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梧桐树下重新挂起羊角灯,照得这院子四处明亮。院中并无多人,朱宣负手立于廊下,朱寿去请胖倌儿过来,看这师傅有没有缘分,说的直白一些,不要被胖倌儿打跑了。
施行则是不经意地在看这书房院子,当然施行是不会被打跑的,刚才露一手功夫,朱宣身边最厉害的护卫就是平手,这才引得朱宣重新有兴趣。是以朱宣和施行都不担心施行会被打跑,朱宣只是候着这个书生如何去让胖倌儿愿意受教,而施行则是细细看这周围。
跟自己想的一样,院中半边黄土垫就,结结实实的地面这才演武的人家。隔上几步就是粗又壮的一棵梧桐树,看上去至少是十年以上,此时树叶发的树冠宽大,施行却知道这树上只要想有,就如刚才一样,也有强臂弓从树枝间透露出来,箭尖一点锃亮不由人要放在心上才行。
这半边院子无可考究,兵器架子白蜡杆儿;别半边才是耐人寻味,却是种着花草艳丽,与适才看到的南平王书房里的刚硬风格都格格不入,因为占地只是一小块儿,又心里知道这是南平王的书房,是以只觉得肃杀不觉得有花香。
朱宣微微一笑,这是自接回妙姐儿来,给她专门辟的一小块种花种草的地方。过去的姑娘女眷们,宅门里种花看天也是一生,妙姐儿在书房里看书累的时候,就自己去摘花草玩,还有一片是端慧种的,南平王顺着施行的眼光看过去,今天才想起来,福慧大了也要有一块地方才成,让她也随便种着玩去。
案牍劳形的朱宣借着这个空儿把女儿福慧再想一想,外面这才有脚步声,朱寿伴着胖倌儿过来了。
朱家兄弟个个生的不错,施行先是会过世子,再见过毅将军,再看这一位小王爷,倒是与兄长大不相同,胖脑袋圆身子,走起路来脚步声结实之极,一看就是一个习武的人。好在这院子里羊角灯明亮,也能看出来父与子还是相似之处颇多,施行心里第一句话就是,这位小王爷同世子有几分相象之处,鼻子眼睛都象,就是腮边多两块肉,施行不能不想象,难道王妃丰满?
“胖倌儿,”朱宣满面春风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喜欢,胖嘟嘟本身就人见人爱,南平王含笑对胖儿子道:“你大哥给你寻来一位师傅,你看看喜不喜欢?”
施行上前来见一礼:“晚生施行见过小王爷。”因为还不是师傅,所以行的是全礼。这一位胖胖小王爷全没有还礼的意思,只是狐疑:“父亲,他有什么能耐要当我师傅?”
朱宣莞尔,我儿子也不是完全的心实,心地良善,宅心仁厚,这都还可以算作是优点,心实就是个缺点了,别人说什么都信,容易上当容易受骗。遇人遇事要分辩,对与错就是分辨出来的。
南平王有几分高兴,诡诈的父亲生出来一个心实的儿子,做父亲的不是要时时关注儿子,而是要时时提防别人不要骗他才是。
此时胖倌儿听到大哥找来的,虽然欢喜三分,对父亲道:“大哥在战场上想着胖倌儿呢,胖倌儿也想大哥,不过这人,他何德何能?”胖倌儿最近总被人忽悠,先是一个不聪明的胖妞儿为亲戚所逼:“请小王爷出来见一见算是你有手段有体面。”
胖妞儿不想让人见,自己没主意就想着胖倌儿说不出来,每每胖倌儿出来,胖妞儿反要怪胖倌儿:“以后说我找你,你就想一想,我要找你不会自己来。”叫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胖妞儿要抱怨。
再就是毅将军,弟弟力大,一拳可以断马腿,毅将军当四弟是一个宝贝蛋子一样带出去炫耀,有谁能行,谁能行就站出来,先时不说打架去,只是说出去玩去。胖倌儿决定别人说什么,我要想一想,是以对着父亲也是微皱起眉:“父亲觉得他行,我要看看才行。”
朱宣呵呵笑了一声,目视施行但笑不语,如何,过了我这一关,我儿子可不睬你。施行这就躬身一礼,再傲气只怕背后又是几百张强弓对着自己。
“晚生斗胆与小王爷比试一下,晚生不才就此离去。”施行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在南平王面前也是随意的样子,果然是如世子所言,这一位年纪最小的小王爷是南平王比较疼爱的人。
