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以来就有的传统,普通平民百姓,与官府斗争,一般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百姓们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不过此时看青天大老爷发怒,也就乖乖安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村民们终于静了下来,被吵得脑袋嗡嗡直响的蔡知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被吓得一宿没睡着,大清早的又因为这些事儿连早膳都没吃赶到这边村子来,被人一吵,只觉得头疼欲裂了,旁边师爷有些讨好的赶紧递了茶水过来,蔡知县喝了两口茶水提神,这才略觉得有些了些精神,看着面前这些紧盯着自己不放的村民,他略有些不耐烦的道:
“你们这些刁民,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吵闹闹,本官在这清阳县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过有恶兽伤人的事件,为什么此时就你们闹得最凶,偏偏说这山里头猛兽多,本官如今派了这么多捕快每日过来搜寻,就从未看到过一只野兽的影子,这些捕快一天到晚都在山里头寻找,连县里的事情都耽搁了,本官的事情因此而被打搅了,你们这些刁民担当得起吗?啊?”
蔡知县一番连骂带斥,骂得眼前这些村民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中大部份的人确实是没亲眼见到过这野兽伤人的事件,他们偶尔进山时,也根本就没瞧到过有野兽的影子,只是这人的名儿树的影,有人传说这山里野兽多了,他们也就相信了。这传来传去的,最后变成了好像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众人并且对此而深信不疑,从没想过这事儿会是假的。
就像一个世所周知的事情,突然有人说这件事其实是假的,是捕风捉影的,要是有哪个人这么说了,估计非得被众人胖揍不可,就算众人根本没瞧见过这传说中的东西,可大家心里都已经相信了,此时蔡知县这么一说。众人不约而同都想了起来:是啊,自己等人祖祖辈辈在这村子里住了这么些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有野兽伤人的事件,为什么最近偏偏就有人说了这山里有野兽伤人?
村民们从没想过有人会利用这件事来生出什么阴谋,只是都觉得应该是哪个王八糕子无聊了散发这样的谣言好玩儿,看到知县大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众人的气焰更是焉了下去,只是其中还有村民不服气的道:
“大人,要是你们的捕快一走,万一这山里头又有野兽出来伤了人怎么办?”
他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群。立马又变得坚定了起来,团团将蔡知县等捕快围在了中间,有些激动的道:
“不错!以前没听说过有野兽伤人。可万一以后有野兽伤人了可怎么得了?大人,您还是应该将这些捕快留在山里头,以防万一才好!”
蔡知县一听这话,鼻子都差点儿给气歪了,转头冲着这些村民冷笑了两声,这才缓缓的开口道:
“万一以后有野兽伤人?哼,你们怎么不说,万一哪天为了以防你们吃饭也给噎死,你们干脆别吃饭别干活儿了,成天就躺在床上好了!”
他这番不客气的话,叫村民们大多数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们不是都怕这山里有野兽吗?”
蔡知县在这儿停留了半天,要不是碍于昨天见过明绣一次,他今日根本就不会亲自过来与这些村民们多说什么,此时见有人还在唧唧歪歪,他担心了一宿的事情不由又浮上心头,暗自猜测着,这些村民不会也有哪个被买通了,非要让他将人留在山里搜寻吧?他这么一想,越发是坚定了不能再搜山的心,如果说昨日他下这决定还是怕明绣二人多一些的话,今日则是更下决心不敢去淌这趟混水了。
“闭嘴!”蔡知县看了这些村民一眼,没好气的骂道,看着那几个满脸不服气的年轻后生,他忍不住火气也跟着涌了上来:
“既然害怕山里有猛兽,那你们就不要进山好了!”
“那怎么行?”一听这话,原本那些年长而态度略有些退缩的村民们全都不满了起来,他们围着蔡知县满脸不满气愤之色,嘴里不停的骂叨着,情况一时间有些嘈杂了起来,不时还有人激动的挥了挥手中的拳头,一边怒吼道:
“这平安村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咱们住在这儿好多代了,凭什么山里头就是去不得了?”
