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坚答应帮李向东,他说,我说过,只要我能帮你,就一定帮你。李向东从来没要他帮他,他提出要他帮,他就一定要帮。李向东说,我只是要你帮我探探口风,如果他松口的话,还是我亲自向他说。
陈坚却说:“你放心好了,我帮你搞定这事。”
李向东感觉到,陈坚很有一种手到擒来的意思。
一直以来,陈坚对张志东都很不客气,李向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张志东那么不客气,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不客气才让他担心。
有些事,越是觉得有把握,越掉于轻心,就越有可能办不成事。
李向东不想这出戏这么快就没法唱。如果,陈坚这边探不到的口风是不想放他走。他还想要汪总帮他,他想,汪总也会帮他。通过请示旧城区改造的拨款,汪总与张志东肯定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何况,还有他那特殊的关系。
他还可以走一走班长那条路。
总之,李向东不想陈坚把话说死。
陈坚说:“好,好。我不跟他挑明,只探探他的口风。”
他知道,他不这么说,李向东还会缠着他不挂电话。
那会儿,陈坚在他省城总部的办公室。那是一座三十层大厦的顶层。他喜欢这地方,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很悠闲地透过透明墙瞰视脚下的一切。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大官,手里那点权力只能对自己企业里的员工发威。离开这个企业,他便什么也不是了。尽管,他这个企业有二十多家分公司,有近五十亿资产。
钱不是他的,是国家的,然而,每一分钱都在他手中流过。
他知道钱的威力,知道怎么把钱化在最应该化的地方。比如,他知道该怎么让钱更赚钱,知道该怎么让钱提高自己的身价。
在他还不到四十岁的时候,他就坐到了这个位置,那时候,他懂什么?他也像李向东一样,是一个机关里的官员,对经济一知半知,对赚钱懂得少之又少,然而,他懂得管人,懂得用他那张嘴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懂得用他那张嘴发挥手下那些人的长处为自己干事。
当然,当了这个企业一把手后,他就不只是靠嘴了,你可以靠嘴鼓吹得别人对你一时半会充满幻想,却不能长时间地迷惑别人。因此,他便用钱来刺激他的手下。他制定了一个很精细的奖励制度,让每一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体现自己的价值。
开始的两年,陈坚没日没夜地操劳,忙的就是如何让那个奖励制度更加合理,更能体现每一个岗位的价值。一旦这个制度渐趋完善后,他便轻松起来,便不必去管太多的事了。他只管那几个副老总,只管那些重点工程。
他很自豪地对别人说,他轻松得要命。
这就是钱的威力。
他懂得用钱弄得那些官们团团转。官们什么都不缺,就缺钱,他们要政绩,要地方发展,缺钱!他们要交际,想要打通各种环节,让自己往上走得更高,缺钱!他们自己不一定把钱看得很重,但他们的的确确需要钱。
于是,陈坚每上一个项目,总要到各地去走一走,去放放风,说自己的企业要寻找某一个最佳投资地,要投入多多少少钱,便把那些地方官员鼓动得围着他团团转,他很有快感,觉得很满足。
这就是钱的威力。
钱的威力也能掌控权力的威力,陈坚对每一个能够掌握他命运的人,都给予他们认为能够接受的好处,让他们都在心里说,换了这家伙,别人会不会对自己也这么尊重?因此,陈坚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稳的。
钱的威力在陈坚手里较充分地显示出来,因此,陈坚便过得很滋润。
然而,陈坚渐渐发现,钱还不能得到全部。
所有围着他转的人似乎都是为了他的钱,包括那些官们,那些员工,那些想要献身于他的女人。他很热衷地搞那个什么同学联谊会,就是想多与同学会接触,多些感觉一种友情。
友情这东西,现在越来越淡薄了。到了这个年纪,你很难再从你这个层面,你这个年龄段重新寻找想要得到的友情,你只能回过头去寻找自己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所拥有的友情。
当年,他就曾与张志东有过这么一种关系。
张志东还不是副厅长的时候,只是某省厅内设处的处长。那会儿他们走得密,是好兄弟铁哥们。张志东就常说自己的苦闷和烦恼,说自己上面没人,说能当这处长已经到头了。
陈坚说:“何必这么在意呢?”
张志东说:“除非你不进入这个圈子,踏进了这个圈子,哪个人能那么洒脱呢?”
他说,当副处那会,他曾满足过,曾对自己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有很多人这辈子还走不到这位置呢!但是,过了一两年,就不满足了,就想再上一个台阶。
他说,当了正处,他也有过一段满足,想自己即使能在这位置上退休也应该满足了。过了一两年,看到别人一个个上去了,看到自己也不比别人差,那满足感便消失了,就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也像别人也升上去?
他说,在省厅能当个正处其实并不难,但是,升副厅就难了,这是一道坎,这道坎很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看来,他就是那些跨不过去的人群里的一个。
后来,张志东不知怎么地,就认识了省长的大公子,就经常要陈坚请吃请喝,有时候,陈坚有别的应酬,张志东就吃了喝了,拿发票回来要陈坚报销。再后来,张志东就也不跟张志东打招呼了,直接就拿发票来叫陈坚报,有时甚至还说自己带的钱不够,在某某酒店签了单,要陈坚派人去埋单。陈坚想大家这么个关系,自己钱化得方便,也不大在意。朋友嘛,就是要互相帮助,何况,这种帮助对陈坚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那一年,张志东向他借二十万,说是要新买一套更宽敞的套间,把乡下的老爸老妈接来省城住,让二老跟他享享福。陈坚也仗义,想也没想就借了二十万给他。
为这事,陈坚跟老婆干了一架,老婆说,他那二十万是拿去养外面的女人了。说张志东是他的帮凶,谎称是他借的,替陈坚顶罪。陈坚当然不示弱,要她与张志东对质。老婆才不那么傻,不找张志东,而是找张志东的老婆。
一问之下,哪有什么接二老进省城,哪有什么想购买新套间的事?
陈坚那个冤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气急败坏地闯进张志东的办公室,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张志东这才告诉他真相,说他化那二十万买了一幅名画送给了大公子。
陈坚说:“你怎么不对我说实话?”
张志东说:“如果,我说实话,你还会借给我吗?”
陈坚说:“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张志东说:“我不是正想把实情告诉你吗?”
陈坚说:“现在,你要告诉的不是我,是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老婆。”
张志东脸色便显得难看了,说:“这能说吗?这能到处乱说吗?”
陈坚也知道自己那老婆不是省油的灯,这事让她知道了,或许,全世界每个角落都响了,没人不知了。
他说:“你这家伙,你要我怎么办?你早告诉我,我也会编个什么理由骗骗她,到了这个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张志东说:“不怕,不怕。我要我老婆去跟她说,就说真是要买新套间,真是借了你二十万,只是,我没告诉她,现在才告诉她的。”
陈坚无奈地笑,说:“你觉得我老婆会信吗?”
他说,你又怎么劝服你老婆,你敢说真话吗?
张志东说:“你不要管我,我自然有办法劝服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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