胖倌儿还是先皱一下眉,象是不乐意的样子:“好吧。”个个都要同我比试,二哥的一帮朋友个子高出不少也要比试,这一个大人更是高出去两头不止也要比试。胖倌儿用眼睛看一看父亲,意思是父亲在,才同他比。
会意的南平王对着儿子微微一笑,努努嘴儿:“权当松动筋骨。”施行听到这话当然是不高兴,有权势的人家都是傲气,一个小孩子跟我比,权当松动筋骨。一会儿让他好好看看成不成。
大大咧咧不当一回事的胖倌儿走到场地中,对着施行抱拳行礼倒是郑重,施行却还有话说:“小王爷,你要是碰到我一丝儿边,这就算你赢。”
再是皱眉想想的胖倌儿上下打量对面这个人,碰到你一丝儿边,我要是打起来,把你打飞掉。两个人就此比试起来。
在廊下看的朱宣觉得有趣,果然胖倌儿是沾不到他一丝儿边。这人江湖气儿重,在房里一会面就看出来,这轻身功夫了得。
施行用一个巴掌贴在胖倌儿肩膀上,随着胖倌儿来去,有如一个挂在胖倌儿后背的纸人儿一样。这样打法胖倌儿是沾不到他的边儿,就是面儿也见不到。
焦躁的胖倌儿突然大喊一声,跳起来后背往地上就是一摔,这才算是看到跳在一旁的施行的面,再过去没有三拳两脚,施行又挂到胖倌儿身后去了。
朱宣只是微笑,这人有两下子,世子有书信来当然是要接纳的,只觉得这人傲气。现在看来果然这傲气是有理由的。朱宣动也不动,先说一句:“你看如何?”不象是对着胖倌儿说的,也不象是对着廊下小厮们说的。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施行尚有余力看一看南平王这话是对谁说的,听着刚才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开口了:“胖倌儿,你不是这先生对手,”声音却是从高大的南平王身后传来。
胖倌儿这就站住转过身来,只是瞪着眼睛纳闷看着这人,这是什么功夫,打架不见人,还打什么。再回母亲话道:“让他出来打,这样怎么打。”
“你若是相中,让这先生也给你作个师傅吧。”娇音柔媚依就是从南平王身后发出,胖倌儿犹豫一下,才道:“那,好吧。”象是觉得这样不见人的功夫不算是功夫。
朱宣是站在书房门前,这个时候光线从他身后增强,却是门帘打开,然后只见一角红衣闪了一下,这就再不看见。
“先生进来说话吧,”朱宣候着身后妙姐儿进去,这才转身进来。一直在外间的毅将军重新对施行相邀:“请。”再摸一摸走到身边来的胖倌儿脑袋,四弟真是不错,我在他这样年纪,还没有他这样功夫。
妙姐儿回到最里面的房里,这是她以前上学时候的屋子,手里还拿着世子的书信,听到脚步声响,却是几个人重新进来,胖倌儿是径直进来找母亲,把胖脑袋先拱过来让母亲擦汗,这才要过大哥的信来看。
房外细语声响,却是在谈论皇子们,施行来京时日不多,却对京中动向了如指掌,妙姐儿想起来毅将军有能夜入门户的朋友,也是浅浅一笑,世子要这样一位江湖中人来作胖倌儿师傅,亏他哪里找来。
直到房外朱宣吩咐朱寿:“给施先生安排住处,”再命毅将军:“你领来,你依就送去。”妙姐儿这才携着胖倌儿从房里走出来,对朱宣嫣然:“难为世子想着。”
夫妻两个领着胖儿子往房里去,朱宣由不得好笑,章大人突然少了一个谈天的知己,要是知道在我府中容身,只怕是对任何来探问的人都要敬而远之了。这书生做的好事情,平添章老大人一股井绳当蛇的心情。
把胖倌儿打发去睡,南平王和妙姐儿自去房中安歇,两个人不再谈论今天的这个人,天天来见的人多而又多,妙姐儿睡下来倚在朱宣臂弯处,重新拿起来那本修仙传来看。
“你又看上了,以前看的杂书少,这一会儿算是亡羊补牢吗?”朱宣虽然这样说,还是唤丫头进来,吩咐床前多点一盏灯。
妙姐儿眼睛只在书上,不放在心上的回答道:“这就补牢呢,我帮着表哥看看有什么可以入梦的佳人,至少不会在我眼面前一会儿出现一个,她只安生梦中呆着。”
