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远,你去给我二哥送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叫他不要妥协。”楚容的确还在逻县,并且深处闹市之中,双手双脚被束缚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却是悠闲的昂首说道。
房梁上,一脸冷漠的尚远探出脑袋,道:“姑娘,抱歉,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什么是保护?就是寸步不离,不叫保护对象身受危险迫害。
楚容鼓起腮帮子,道:“啊黎可是将你送给我了,我就是你的主人,难道你打算不听话么?”
尚远认真的看着她,而后冷漠的别开脑袋。
他是公子的人,才不是姑娘的人!虽然公子将他送人了,但他的命还是公子的!公子说不可叫容容姑娘受伤,他便不能离开一步,这是他的任务,奉为圭璧的任务!
楚容憋气:“……”
啊黎的人就是这么任性!好生气!
眼珠子转了转,再道:“这样,你不需要亲自给我二哥送信,你将信送到墨家名下的铺子便可,怎么样?”
顿了顿,楚容虎着脸道:“我已经退了一步,你要是不答应,回头我告诉啊黎,叫他惩罚你,关你黑屋子!”
尚远:“……”
扯了扯嘴角,尚远点头应下了,墨家的铺子很多,就是外面也有一两个,不需要距离太远,送了信立刻赶回来,想来不会出事,如此说来还是可以接受。
楚容笑容满面,道:“我一定不会告诉啊黎,你不听我的话,你放心。”
尚远身躯一僵,扭头,冷漠的看着楚容,威胁老子是么?老子不干了!
楚容轻咳一声:“开玩笑,认真你就输了。”
尚远冷哼,转身飞速离去,他需要快去快回,免得出现意外。
楚容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只是四叔的报复而已,谁知道涉及了一个皇子,心里不由得沉重起来,皱着眉头,神色莫名。
楚开墨收到两封信,一封是他家四叔送来的,一封是作死叫人操碎心的蠢妹妹送来的。一个叫他低头俯首称臣,否则毁了蠢妹妹,一个叫他宁死不屈,咬死了牙关不能上当。
楚开墨犹豫了两个呼吸,果断让人送信:“我答应,奉上毕生所得,只求舍妹安然无恙。”
他赌不起!
家财万贯没了可以再赚,调皮捣蛋、叫人头疼又心疼的小妹却只有一个,没了也就永远没了。
手足不可断,楚开墨选择楚容。
不久之后,楚家老宅莫名起火,大火几乎吞没了整个宅子,周氏和楚长江夺得及时,平安无事,楚开泰也被夫妻二人拖了出来,楚香却是被众人遗忘,直接葬送火海。
同时,三房之中,小花儿第一时间发现大火,带着陈氏疯狂逃窜,楚长湖紧随其后,谁知道,不足十岁的小花儿露出獠牙:“爹爹心系别的女人,叫娘伤心难过,叫花儿担心受怕,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恰好一根房梁被烧断,重重砸了下来,小花儿笑得天真无邪,却是撩开裙子,对准懵逼的楚长湖重重踹去!
嘭!
第二根房梁直接将门堵死,楚长湖因为小花儿的突然变脸而愣住,等他回神,已经找不到出去的路:“赔钱货!不孝女!果然女人都是贱货!果然生女儿没鸟用!自私自利,就该被活活打死!”
转身跑向窗户,却被凶猛的火势阻拦,浓烟滚滚,终究在骂骂咧咧之中倒地不起,并且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花儿啊,那是你爹…”陈氏面色煞白,反应过来要去就楚长湖已经找不到进去的路,橘黄色的火焰打在疼爱着长大的闺女脸上,生生叫她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小花笑得懵懂,笑得天真无邪:“娘,爹爹和孙寡妇有一腿,已经偷偷生了一个儿子,奶说等到以后有时间,就将你休了,叫爹爹迎娶那个孙寡妇,叫孩子认祖归宗。”
陈氏身躯一颤,嗓子好似被堵了一般,出声困难:“为何我不知道…”
“因为娘太过封闭冷漠,从不与人打交道,人家自然不会告诉你。”小花儿冷静的说道:“娘不要害怕,花儿以后会养你,花儿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陈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手掌发凉,来自脚底下的冰冷叫她冒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甩掉抓着她的可怕小手,然而,她更害怕,失去了男人,以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救命啊!着火了!”周氏一声尖叫,冲破了平静的香山村的夜晚。
很多人匆忙爬起来,拿着木桶、木盆,不约而同的冲过去帮忙扑火,男人的嘶吼声,女人的尖叫声,香山村的今夜无人能眠。
“爹,你小心点。”楚开翰抄起木桶就和楚长河冲出去,不忘叮嘱道:“娘你回去,帮我照顾双喜还有大妹,不会有事的。”
楚长河忧心忡忡,颤抖的双手泄露他的不平静,那都是他的亲人,平日里打打闹闹,都好歹活得好好的,一家人完完整整。
而过了今夜…
楚长河麻木的打水、泼水,打水、泼水,甚至不敢去询问救出来多少人。
楚开翰大声的让人将屋子四周可燃物搬开,同时充分淋湿,扭头,寻找跑出来的人:“大伯,都出来了么?都出了么?”