“就是!就算您是知县大老爷,那也不能不让咱们进山里去!”
“俗话说,靠山吃山,就靠咱们种的这些田,光是每年交给官府的税都要花去大半,不让人进山,那咱们这一大家口怎么养得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堵着蔡知县不让他离开,蔡知县冷笑着看众人吵闹不休的样子,脸上一片淡漠之色,众衙卫被围得脸上也现出狼狈之色,偏偏他还稳如泰山,好似对眼前这激起民愤的举动丝毫不担心一般,旁边年约四十许,身材消瘦矮小的师爷脸上也露出担忧惶惶之色,凑近了蔡知县耳朵边道:
“老爷,这些刁民越来越大胆了,不如咱们先暂时避一避,下次再过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已经满心怒意的某些村民从自已家里拿了镰刀和锄头出来了,心里不由抖了抖,又带了些焦急的声音道:
“老爷,这些刁民可是粗人,老爷身体贵重,可不能在他们手上有一点损伤的!”
蔡县令冷冷看了他一眼,看得这个身材瘦弱的师爷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多嘴,他这才冷笑着看人群中满是愤怒好像是要冲过来的村民们,哼道:
“怎么?你们难不成还想造反?”他这么一说,原本愤怒的人群稍稍冷却了下来。有些手里拿着农具的村民们也忍不住将手放了下来,他们只是听见蔡知县说不准他们进山里。生气之下言行才有些过激了,不过此时大周朝太平盛世,平日里生活虽然过得不富裕,可人人家里每到年终时还算有些富余,百姓们对于现状是十分满意,不到吃不饱穿不暖生命又随时不保的地步,谁又愿意去干那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买卖?说到造反,就是百姓们再无知,也知道那是要掉脑袋的。因此蔡知县一说,众人不约而同都停了下来。有些害怕道:
“县老爷您说的是哪里的话?小人们哪里又敢造反了,不过这山里是万万不能不让小人们进去的,那完全是断了小人们的活路!”
蔡师县看了这说话的人一眼,这是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精瘦老头儿,皮肤晒得幽黑,看起来十分的有精神,他一说话,周围人下意识的都安静了下来。猜得出这老头儿身份在这群人中应该算是辈份高的。蔡知县朝他冷笑:
“这不是你们说山里有猛兽,进不得么?”
那老人笑脸一僵,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看着县太爷脸上毫不掩饰的冷笑,就算他平日里在村子德高望重,可是面对这当官的蔡知县,仍旧是觉得有些施展不开来,只能勉强笑着说道:
“县老爷哪里的话,小人们就是有些害怕而已,如果这山上猛兽多了真的伤人,到时就是县老爷也应该觉得难办的不是吗?”这老人比起普通村民来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因此提了这么一个条件,看蔡知县脸色不噳,他连忙接着又道:
“当然,县老爷贵人事忙,小老儿也知道不能全部推给县老爷,不如您只派出一半捕快,剩余的人数就由小老儿在村里派了年轻后生给补上,这样一来,也不用耽搁老爷您太多的时间,您看这如何呢?”老人这话一说出口,捕快们也觉得这样是可行,其实他们虽然是捕快,可也是寻常人,成日里在山里闲晃,找那据说是会吃人的野兽,哪有心里不胆寒的,只是上头的命令下来了,强忍住这些害怕而已,已经找了许多天了,都无功而返,此时听知县一说要让自己等人回去,这些人哪里还有不愿意的,不过这时闹将起来,他们也怕事儿大了,这些百姓不管不顾要将众人留下来,因此这老人一提议,在场捕快心里已经大部份都同意了,转头只看着一言不发的蔡县令,只等他发话。
村里年轻人们一听说了这个提议,不由满脸不愿之色,有些年轻人嘀咕道:
“叔公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山里吃人的野兽这么危险,干啥还要让我们也去?”
这话被耳尖的捕快们听进耳朵里头,一个个全都气得鼻歪眼斜,恨恨的瞪了这些年轻人一眼,有脾气冲动的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们这些贱命值钱,老爷们的命就不值钱了?”
