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被阳光照了一整天的花木好似也都蔫了,花瓣叶子微微蜷缩,待到傍晚才又精神起来。
苏若瑾立在窗外,看着浇水的丫环,神色变幻不定。
这段时间,她过得有些难熬,每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总要遇到苏若瑶,一贯端庄大方的她,为了保持仪态,只有更加多的忍耐从心底里爆发出来的怨愤!
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只晓得自己的喜怒哀乐,何尝顾忌过别人?只当旁人同她一样,从出生就能受到母亲的疼爱吗?
不,至少她没有。
她的生母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杨氏从一开始可没有对她那样的好过,一个女人要对不是自己的孩子掏心掏肺,那是需要漫长的过程的,到最后,也未必就会真心接纳。她要不学着处处迎合,学着做一个乖巧听话,做一个能让杨氏觉得骄傲的女儿,她不会有今日的所得。
只可惜……
苏若瑾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悲伤之色。
那个梦到底还是碎了!
她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起箱笼里的一双鞋子,默不作声的做起针线活来。
碧水看得难过,想起之前探听来的消息,忙劝慰道,“小姐,你要看开些,那武王府不成,老夫人也必定还会给小姐寻个很好的夫家的,奴婢听说有几家来提亲的,其中一个便是张家呢,好像说的就是张家的四公子。”
苏若瑾的手不由顿了顿。
她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能好好的生活下来,从头至尾也只是贯彻“现实”二字。
假使梦想已经破灭,她不会再留恋。
见苏若瑾在听的样子,碧水又说了几点细节。“老夫人好似挺满意的,别家来的都只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张家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呢。要不是看好那张四公子,能这样?”
碧瑶也欢喜不已,拍手道,“是不是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的张子青?”
“是啊,是啊,就是他!”碧水连连点头。
碧瑶赞叹道,“小姐就是不一般啊。那张四公子是眼高于顶的罢?那一年……哦,对了,他好似才十三岁就考上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如今算算年纪。有十九了。碧水姐姐,那张公子是在京中为官么?”
碧水摇摇头,“后来被派去了外头的,不然那些小姐还不得趋之若鹜?”
碧瑶就更高兴了,“这么说来,是才一回京,张家就来提亲了不成?”
苏若瑾却渐渐听出了不对,慢慢沉下脸来,如此年轻才俊。可以称得上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怎么到十九岁才想到婚姻大事呢,照理说,家里应该早就有所打算了,什么样的小姐不好找,莫不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地方?
她甩了手上的鞋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小姐,怎么了?”碧瑶莫名其妙的问,“这不是很好的一门亲事么?”
还是碧水聪敏些,想了想道,“指不定那张公子同侯爷一般,都是性子有些……不同与常人,但未必不好,小姐,你看侯爷待大少夫人不是很体贴么,那张公子想来是年岁大了,也是该要成家的时候。”
苏若瑾沉吟半响,又拿起鞋子做出来,一边淡淡道,“父亲与冬香如何了?”
杨氏去别苑并没有带走冬香,碧水微微红了脸,低声道,“老爷每晚都叫了冬香去……”
碧瑶在旁撇撇嘴道,“最近衣着越发光鲜了,看她那头上的首饰戴的比小姐还华丽些。”
越是这样越是好了,说明父亲很是疼爱这个通房,如今杨氏一走,冬香日日伺寝,通房的身份是落实了,只等着哪日可以扶了做姨娘。
苏若瑾剪了丝线,把手里的鞋子拿给那二人看,“如何,父亲可会合脚呢?”
“精致的很,没有比小姐做得更好的了。”碧瑶连连称赞。
苏若瑾一笑,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低头把一个雕刻了荷花图案的描金匣子打开来。
里面好几十样首饰,有老夫人赏的,有杨氏花钱特特叫人打造的,也有那些夫人来侯府做客送的,她挑了一对米黄色的珍珠耳环出来。
碧瑶还当她要自己戴,伸手就等着接。
结果苏若瑾对碧水道,“送去给冬香。”
碧瑶啊的一声惊呼道,“为什么要把这耳环送给冬香?她不过是个奴婢!小姐要吩咐什么,她难道还敢拒绝了不成?”
