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市长,我听说益杨县也在做工作,想将沙州大学留在益杨。”
“朱主任,如果你是沙州大学校长,相同的价格,相同的条件,你愿意将校区设在益杨还是沙州?”
“沙州大学在益杨有三十年了,各种设施都齐全,如果搞成南北校区,也是可行的。”
“朱主任,沙州大学必然会搬到南部新区,这一点没有任何置疑。”
侯卫东看出南部新区朱仁文心里有些疑问,便道:“第一点,现在九九年以前不一样了,各个学校都要想办法招到更多的学生,学生多就意味着人民币多,在这种背景下,学校的位置就是一个重要因素;第二点,我熟悉这个学校,大多数老师都愿意将学校搬到交通更便捷、经济更发达、基础更完善的沙州,从小孩入学、医疗条件、文化生活等各方面,益杨不能与沙州竞争,第三点,沙州市委市政府已经有了倾向性意见,这是最核心的一点。”
“有这三条,朱主任还担心什么?今天的任务是讨价还价而已。”
朱仁义听到侯卫东分析,心存的疑虑也一扫而空,正儿八经地道:“领导毕竟是领导,高屋建瓴,一针见血。”
侯卫东知道朱仁义在拍马屁,如果换成其他人,他便会开几句玩笑,可是朱仁义是市委书记朱民生亲自点的将,他在说话上就很注重方式方法,而且朱仁义很得朱民生的衣钵,说话办事都一本正经,这让侯卫东也很无趣。
不过,朱仁义老成恃重,办事认真,而且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歪心烂肠,这一点让侯卫东最为满意。
当教委主任吴亚军气喘吁吁上了楼,侯卫东道:“出发,到沙大。”
吴亚军气还没有歇匀,便跟着侯卫东下了楼,看着健步如飞的年轻人,赶紧加快了脚步。
同沙州大学的谈判,侯卫东心里确实很有底气,而不仅仅是忽悠朱仁文。
沙州大学搬迁的根源,在于高校扩招已经不可逆转,而高校扩招,也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和现实意义。
在1997年,全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才5%左右,这种规模跟社会和经济发展速度不相适应。为此,1998年11月,亚洲开发银行驻北京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以个人名义向中央写信,提出《关于启动中国经济有效途径——扩大招生量一倍》的建议书。
他陈述5个理由支持大学扩招:其一,当时中国大学生数量远低于同等发展水平的国家;其二,1998年国企改革,大量下岗工人进入就业市场,如果大量年轻人参与竞争,就业将面临恶性局面;其三,国家提出保持经济增长8%目标,扩招前经济增长率为7.8%,急需扩大内需,教育被认为是老百姓需求最大的;其四,当时高校有能力消化扩招,平均一个教师仅带7个学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高等教育的普及事关中华民族的整体振兴。
建议很快被有关部门采纳,基于“拉动内需、刺激消费、促进经济增长、缓解就业压力”四大目标的高校扩招从此进入正轨,拉开了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大幕。
侯卫东对此也是深有感触,他在吴海县中读书,这所全县最好的学校,他在最好的班,当年应界考上大学的不过三分之一,而在2001年,吴海县中考上大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在校长办公室,与校长段衡山见了面。
“卫东,什么时候给毕业生做一场就业讲座,如今的就业形势和卫东读书时不一样了,你们那时是包分配,好坏都有一份工作,从99年扩张以来,我们很快就要面临扩张后的第一批毕业生,未雨绸缪,请你为师弟师妹们讲一讲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
段衡山与段卫东见过数面,他在这位学生面前还是保持着师者的尊严和亲切。
侯卫东笑道:“段校长,讲一讲经验教训,我还有些心得,其他的就不敢在母校的老师面前班门弄斧。”
“卫东也别谦虚了,近十年毕业生,你可是第一个副厅级实职干部,你的成功经验也很宝贵。”
“当干部只是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完全可以替代,而段校长这种专家才是社会真正的人才。”侯卫东回头对教委主任吴亚军与南部新区朱仁义道:“段校长享受了国务院特殊津贴,在国际核心期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论学术水平,在岭西是排前三名。”