被取笑的朱宣伸出手在妙姐儿头上拍拍:“你就不会说不见,有你这样滥好人,才有这样烦恼。”是朱宣以前的旧相识时不时要来一个拜一拜沈王妃。
沈王妃觉得挺烦,比以前朱宣外面去还要烦,翻过一页书来,贪看杂书的妙姐儿在书下面道:“今儿吵嘴了,明儿要分家,都当我是女诸葛,来我这里求主意,”这才仰起面庞来对朱宣明珠似灿丽的一笑,都是表哥不好,一心一意了不见这些人,这烦恼倒成我的了。
“看一会儿就睡吧,等儿子再大大,表哥越发闲下来,天天陪你看这个。”朱宣附到妙姐儿耳边道:“就怕那时候你看不动。”
妙姐儿板起脸来很是正色道:“那样书我当然看不动,就是现在也看不动。”话才说完,就扭一下身子躲开朱宣不老实的手,嘻笑着放下书求饶道:“我这就不看了,表哥倒是安生些。”
嘻笑几声面红唇妍,这才用手拢一拢乱了几分的发丝,对朱宣交待道:“明儿我请家里人说话,表哥千万记得,不要再让人请去。”朱宣应道:“好。”
妙姐儿再交待:“只是听就行,不用你多说话。”朱宣想一想道:“那要我来何用,没嘴儿葫芦摆个样子。”
“就是这句话,”妙姐儿很是满意:“你没嘴儿葫芦摆摆样子就成。”
没嘴儿葫芦至少占张座,第二天妙姐儿先去回过太夫人和老侯爷,这就在太夫人房里请来没嘴儿葫芦,再请来二房三房里的两对夫妻和姨娘们都来。姨娘们没有座位,也让她们听一听,妙姐儿也要存一个心思,姨娘们不要教坏哥儿们才是。
家里最近事情多,朱闵离家,学哥儿要跳河,方氏病上好些天,好起来的当天晚上,就同朱明又是一通争执,这一次争执的凶,居然也没有重新病倒。
太夫人和老侯爷是诸事不管,却是事事明白,妙姐儿今天请全家人来,孩子们也都在,这一对公婆是猜到几分,朱宣就更明白妻子心思,今天只是没嘴儿葫芦,乐得在一旁摆样子喝茶吃点心。
这是南平王府一月中的几次家宴,平时多是互相不见,不出院门,今天也可以大家见一见,不过沈王妃今天有话说。
看一看犹有病容的方氏和柳眉这几天含怒的申氏,妙姐儿笑容款款地道:“今儿我有话说,才早些请一家子人来,是大家商议件事情。”
没嘴儿葫芦继续品茶,父母亲房里也是新茶,这茶也不错。还有妙姐儿娇音伴着茶香,这茶好。
有嘴儿要说话的妙姐儿笑着注视全家人,才道出正题:“哥儿们都大了,这亲事是不能不提。这是自家人说话,要是说出来咱们是什么样人家,偏要找什么样媳妇的话,自己先觉得好笑。但是哥儿们亲事,不管是哪一房头,都要郑重才好,今天父母亲也在座,把哥儿们亲事定下来大主张才好。”
南平王府今天民主一回,这也只有妙姐儿能干得出来。学哥儿要跳河,朱兰芳的女儿要上吊,沈王妃思前想后,不能因为不是自己儿子就强着订一门贵亲,也不能因为不是自己儿子就由不得他真情。
这些年来做事情,先来是自己拿主张,妙姐儿思绪里这“民主”二字就出来了,应该用在这家里一回,不算是不伦不类吧。到底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与后天接受的教育是会有冲突的时候。
先目视两位弟妹,妙姐儿道:“弟妹们有什么话要说?”方氏当然要说,她一向郁结与心,觉得朱明事事不体谅自己,找一个自己贴心的媳妇难道不孝敬他这公公,为这件事情先是闹病,又不好总是往大嫂和太夫人这里说去,丈夫尚且隔一层,何况是婆家大嫂和母亲。难得今天是个说话的机会,方氏觉得心里的话突突的往上冒。这就过来太夫人面前跪下又开始落泪。
“王爷王妃做主,哥儿们亲事当然是件件和谐,想公婆订了我,既有对我家抬家之意,也算算是能入眼,既订亲,当然是老亲中先找,我才接两位亲家姑娘来,并没有不好之处,三个哥儿订一个下来也是有的。”方氏的病能被朱明气到好,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全无说话的地方,有这样说话的机会,决定争上一争,到她这种思纬,先出一口胸中闷气再说。
朱明不悦地动了动身子,因父母在就没有开口。妙姐儿和颜悦色命人扶起方氏来,再问申氏:“三弟妹呢?”