冬香是杨氏的人,可如今杨氏不在府里了,虽说她留下冬香也是一种控制苏宗成的手段。可人心会变,谁知道冬香的心是不是越来越大了,没有好处的事她未必愿意做,不过是对耳环,送了就送了,只要冬香明白什么意思就好,苏若瑾暗叹一口气,人有时候就得学会示好,哪怕是对一个奴婢呢。
碧水没有碧瑶多话,接了耳环就走了。
夏日里缺少的永远都是清凉。
唐枚嫌屋子里不够凉快,索性叫几个婆子把一张竹子做的长榻搬去了那蔷薇花丛与青竹林间的小道上。
那里微风习习,颇合人意,就是蚊虫有些多。
红玉就叫人拿来香炉,燃了驱虫的香。
唐枚四处看看,很满意,一时歪在榻上笑嘻嘻的道,“你们也别做活了,弄个竹席铺在地上,玩玩牌可不是好?”
绿翠笑道,“正当值呢,这怎么成,夫人又不玩的,就咱们几个玩,要被人瞧见了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是啊,奴婢们还是老老实实做针线罢,以后这孩子生下来了,光尿布都得好些呢,这才做了十几摞,不够用的。”红玉道,一边就低头专心致志的捻针穿线。
“红玉姐姐是趁机给自己孩子也准备一些罢。”春芬在旁打趣。
红玉呸的一声,伸手拍她,“就你爱胡扯,咱的孩子可用不了这么金贵的,你看看,上好的素绢呀!少夫人的孩子肯定滑嫩滑嫩的,跟豆腐一样呢,用粗布可不行,伤了皮肤呢,咱的孩子随便哪样布不行呢?”
唐枚凑过去看一眼,真真是质量上好的布料,就是做睡衣都不差的,居然拿去做尿布,正待要说上几句,却听远处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是念经又不是。
“怎么回事,春芬你去瞧瞧。”她吩咐。
春芬一溜烟的去了。
不到一会儿就回了来,她瞪大了眼睛道,“是二夫人,领了一个女道士在那边做法呢!”
唐枚满头黑线,“什么做法,捉鬼么?”
春芬张大了嘴,“不,不会吧,咱们府里岂会有鬼呢?”
红玉笑骂道,“感情你还没有弄清楚?快再去看看。”
春芬忙摆手道,“再去就被发现了,只二夫人同那女道士,还有怀珍三个人在,奴婢刚才去好似已经被她们察觉,怀珍往奴婢这边看过来,还问是什么人呢,奴婢这才赶着走的,不然肯定还得再看看。”
几个人就屏息凝声再听,果然那边又没有声音了。
难道真被发现了?唐枚拧眉暗道,可偷看的是春芬,怎么她们会停了,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前方忽然一阵脚步声响,只见牛氏带着怀珍来了,看到唐枚几人在,露出惊讶的神色,“哎哟,你好雅兴呀,居然挪到这地儿来了,也不怕虫咬?这季节蛇也多的,你看看,这花可香的很,专门引蛇呢,你倒要小心,被咬到了就不好了。”
唐枚瞧瞧牛氏,笑道,“多谢二婶关心,二婶是有事找我么?”
“来看看你呗,老夫人把你疼得跟什么似的,咱也不能不放在心上啊。”牛氏笑得牙咬切齿,“身体可舒服呢?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不管是天上的地上的,还是海里的,只要你说一声,我保管能给你弄到。”
怎么跑来说这一通废话,唐枚更是觉得奇怪,也皮笑肉不笑道,“二婶的心意我领了,还是不劳烦二婶了,光父亲母亲送来的都吃不完呢。”
牛氏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唐枚可不像杨氏,穷的滴滴答的,唐家的家业虽然没有牛家多,可在京城里也绝对算不上少,说到衣食住行,那着实是刺激不到她的。
“真是好福气啊,不过二婶送你一句话,福多也未必容易消受,这人啊都应该知足,手伸的太长,操心的事儿太多,难保这身体就要不好,你有了孩子得保重啊!”牛氏目光毒辣,恶狠狠的盯着唐枚看。
真是怪了,牛氏最近都不太与她为敌,一心想着苏若琪的婚事呢,怎么突然又跟仇人似的那么恨她了?唐枚淡淡道,“多谢二婶提醒,这人啊是该知足,我自然晓得,我也不想身体不好被送回娘家静养呀,所以二婶放心好了。”
牛氏顿时黑了脸,她那会儿可不就是被老夫人赶回娘家去的,如今又被提起来,只觉得丢脸,她伸手指了指唐枚,抖动了半天,可到底还是没有出口成脏,只冷笑了声道,“好日子要过的长才行呢,以后谁哭谁笑可不一定!”说罢转身就走。
这话说得可自信的很,唐枚眯起眼睛,牛氏凭什么又牛气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