段衡山尽管是学者,受到了沙州副市长的推崇,心理上还是觉得很舒服。
简短的寒暄结束,侯卫东便进入了主题,道:“今天我和南部新区朱主任、教委吴主任一起过来,来谈沙大搬迁之事,段校长有什么条件,请尽量提,我们最大程度满足。”
段衡山不慌不忙地道:“昨天我见了省教育厅杨厅长,他提出了搬迁大学要慎重,沙大在益杨生根三十年,不管从历史积淀还是基础设施建设来说,搬走了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朱仁义没有想到段衡山会突然变卦,用眼睛瞅着侯卫东,而侯卫东面带微笑地品茶,对于段衡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便道:“段校长,南部新区从基础条件、地理位置以及优惠政策等几个方面,都符合沙大搬迁的条件。”
段衡山道:“印书记上任第二天,就带着全体县委常委到沙大来开座谈会,盛情难却啊。”
侯卫东参与过无数次的谈判,尽管年龄比朱仁义要小接近十岁,可是实际经验却很是丰富,见段衡山玩起迷踪拳,丝毫不在意,微笑着道:“今天我和朱主任来拜访段校长,先不谈细节,首先是表明态度,一句话,南部新区欢迎沙大,其他的事情,下次再来谈。”
他转头对朱仁文和吴亚军道:“沙大景色优美,散步湖边,也是人生一大享受,今天就忙里偷闲,重温一下校园的景色。”
段衡山相当重视今天的谈话,为此准备了几套腹稿,一句话,他要为新校区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可是刚谈了几句话,侯卫东却突然转弯,反而让他觉得很遗憾,暗道:“侯卫东倒是个明白人,看来以后的谈判用不着忽悠,大家开出条件,取长补短就行了。”
他兴致勃勃地道:“沙大的湖景,在整个沙州市都有名,春天时节,许多沙州人都开车过来踏春,今天天气好,我陪几位一起去走一走。”
由沙州大学校长段衡山亲自陪同,晒着春日暖阳,在校园内指指点点,感觉也还是不错。
在湖心小岛上吃了午饭,吴亚军和朱仁文便回沙州。
侯卫东在湖心吃饭之时,恰好能看到教授楼的楼顶,这个楼顶一直在眼中晃荡,将他心弄乱。
将司机和晏春平打发回沙州,段衡山和侯卫东步行回教授楼。
没有了外人,侯卫东便不想与段衡山打肚皮官司,直言道:“段校长,沙大搬迁是难得的发展机遇,我分管南部新区,肯定要为母校创造最佳的条件,搬迁之事其实已成定局,最大的问题在于土地,沙大可以提出合理要求,能解决的一定解决。”
段衡山道:“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这个湖水,只是为了学校的发展,必须得搬,你要为母校说话。”
“我会尽力的。”
段衡山这才吐露了最真实的想法,道:“我的想法是能快则快,在明年的新生最好能进入新校区。”
上楼之时,段衡山感叹道:“走到楼上,总要想起郭教授,叫人嗟叹。”
侯卫东同样也在嗟叹,他不仅为了郭教授而嗟叹,同样为了郭兰而叹息。
“好久没有回来了,也不知屋里生霉了没有?”侯卫东看着段衡山上楼,他解释了一句。
段衡山随口,道:“湖水潮湿,长期没有人住,东西确实容易受潮。”他有午休的习惯,与侯卫东握手告别,上楼睡觉去了。
侯卫东其实完全用不着解释,回自己的家,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可是他没来由有些心虚。
他把房门打开,又将阳台推开,当阳台打开之时,湖风便忽忽忙忙地冲进了屋,就如被人追逐的小偷。
房屋很干净,没有灰尘,想必是郭兰曾经在此住过,所以干净。
打开电视,随意浏览了一会,脑中却总是浮现出绢纺厂的人和事,他给晏春平打了电话,“明天,让项波到我办公室来,让他谈一谈今年的打算,你给他说,要实打实地谈,不要玩虚的。”
刚挂断电话,他想了想,又打给晏春平重拨了一个电话,道:“让项波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上午我要见一见蒋希东。”
这时,楼下响起了汽车声。
郭兰下了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侯卫东的阳台,看见其阳台打开,暗道:“难道我那天没有关阳台?”
为父亲办丧事的那几天,她伤心且劳累,在侯卫东的房间住过两晚,后来仔细打扫过卫生,不过是否关阳台,确实有些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