申氏跪下来就要痛哭,比方氏要泪水多,也是一肚子苦水:“学哥儿是三房嫡长子,太夫人房里长大的,外面的狐媚歪道缠上来,现今长辈和王爷王妃都在,就此给他断了这个根,重新订一门好亲事吧。”
妯娌两个人,一个要订自己家里人,一个要订外面的,话说过了扶回到座位上,都还是有泣声。朱辉也有不悦,妻子申氏向来是温婉的,这一次为学哥儿亲事,声音要高出来不少,又尖又利,同她平白说句话也象在争执,那眉头总是倒竖,平白就添三分尖刻相,不趁心的事情太多,只这一件,就把素日温和的一个人变成狮子吼。
老侯爷只是不语,朱宣今天是没嘴儿葫芦,这一会儿又在品一块点心,这点心稍甜不腻,应该是妙姐儿亲手做的才是,所以才放到我旁边。没嘴儿葫芦又转开心思了。
朱闵看看母亲是含笑,想一想二哥昨天又来训斥,母亲为家里兄弟们亲事已够烦心。就是朱闵把爱情神化,也觉得朱兰芳的女儿不能配学哥儿,学哥儿要订公侯之家。母亲素来对妯娌们都好,不会不是自己儿子就随便订个门户不般配的。
想一想昨天母亲说她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有见父亲嫌弃她,朱闵有些惭愧,自己爱读古书,心向往之,这就开始嫌弃康宁有尘俗气,家里往来的人,来巴结的,来讨差事的,不都是尘俗之人。
太夫人更是不高兴,如今孩子多是福气,闹腾起来全无福气样。看一看学哥儿,是自己房里养大的,被申氏关在房里,托一个丫头来见自己:“祖母最疼我,我与笼烟是真心的。”这种糊涂蛋是怎么出来。太夫人冷淡道:“如今家里人多,一人一个心思,家也不好当,还是当家人说话吧。”说的有几个人要脸红才是。
“母亲要我说,那我就说。”妙姐儿这才微微一笑,道:“哥儿们亲事都有一定的规矩和地步,孩子们大了,也有管不得的。为人父母操心成人,如今弄的父母尴尬伤心,自己先想一想才是。”毅将军先看一看三弟,看到他低下头来,再看一看学哥儿,学哥儿倒是不低头,也对着毅将军看一看只是哀怜。胖倌儿是看到二哥这眉来眼去状,他不明白,也跟着对毅将军眉眼儿一下,毅将军只是好笑,看我这表率,你要好好学学才行。
“父母为你择亲事,总是为你着想。父母亲想的再好,自己心里有心思,再强的胳臂拧不过大腿来,所以我想着,养大成人不容易,也不能轻易伤着孩子们。要由父母亲择亲事,一切按着定例来;要是自己愿意择亲事,成亲满月就搬出去住,过上三年才能回来。”
妙姐儿这一席话听得人人都是专注,朱明朱辉不说话,方氏申氏也不说话,都能明白大嫂的意思,找一个父母亲不喜欢的亲事,就外面自己养活去,不要再来父母亲眼前晃来晃去的添烦恼,过得三年五载,家里人看得惯了再回来。这话还是偏着为人父母的多。也是有一个敲打的含意。
学哥儿是听明白了,立即站起来对着长辈跪下来:“我愿意娶笼烟,她对我说过,是相中我的人,不是相中咱们家的家势。”房里的人除了几个没有长大的哥儿们,别的人包括姨娘都是心中嗤之以鼻,说的好听,依着王妃主意外面住上三年去,看她还行不行。
“好,”太夫人先开口了,看着地上跪下着的这个孩子,是我孙子我是和小王爷一样疼,太夫人道:“那就外面住去,你的一应分例让王妃按月发出来。房子自己找,家业自己当。”
申氏不要说要得意才行,外面自己住去自己尝尝苦头去,刚得意过,才明白这样不行,申氏“扑通”又跪下来:“请母亲和大嫂作主,万万不能让学哥儿娶那个贱人。”
“母亲,”学哥儿已经拧上了就一直拧到底:“笼烟是个好姑娘,不管是什么样的苦日子她都愿意随我过。”这几时也是郁结在心的学哥儿索性一狠心道:“我再中了就不用家里花钱,我自己过上三年给长辈们看一看。”
平空里出来一个这样有志气的,没嘴儿葫芦朱宣也看上一眼,然后继续想自己的心思,正是花开时节,妙姐儿去年用花来做菜,今年还没见做,一会儿提她一下,管家不能把表哥抛在一边。没嘴儿葫芦今天只是想着玩乐。小孩子心思不是今天就能一下子转过来,是需要时日的。
房中一片大乱,申氏顾不得长辈在,举起手来就过来打学哥儿,等到众人拉住,学哥儿已经挨了好几下,脸上几个巴掌印子跪在地上哭道:“我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订,为什么要订我不喜欢的人。”
