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中不能甩手不干,不能对水利局的人说实情,人家问你:“经费都到了吗?”你还得说:“都到了。”“都用到灌溉渠建设了吗?”你还要说:“是的,是的,书记镇长非常重视这项工作。”
有苦有难,你只能吞了咽了。
有一句很流行的话,钱多干钱多的事,钱少干钱少的事。
张建中咬咬牙,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百分之九十以上达标。但稍稍降了要求,灌溉渠不一定都抹水泥,只要不堵塞就行,能通水就行。
圩东村的灌溉渠是全镇最好的,张建中开了现场会,很明确地对村干部们说,你们很难达到这样的标准,但这是你们努力的目标,一年搞一点,相信总有一天能实现。
山尾村发动群众出工出力是最突出的,张建中又把村干部拉到山尾村去,很肯定地说,他们的经验你们也可以做到,不要以为分田到户后,就完全各自为政,需要集体出工出力的时候,还是要发动群众,还是要搞集体的力量。
山区某村基础差,张建中弄了一车水泥给他们,刺激得他们热情高涨,一位退休老村长抓住张建中的手说,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后进村,镇干部也很少来,镇领导就更没来过,只有你张副镇长才这么关心我们。
他说,你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村里人朴实,感恩。
水利局的领导看了边陲镇的工作总结,连连说好,但又知道张建中曾是总结经验的高手,担心他把心思都花在写材料上,便下基层来看看真实情况。
高书记把张建中叫到他的办公室,问他有什么可以给水利局长看的?张建中说,看三个点吧?圩东村的高标准,山尾村的村民齐动员,山区某村的翻身战。
高书记就带水利局长去看了。
水利局长问:“张镇长呢?他怎么也不来见见我?”
高书记说:“他有其他事忙。”
其实,张建中根本不知道,局长什么时候来,一早就去走田埂了。
吃午饭的时候,张建中才在食堂遇见上厕所的水利局长,他愣了一下,想跟张建中握手,见自己手湿又缩了回去。
“你来了。”张建中心里很清楚,高书记并不希望自己见水利局长,或许,担心他说出实情。
“一起吃饭吧!”水利局长说。
张建中笑着摇头说:“有高书记陪你就行了。”
“不一样,不一样。”他拉张建中去接待室,张建中却往后退,两个就在走廊上拉拉扯扯,高书记听到争吵声就走了出来,一脸不满地说:“局长叫你进来,你就进来。”
张建中回了他一句:“我哪够格陪局长。”
“什么够格不够格的?我还要听你汇报工作呢!”
“高书记不是已经汇报了吗?”
“他没说到点子上。”局长说的是实话,在镇委书记面前,他没必要隐瞒自己的观点,客气点大家职务相等,但实力上,他多少还管着你,可以要求你抓好水利建设,你镇委书记能要求他什么?
高书记很不爽,把过错都归到张建中身上了,你不露面不行吗?显然,你这是故意要我难堪!
张建中才不管高书记的表情,还是绵里藏针地说:“高书记管全面,负责的工作多,有些事也不能亲力亲为,所以,说得没那么透彻。”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要听听你的汇报。”
“其实,也很简单,两句话吧!”张建中还是站在走廊上说。
第一句话,感谢。感谢局长的大力支持,雪中送炭,给了他助力,感谢高书记泰山压顶,给了他动力,像弹簧一样,越往下压反弹得就越高。
第二句话,还是感谢,感谢村委会、村干部的理解,为他排忧解难,为他想了许多办法,做了许多工作。感谢村民群众不计得失,任劳任怨。
局长再傻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又见高书记阴着脸,就打哈哈,说:“不容易,不容易。”
高书记苦笑着说:“年青人嘛,就是要多给他压力!”
张建中还是离开了,像其他镇干部那样,去食堂窗口领饭,吃镇干部一样的标准餐。
高书记立马给张建中下结论,心高气傲!
局长笑着说:“年青人嘛!”
“你也知道,前书记的人,到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局长说:“那算什么错误?你就不希望手下的人对自己忠心?他还是挺能干的,拨他那点经费,能干那么多事。其他镇拿了钱也办不成事。”
高书记大言不惭地说:“其他镇未必有我那么开明,你拨的经费未必都用在灌溉渠的建设上,我这边,虽然困难,还倒贴了不少。”
局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到处都有这种情况,这也是你们最值得总结的一条经验。”
张建中很快就把饭吃了,却没像平时那样回宿舍午休,而是跑了一趟集市,买了几份鱿鱼、虾干、咸鱼等海鲜干货,等在门卫值班室,不管高书记有没有表示,他张建中的心意还是要到的。
截停了水利局长的车,张建中说:“事先也不知道你来,只能匆忙弄点干货了。”
“不行啊小张。”局长还是像以前那么称呼,“我发现,你与高书记的关系很不好。”
张建中笑了笑,说:“如果,关系好的话,灌溉渠的工作会做得更好。”身边没有边陲镇的人,他话也说得直接了,“我也不会那么手紧了,送你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局长似乎明白了许多东西。
第二天刚好有个会,见到县委办的李主任,不知不觉谈起张建中,水利局长说他在下面好像挺受气的,跟书记有摩擦。说他曾经是你的兵,你把他放下去,不能有就这么撒手不管吧!年青人,还是挺有些能力的,就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还欠火候。有时间,应该敲打敲打。
李主任只是笑笑不说话,许多事情是不能说的。
知道娜娜的新郎不是张建中时,李主任很不爽,想你副县长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搞得像真的一样?当初,你不插手,张建中十有八九就当县委书记秘书了,当初,你不把他弄到边陲镇去,我手下还多了一个能做事的人。你家伙也太不负责任了。
也凑巧,这天,李主任见到副县长就说你捡了个女婿,怎么把张建中忘了?把他放到边陲镇也不管了。
县委办主任已经挂上了县委常委的职务,跟副县长口气大了许多。“你不会是弄什么阴谋诡计吧?硬把张建中从我这里弄走。”
副县长却说:“你可以还把他调回来啊!他在下面呆了那么长时间,也积累了一些基层经验,回到县委办会更有作为。”
“你这是屁话!”李主任觉得他这是屁话,调一个副镇长那么容易吗?科室主任科长那帮人占着位置,调他回来当副主任副科长也属降级,主任科长也不属领导干部呢!
“我把他调回来就更不负责任了!”
当初,张建中什么也不是,根本不用考虑太多,想调就调,现在要调他,还要考虑其他因素了。
其实,张建中已经习惯边陲镇的环境了,你真要调,他也不想回来搞文字工作。文字工作属轻工累活,他现在多好,根本不必跟着领导转,几乎是自己管自己。
许多干过文字工作的人,一旦离开,才知道那不是人干的活,都不会再回头。
(今天三更,有花的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