双方都是血性重正是冲动时候的年轻人,因此这场嘴仗渐渐的越吵越凶,老人阻止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看到一旁脸色越来越冷的蔡知县,心里一叹,干脆停了下来,也不再劝架,自个儿只是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捏了些烟叶渣子出来塞进木烟杆里头,安静的吸了起来,只等这事儿的结果,再也不去想其它。
蔡知县等他们双方都吵得面红耳赤了,这才斯条慢理的开口:“好了,大家要是都不情愿,就这么散了吧!”
捕快们一听这话,连忙二话不说就点点头,村民们一听到他们要走,想到山里的猛兽,下意识的就围了上来,之前的一番争执,双方都还有气,只是村民们这时才想起自己等人的目的,看到蔡知县等人转身要走时,不由又急又怕,那些年轻人不管不顾的要围了过来,捕快们刚刚才跟他们吵过,此时正在气头上,双手就按紧了腰间的长刀,气氛一触即发,蔡知县看着这些村民,突然笑了一下:
“你们这群刁民,知道不知道这山头也不是无主的!”他这么一说,村民们也是迷糊了起来,忘了再去扭着众人。都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一旁抽着自个儿旱烟的老人,老人听到蔡县令说这话时。忍不住也愣了一下,此时见众人看着自己,连忙用手将烟丝按熄了,这才站起身来:
“县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前平安村的叶姑娘,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将这一片的山头全买了下来!”蔡知县斯条慢理的说着,一边转过头看着脸上神色各异的众人,他并没有说明绣的身份,因为这些贵人们一个个总有些古怪的脾气。如果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谁,自个儿擅自透露了出去。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众人听蔡知县这么一说,不由轰的一声全炸了开来,有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那叶姑娘买这些地头有什么用?她为啥就将这地头全给买了下来?”明绣的名字,在这方圆许多村子间,都是十分响亮的,平安村的人更是敬她如天神一般,如今村子里大多数人都靠在她手下种花过上了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的日子,平时对明绣也很是尊敬。提起她名字时。表情不由自觉的恭敬了些,比起面对蔡知县时,不知道那恭敬要发自内心多少倍!
不过蔡知县也并不在意。他自个儿提起明绣时也是满脸恭敬之色,他深知明绣的身份,比起眼前的村民来说,对她不知道是尊敬多了几倍,只是双方出发点不一样,面对明绣时态度虽然差不多,不过从内心里来说,村民们却是比他单纯了不少。
此时众人一听,忍不住都有些犹豫了起来,要是蔡知县说这山是别人买了去,村民们有可能还不认账,以往该如何就是如何,可如今一听说这山头是明绣给买了下来,如今明绣简直就像是大家的衣食父母般,轻易不想去得罪了,可是这山里头平时大家随意进惯了,如今被人限制着,得知这是人家已经买了下来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更何况山里不时还能挖点儿草药打些野味给家里增加些收入,让他们轻易放弃众人哪个都不敢就这么答应了,因此场面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有些年轻人心里窝火,此时一见长辈们安静了下来,忍不住嘀咕道:
“是她买的又怎么样,这山可是我们的!”在他们这些人心里头,可不管这山头是谁买下来的,反正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生活,早将这平安村里的山山水水当成了他们自个儿的,平时想进就进,此时听人时是人家的山林,并且蔡县令的意思还是不准人进去了,年轻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满了。
蔡知县见这些少年人脸上全是满与愤怒的神色,不由冷冷一笑:
“是你们的?你们可是白纸黑字在官府过过文书?你们可有拿子来买过?”他看着一下子面红耳赤不说话的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又嘲弄道:“既然一样都拿不出来,又恁什么说是你们的东西?”