学哥儿膝行至太夫人身前,伏地大哭道:“求祖母作主,孙子要订自己喜欢的。”朱辉皱眉看着儿子大哭,妻子大怒,跳着脚一个街上妇人骂街的样子骂:“你这样下作黄子就不应该生。。。。。。”
毅将军示意闵将军好好看看,母亲今天让全家人都在这里说话是有深意,学哥儿这就要跳脚,要是母亲压着给他订一门公侯家,学哥儿又要去跳河,到时候出事情反而是母亲的不是,朱闵也觉得烦恼,自己离家觉得有理,看着堂弟这样闹腾就觉得不对。至少他有话是好好说。
太夫人待人劝好申氏,这才对学哥儿道:“你大伯母当家,你要有话对她说去。”学哥儿再可怜兮兮地转向大伯母。
妙姐儿依然是笑容满面对学哥儿道:“你是上学的人,应该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原本亲事是我为你们择配,如今我想着还是各房里自己择的好,你但有心思,只对父母亲说才是。”身边坐的没嘴儿葫芦给这有嘴儿的妙姐儿递过一盏茶来,颇是殷勤:“你说了半日倒是润一润的好。”
朱宣也觉得各房头自己挑媳妇吧,事事倚着我名头儿也罢了,三挑四捡的事情真是多。自己挑的能在外面过上几年过的好,朱宣觉得我打心里就服气。让我服气一次我也乐意看。这里大人闹孩子哭,我家的妙姐儿花一样的身子禁得起你们这样揉搓,没嘴儿葫芦今天第一句话就是:“你喝口茶润一润。”管他们许多去。
有心为侄子们择亲事,又斜刺里出来程咬金,有心不管,是自己的责任。索性这样全家人在一起说清爽,沈王妃接过这一盏茶自己徐徐呷上一口,含笑对学哥儿道:“你是懂事孩子,去劝你母亲不要生气,有事好好说才是。是不是?”
学哥儿去向偏着身子不理自己的母亲去赔礼。朱明淡淡看一眼自己的三个儿子,今天索性直说到底,全不看方氏的朱明道:“斌哥儿,文哥儿,武哥儿也都不小,这亲事的事情是由不得你们作主,倒是请王妃择配的好。今天这里把话说明了,以后但有吵闹的,就是一顿板子赶出去,早也是自己过,晚也是自己过,不如早出去的好。”
对着申氏赔不是的学哥儿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看一看父亲只是皱眉,看一看别的长辈都象是不待见自己,事已至此,再想想笼烟,学哥儿当然是放不下来。
朱明要由大嫂择亲事,方氏却还想着自己挑一个,朱宣看着这一对夫妻眉毛官司打的热闹,差一点儿要说话,及时想起来今天没有嘴儿,这才没有说。
秀柳是太夫人房里的丫头,平时就颇有倚仗,这就出来跪在朱明面前道:“武哥儿能由王妃择亲事,是他的福气。”秀柳这就可以摆脱到方氏的逼婚,方氏又添一道不高兴,不想青杏也出来倒戈,也是跪下来对朱明道:“文哥儿的亲事,当然也是由二爷作主。”
一下子全部倒戈干净,方氏只是咬一下牙,要订芳蕙或是芳苓,只能是斌哥儿,方氏病好起来以后,也想过多次,文哥儿和武哥儿要是订公侯家,斌哥儿订了自己家里,以后光从媳妇上来看,斌哥儿就要弱一头,到此时,方氏真是进退两难。
得意的朱明一时忘形,对着方氏道:“看看你错了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对。”方氏还没有还以怒目,就听大嫂说话,妙姐儿当着全家人淡淡道:“二爷的不是也多的很。”
除了朱宣和朱闵以外,全家人都愣住了,就是方氏自己也没有想到大嫂会帮自己说话。妙姐儿坦然面对全家人的目光,含笑把手中茶盏送到朱宣面前:“有劳表哥斟茶。”徐徐呷茶的妙姐儿今天总算是指责了朱明,一直就觉得朱明是不对的。
一个男人外面多少人都摆得定,或许不好的上司,不好的同僚,不好的下级都可以搞的定,唯独妻子他搞不定时,全部是妻子不好,全部是女人不好。真是奇也怪也。
说的时候都会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或许说漂亮话的会说是自己妻子,只是这妻子是家里人,就要求多多,苛责多多,如果是外面升官生意遇到这样的人,不是一样也能搞的定。这是男人在家庭中目中无人的一种变相体现,但是不少人都会说的嘴响。
