样?”
“还不是穷嘛!”
“穷也不缺酒钱啊!”
那书记趁火打劫,说:“下次,到我们那去,你出酒,弄他一批洋酒过来,让我们穷地方的同志们开开洋晕。”
“到了你那里,你好意思要我带酒?”
“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你把下酒的菜带来我也不会不好意思!”
“算你狠,算你狠。”书记对张建中说,“倒酒,把书记镇长的酒都满上。”
他说,我们喝一杯,这杯酒下去,就把事定了,下次去你们那,我管酒,让你们都开洋晕!
酒喝下去后,那书记才回过神来,说:“狡猾,你这家伙狡猾,这个时候,还趁机占了一把,一个人喝我们两个人。”
书记却苦着脸说:“你们多喝这一杯很划算啊!把酒钱给省了。我那酒钱可比你们的菜酒要多得多啊!”
那书记便掉过头来说:“张党委,你给做证,下次到我们那,你们管酒,而且是洋酒。你们书记酒一醒,什么都忘了,没忘也当忘了,不认帐了。”
“认帐认帐,绝对认帐!明天,我就叫张常委落实这事,把酒先弄回来,等你们的指示。”
那镇长举着杯说:“很值得再喝一杯。”
书记却叫了起来,问:“你刚才的酒没喝吧?”
那镇长说:“喝了,刚倒满的。”
“不可能,不可能。”
“张党委倒的,他可以作证。”
书记就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张建中说:“你可要说真话,可要占稳立场,是就是,不是就是。”
谁都听出他在暗示自己,张建中便说:“我坚决站在边陲镇这边,誓死跟着书记走,打死也不会说给镇长添过酒。”
“你看看你的手下,说假话眼睛都不眨。”
“老兄,这世道,不说假话成不了事。老实人什么时候都吃亏。”
那镇长很无奈,只好说:“喝,我喝。再让你多占一杯便宜。”
书记见那镇长把酒喝了,知道那书记会反扑,便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不让他们有说话的机会,问张建中,阿启和阿欢跑哪去了,找个人那么难吗?张建中苦笑了笑,心里也直怪他们怎么去那么久?他们不回来,没人拿着酒并倒酒,不能把目标转移到陈大刚和教练身上,他想离开半步也困难。尿憋得实在受不了了,双腿交叉站着,像是不夹紧就会尿出来。
那镇长拍了他一下,吓得张建中一哆嗦,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咣”一声摔碎了。
“醉了吗?你醉了吗?”
张建中说:“没有,没有。”
那一哆嗦,闸门差点没关住,感觉像眼见就要泄洪,又被闸门锁住了,一头的汗便涌了出来。书记也看到他突然冒出来的汗,不禁说:“出了汗就好,出不汗就好。”
张建中确实感觉有点清醒,但不知真是出了那头汗清醒了,还是失禁被吓清醒了。
“我上一下厕所。”
那镇长说:“你不是上过一回了吗?”
那书记说:“你不会是跑到厕所玩什么猫腻吧?”
有一种人,酒量不怎么样,但总往厕所跑,跑一回扣一次喉,把刚喝下去的酒又吐出来,那书记以为张建中是那种人。
“我刚才没去厕所。”
那镇长说:“没有吗?我记得,第一次叫你连喝三杯的时候,你跑了一趟厕所。”
“我没去成,半路被他们几个截住了。”
说着话,阿启和阿欢回来了,说没找到那教练,说那教练并不喝酒,只是扒了几碗饭,就走了,说是趁天还没黑透回乡下看看父母。
那书记问书记:“怎么样吧?我们的人向你们挑战,你们的人去缺医少药到影了。”
书记指着阿启和阿欢,说:“我们这还有两位呢!随便挑一个。”
“不行,不行。现在是主攻手找主攻手喝。你们的人不在,只能由我们挑对手了。”
“你不会要他跟我喝吧?”
“当然不能为难你书记,让张党委跟他喝就足够了。”
做掉张建中,剩你个光杆司令,临镇书记镇长一起上,你边陲镇有再多人也帮不了你。
张建中说:“我不跟他喝。阿启阿欢喝他一个也可以。他一杯,我们一人一杯。”
陈大刚就是想喝醉你张建中,就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出丑。他说:“就跟你喝!你一杯,我两杯!”
此话很豪气,很视死如归。那书记镇长立马来了精神,说:“张党委,你不喝也不行了!你不喝,就太不给我们临镇面子了,就太孬种了。”
书记也再找不到理由帮张建中了,说:“张党委,这酒一定要喝,醉掉也要喝!”
张建中盯了陈大刚一眼,大吼一声:“拿酒来!”
阿欢动作也快,把酒拿来了。
张建中又说:“把酒杯也拿来。”
阿启明白他的意思,冲进厨房拿了一串杯子过来,一个个摆在桌子上。他那一串杯有十个。张建中拿开一个杯,说:“把这九个杯都倒满。”
书记说:“好样的!”
那书记和镇长拍着陈大刚的肩说:“没问题吧?”
陈大刚说:“小意思。”
阿启说:“他几乎没喝酒。”
阿欢停了倒酒的手说:“一喝二,也够呛!”
阿启盯了他一眼,仿佛说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到底想要帮谁?你别忘了你是边陲镇的人,别忘了,张建中不仅是你的同学,还是你的顶头上司。等着倒酒的这段时间,张建中一直提着一口气,刚才勇敢应战,什么都忘了,什么都置之脑后,这会儿,尿又憋得难受。
“快点,你快点。”他催阿欢。每杯酒倒到最后的时候,他总放慢了速度,总怕酒溢了出来,这酒是你的吗?要你节省那一点酒钱?他真想说,我下了尿再来喝。但再说就是第三次提起了。你还好意思吗?你真的就急成这样吗?然而,他还真的急得随时都会尿裤子。幸好,书记没有拍肩鼓励他,如果,拍下来,肯定憋不住了。
九个杯还没完全倒满,张建中就拿起前面的杯说,“我先喝为敬!”
“刷,刷,刷。”连喝了三杯。
“剩下都是他的了。”张建中根本不等陈大刚喝,就急着往厕所冲,那书记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急着跑什么?”
“上厕所,太急了。”
“再急也等他喝了。”
“我憋了很久了。”
那书记拉住张建中,是以为他的酒只是含在嘴里没吞进去,听他能说话,便把他放了。然而,陈大刚却拦住了他。
“你别急啊!看我喝完你才走。不然,以为你骗你酒!”
“有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敢赖?”
“你要离开,我还真赖了,不喝了。”
陈大刚站着不拿杯,继续拦住张建中,他右,他就左,他左,他就右,就是拦住张建中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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