“大人,那如果是买下这山,大概是要多少钱呢?”那年纪最长的老人犹豫了一下,接着抬头看了看蔡县令,看他满脸坚决之色,知道他是肯定会站在明绣那边,而这山也确实是他们不想放弃的,他同身边的人折衷商量了一下,也就犹豫着问了出来。
蔡知县脸孔仰天,想了想当年的事情,当年他有心想讨好明绣兄妹,想靠着那年少中举的叶明俊而将林知县介绍给他们认识,当时林知县就以极公道的价格,将这一连片山头全卖给了叶家兄妹,如今事隔多年,具体多少钱他有些记不清了,但是数目约摸是在百多两左右,此时听这老人一问起,他才回想了下:
“当年叶姑娘买成两百两左右!”
这个数目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对于这些成天在地里刨着的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存起来的大数目,当时一听就吓了一跳。老人看了身旁的众人一眼,小心的背过身子去商量了一阵,好半晌之后,几人才像是打定了主意般,又由为首的老人开口,略有些不舍的心疼道:
“大人,既然这山是叶姑娘买下来的,她对咱们都是有恩的,咱们也不愿占了她便宜,乡亲们商量过了,是想凑一百两银子,将除了叶姑娘她自己住的那座山之外的其余几座,全部给买下来,您看如何?”
蔡知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老人一边说不想占明绣便宜,一边说的话做的事却是占足了便宜,这一连串山头至少连了十来座,明绣自个儿占了一座,其余的全部这么多山头,他们倒只是出一半的价钱占了大部份的山,这还叫做不占便宜。
“你们打的倒是好算盘!”蔡知县这话一说出口,老人脸孔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村民们都不富裕,更何况大家平时虽然想进山,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出一点儿闲钱倒也罢了,如果每人出的钱多了,大家心里又会谁愿意的?他听蔡知县嘴里说的意思有些不满,不由嗫嗫道:
“叶姑娘是好人,说不准她是会同意的!”
“本官说的两百两价格,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蔡知县冷眼瞧着众人,皱了皱眉头,想赶紧将这事儿解决了,因此不耐烦的又接着道:“如今叶姑娘当初买下来的山头已经住了不少的达官贵人,你们以为哪个贵人喜欢有人在自己府邸旁走来走去,要么采药要么打猎的?如果你们实在是要买,也别怪本官不讲人情,凑个一千两,本官亲自上门去求见了叶姑娘,希望她能网开一面,给你们让出两个山头来!”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不由咋舌,这一千两啊,许多人一辈子还没见过一百两银子,刚刚说的一百两已经是个极限了,如今知县老爷的意思竟然还要让他们再多出十倍,而且还只让两个山头,这下子众人说什么也不干了,蔡知县也懒得再和他们罗嗦,他说这话本来就是要众人知难而退,知道了明绣的身份之后,他哪里敢大着胆子上门求见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的?更何况就算他有这个胆儿,可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没那资格去求见太子妃了!
那些贵人们都是喜静的,谁让这些村民们自个儿成天闹腾着,结果弄成现在了这样子,倒叫他也差点儿人头不保,这么一想,蔡知县越发不满了,看着满脸绝望的人群一眼,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留了一些捕快守在山脚下头不准人再进去,这才让人将轿子抬了回自己的府衙去,解决了这样一桩悬在他心头的大事,回程时蔡知县脚步都要轻松了许多,也没有再多加拖延,第二日时就亲自去拜见,将这事儿说给了明绣听。
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明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悬在小黑头上的那危险解除了之后,她也并没有小器,让蔡知县转告村民们,依旧同意了让村民们偶尔可以进山采些野菜打些野味等,但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放肆,对于那些凶猛的野兽,也不准再伤害,村民们虽然不明白明绣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过众人却都很是欢乐的答应了下来,对他们来说,能进山打些小野兔野鸡等本来就是已经万幸的事情,更何况遇着那些凶狠的野兽,他们跑还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上前去找它们挑斗?
经此一事,明绣在附近村子里名声更响,大家也都知道她其实已经是嫁了一个姓周的富贵人家,如今不过命好婆婆心疼她,愿意让她抱着儿子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当做念想而已。虽然再没真正见到过她,不过在平安村众人心目中,明绣的名字,却是更加的响亮令人尊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