丈夫外面有人,是做妻子的不体贴不温柔不会拢住人心,反抗是不智,忍耐是懦弱,这事情其实是男人应该自己单独摆平的事情,往往摆到夫妻之间还觉得自己有理。女人真倒霉。
沈王妃很是笃定,夫妻不和,朱明占七分错,方氏只占三分错,方氏但凡出来的这些事情,朱明又是做什么的?他只是会等事情出来以后怪方氏不对怪方氏不好,他早做什么去了。
于同僚之间共事还会有三分预先猜测,唯独对自己的妻子有如郑伯相对共叔段,等他一切恶行恶状都表露出来,这就可以昭示天下,此人不好此人是坏蛋。方氏不知道检讨一下自己,也有不对之处,可是就是现代社会,挂在嘴边说我是男人的人多的是,做到我是男人的人可就不多。
妙姐儿是个女人,所以将心比心,要怪朱明。慢慢啜完这一杯香茶,妙姐儿用眼角瞟一瞟三子闵将军,听明白母亲的意思了吗?康宁不好康宁娇纵,也只能在成亲前说,战场上多少敌人都能赢,只有一个妻子的缺点就让一个男人束手无策,要怪先怪自己。
毅将军是听愣了,不明白母亲什么意思,看一看父亲却是面有得色。对于今天的没嘴儿葫芦南平王来说,妙姐儿责备二弟,就是在当面表扬表哥。
房中把话说完,朱辉是对妻子申氏重新有认识,到底是庶女,这样暴躁有如街上不识字的妇人,朱辉要皱眉;朱明是纳闷于大嫂为什么说自己不是的多,再看看方氏一样纳闷,可是夫妻两个人回房去还要争论,哥儿们亲事要如何订?
只有没嘴儿葫芦朱宣携着有嘴儿的妙姐儿回房去,侧目看一看那嫣红微嘟的小嘴儿,就想咬上两口。身后跟着似懂非懂的胖倌儿,心里明白的闵将军和听不明白的毅将军。毅将军一回家来就体贴父母亲,独在这一句话上,他现在还不明白。
三个房头的人各自回房去,各自有话要说。朱辉回到房里,申氏哭哭啼啼又过来了,一会儿暴怒,一会儿哀泣,朱辉也觉得头疼,这事情再不解决,日子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先来劝申氏:“你且宽心,孩子大了这样事情都是有的,你只当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不过是小孩子们有些亲近罢了。”
这话只会让申氏更为痛哭:“就没有听人说别人家里有,大家的公子哥儿也会有这样不成气候的想法,”听的朱辉要走开,大家的公子哥儿也是凡人,对身体不般配的姑娘有好感也是有的。朱辉只是没法说,好在他心里也有主意,站起来让人喊学哥儿:“换衣服跟我出门拜个客,”再回身来告诉申氏:“两家旧朋友,我带着学哥儿走一走,我们外面吃饭去。”
父子两个人换过衣服出去,申氏眼前见不到让自己烦恼的人,再想想背地里朱辉也答应过,不能由着学哥儿闹去,申氏止住哭泣,一个人窗下坐着不哭了,是开始忧愁。过去的妇人,儿子就是第一件要紧事情,不少觉得比丈夫还要重要的多,一向看着好的学哥儿,在亲事上让母亲实实的伤心。
朱辉领着儿子往外面去,门外面备好马,只跟着一个朱辉最亲近的小厮,离午饭时分还有一个钟点儿。跟在父亲身后的学哥儿不能不想一下,父亲带自己出门,肯定不会是奖励自己在家里闹脾气赏自己午饭吃,学哥儿心里忐忑跟在朱辉身后。
跟出来的家人也不用问朱辉,就在前面带路。春末夏初的街上走一会儿,汗水就下来了,远不如家里树下有风来的爽快。朱辉也取出丝帕擦擦汗水,看看儿子也在拭汗。
说是去朱辉的朋友处却七拐八拐往一处小巷子里去,学哥儿不能不皱眉头,污水满地不说,这天气在家里风中无处不带着花香,就上大街上也是人气儿欢腾,这里却是闷腾腾的烦躁感不说,一股子一股子的莫明臭味儿往鼻子里钻,分明就是下面那臭水气。
看一看父亲全然没有感觉的样子,学哥儿只能忍着。这样的巷子倒是过了好几条,这才到一处应该是在城角偏僻的地方,在一间小院子门前停下来,学哥儿再皱一下眉,这巷子就不是平日里青石板干净的巷子,墙角处处垃圾不说,这院门口台阶上污黑黑的看着就让人恶心。
门是大开着的,家人先下马还是去喊声门:“王老爷在家吗?三爷来拜。”里面这就有回音:“来了,来了,”学哥儿要认真看看哪一位老爷住在这种地方。
见出来一个黑瘦的人,身上只是短衫,长衣也没有穿就出会客,一看是朱明,大喜着往院里让,再看到学哥儿赶快道:“这是学哥儿吧,长这般大了。”
朱明让学哥儿喊:“王世叔。”学哥儿是喊了,只是心里难过,这是哪一门子的世叔。随着父亲进去,见三间正房光线全无,站在院子里亮光处看房里暗处是看不清楚有什么。等到进去才看到这房里这个乱劲儿,只有桌子椅子,都有破损之处,椅子上面没有座垫也倒罢了,木头缝里眼见一块黑漆漆不明所已是什么,就在这屋里这样暗也看的出来是黑一声,学哥儿看看自己身上洁净的长衫,这衣衫却是上好的锦绣,公中做出来一家子的衣服,从来料子就不差。
朱明就坐,学哥儿是不得不坐。朱明与这位王世叔相谈甚欢,先问几时回来:“听说你回来了,不往我那里去,我就来看你来了。”再命家人送上一个小小拜匣,王世叔感激不尽地站起来打躬接了,双手接过拜匣,这才含愧道:“去年辞别你的这一家学馆,只坐了三个月就回来,临行前朋友们送的不少盘缠银子,靠这个才回来,到现在没有找到学馆去坐,想去找你去,又怕进不去。”
学哥儿这就明白那拜匣里是银子,父亲来这样地方看这样人还要送钱来。学哥儿只能猜想这位王世叔跟毅将军的那些怪朋友一样,另有本事吧。
“回来也好,龙头不怕老成,再读上一年重新再试就是。”朱明坐在这不相衬的房里笑呵呵安慰这位朋友,学哥儿这才明白这是一位不第的书生。对这房里肮脏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只是如坐针毡一样坐在这里。
房外走进来一个妇人,手里托着一个箩,箩里有一些面,看上去一小把,身上一件旧裙子竟然是学哥儿从来没有见过的,裙子上看着参差象是新样子的掐边儿,到了近前认真看一看,才看到是破损处。
“三爷安好,”妇人礼节儿倒是不村,却是官礼行的好,再对着学哥儿行过礼这就托着面要出去。王世叔喊过妇人来:“去备办些菜来,中午请三爷和哥儿在这里吃饭。”
妇人露出为难地神色来道:“好是好,只是自你回来没有进项,家里没有钱怎么处?”王世叔满面笑容把手里的拜匣打开来,里面果然是一锭银子,约五两重递给妇人道:“咱们叨三爷的光来请他,借他的香拜他。”
妇人也是喜笑颜开,借过银子给朱辉重新大大方方地行礼:“多谢三爷又赏银子,这些年来,全亏了三爷照顾才能过来,没的答谢,日遂烧香请愿,神佛面前总是为三爷祈福的。”
学哥儿越看越奇怪,这一对世叔夫妻,看着礼节儿娴熟,不是那南山北村的人,是怎样败落到这个地步来?学哥儿是不忍心再看屋里的摆设。
朱明站起来还礼道:“大嫂不必麻烦,我还有客要会,这就要回去了。”如卸重负的学哥儿这就站起来,总算要回去了。
出门再闻着那一路臭气是闻不得,取出袖中丝帕装着拭汗闻着上面的香气这才出来,到了长街中,还在想着刚才那世叔夫妻点头哈腰地送自己和父亲的学哥儿这才长长出一口气,总算可以自如地吸一口气了。
接下来又是一家,这家还好,门前巷子里垃圾是有,却没有臭水遍地流。这一处小院也是不大,旧窗旧屋子,几个颜色不太鲜艳的窗花儿犹在,学哥儿进来觉得松一口气,要是看到父亲再去和刚才那王世叔一样的人攀谈,学哥儿觉得自己是受不了。
龙交龙凤交凤,朱辉要是再去那样一家,学哥儿心底里父亲一向的形象就要改观。眼前幸好不是,学哥儿跟在父亲后面往里面进,也是家人走在前面先喊人:“张老爷在家吗?三爷来拜。”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泼辣的妇人声音回出来:“找老爷去菜市口,那里老爷多,哪一家的三爷不长眼睛在这里找老爷。”
学哥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让人到菜市口找人。菜市口是杀人的地方,那里斩首的老爷是不少。再听着出口就伤人,也不看看来客,就骂父亲不长眼睛。
只是朱辉倒是听的微笑不改,房里又起一个暴雷一样的声音,却是男人的道:“你这泼妇,对我朋友是这样说话的吗?泼贱人,泼yin妇,”听的学哥儿目瞪口呆,看一看这院里还有一株扶疏的小树,这,这是个什么地方?
房里有来有去的骂声中,一个男人走出来,一看到是朱辉就满面堆笑,一溜儿小跑过来赶快拱手道:“果然是三哥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房里正骂的痛快:“你朋友,上门的都是你朋友,昨儿来的花子,前天还有拐子呢,这不都是你朋友。。。。。。”
这位张老爷当着朱辉没有一点儿尴尬处,只是对着房里一时暴喝:“夹住你的鸟嘴,朱三哥来了。”学哥儿于目瞪口呆以外,再次受到惊吓,这鸟嘴的话也能来骂自己老婆。学哥儿是战战兢兢随着朱辉进去。只是想不明白父亲是哪里认识的这样人。
日头时近正午,学哥儿想着父亲一向知礼节,吃饭时候来人家里肯定是要紧话,三言两语这就会走。看着父亲的要紧话还是一个小小拜匣儿,这次猜都不用猜,依然里面是银子。
盼着父亲快走的学哥儿听着这位张老爷拉着父亲只是笑容满面:“三哥来了,在这里吃饭。家里的手艺不行,上次烙饼人都说好,只有三哥没尝到。”然后往房里再一声暴喝:“三哥来接济咱们来了,出来用心思烙几张饼来。”
学哥儿看着张世叔拉着父亲衣服不放手只是心惊胆战,这里能吃饭吗?只怕不克化才是。却看朱辉面有微笑答应下来:“那我和哥儿就不客气了。”学哥儿傻了眼,哪里不好吃去,偏要在这里吃。
门帘一声响,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眼角纹路清晰可见,却还是打扮的油光脂滑的,一件半新不旧的红上衣绿裙子,出来对着朱辉随便行个礼儿,眼睛先在拜匣子扫过这才面上是笑容道:“三爷莫怪我家里吵闹,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随着这杀千刀的过日子,越过越是丧气,闲时夫妻吵几句解解闷,三爷莫笑话才是。”
学哥儿听着闷气,你们夫妻吵闹解闷,怎么把客人也骂上了,让人菜市口上找人去,还骂客人不长眼睛。
张老爷又瞪眼睛:“混婆娘乱说,我才是被你拐的过苦日子,要不是你当年一定缠着我,我依着家里找一个,我还是我的公子哥儿,还有官儿做呢。你倒来怪我。我还怪你呢。”
妇人一听气势汹汹叉着腰,不管朱辉等人也在,叉着腰骂道:“当年你生的好,当年你是张家的小儿子,你就别和我订情意,你不要家里的亲事,上吊抹脖子的只要娶我,你就要有能耐养才是,我是中了哪门子邪气,早知道你家里要赶你出来,我就不跟你。”
学哥儿觉得冷汗淋漓,这天气外面刚进来,出汗也应该,再加上这房里闷气,也是破旧的摆设,全然不透风。可是学哥儿自己知道,身上出的这汗不是热汗,却是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冷的汗。
看一看父亲只是微笑不看自己,倒在劝架,这张世叔瞪圆眼睛骂道:“你不在家里要投河,我怎么会陪着你去上吊,你是丧门星,这世上多生一个你,就是来灭我的不成?”
妇人越发的哭天抹泪,坐在地上哭起来:“没有我,你也光彩不起来,小老婆生的你能光彩到哪里去。。。。。。”
听着骂小老婆生的,虽然是骂张老爷,可是这妇人也是知道朱辉是庶子,还能微笑得出来的朱辉用眼角扫一扫儿子,带你出来看一看这两家,都是家里赶出来不认的,自己过三年?哼,能过一年就算不错。
带着银子来这两个旧日朋友家里,也是自己常接济的,不想都能派上用场,朱辉一面劝架,一面用眼角看儿子,你再犟下去,这样的日子可以说是你以后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