“二郎啊!都出来了,都出来了!”楚长江吓得要死,差一点,这大火可就将他烤熟了,紧紧抓着楚开翰,好似跟着他就十分安全。
楚开翰扯了扯嘴角,这大伯好似魔怔了一般。
“二郎,快,你快进去!我床底下还藏着两张银票,足足一百两呢,你快点进去帮我拿出来!”周氏推搡着楚开翰,恨不得他立刻冲进去将她的银子救出来。
楚开翰讽刺一笑,道:“大伯娘,你自己进去吧,我不知道你的银子藏在床底下哪个位置,与其浪费时间寻找,不如大伯娘直接进去拿?”
周氏愣了下,急得团团转,却没再开口叫他进去,她自然也不敢进去,眼睁睁看着大火越烧越旺,吞没了住了几十年的屋子。
旁边传来嘲讽的声音:“自己贪生怕死不进去,倒是叫二郎这孩子进去送死,周氏,你的心可真黑!”
楚开翰笑了笑,拱手冲对方道谢,一脸莫可奈何,扭头寻找,楚开泰傻了一般坐在地上喘粗气,陈氏抱着小花儿坐在地上怔怔出神,再没有人了…
“楚香!四丫呢?我三叔呢?”楚开翰面色一变,哪怕恨不得这些亲人去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真正面对死亡,楚开翰却是希望他们活下来。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喊着叫着,帮忙寻找,然而,却是找不到了。
楚开翰抹了一把脸,随手一桶水往头上倒,一副要冲进去的模样。
灰头土脸的村长急急忙忙抓住他:“你这孩子可别犯傻,你媳妇儿可是要生了,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楚开翰迟疑了,身躯僵住,火光倒映在脸上,内心一片冰冷。
“楚长河!你给老子站住!”村长突然一声暴喝,额头青筋一根根跳了出来,双眼瞪得老大。
死孩子,一个错眼,就不要命的冲进去,一个个的在找死!
楚开翰反应很快,直接抓住他爹:“爹啊,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冲动的时候,请想一想家人,想一想是不是有人有望眼欲穿的等着你,盼着你。
楚开翰眸光变得冷漠。
小花儿抬头看了一眼楚开翰,很快低下头,将自己埋在陈氏怀里,瑟瑟发抖。
大火直到天亮才被扑灭,所有人一身灰烬,眉宇之间俱是疲惫,楚开翰红着眼睛,再三感谢将众人送走。索性控制得及时,除了何必袁家的屋子被波及了一半,此外完好无缺。
老宅不能住人,楚开翰和楚长河便将人送到自己家里,受惊的几人没有太过的心思,喝了热水,吃了热饭,相继睡死过去。
“爹…”楚开翰换了一身衣服,素净很多。
面前的楚长河依旧是救火的那身脏衣服,半跪在地上,凝视着摆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焦黑似炭,面目全非。
楚长河抹了一把脸:“二郎啊,你们兄弟姐妹感情很好爹看着都羡慕,爹也有兄弟姐妹啊,你这三叔从小就是一个没什么话的人,让干活就干活,让吃饭就吃饭,他就像木偶,不牵动不会走,可只要给他布置好一切,他就一定不会走歪。爹是二哥,却没照顾好三弟,叫他年纪不大就早早撒手人寰,也是该死啊。”
楚开翰拧眉,有些不愿意他们兄弟姐妹的感情被拿出来做对比,他爹这几个兄弟姐妹,就每一个省油的灯,大哥自私,只顾着小家,三弟冷漠,宛若陌生人,四弟,那就是恶魔,为了权力、目的不择手段!
还有大姑,贪得无厌,小姑也讨厌,表里不一的女人!
总之,每一个好东西!
但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为了任何一个兄弟姐妹,其他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所拥有的。
他们吵吵闹闹,却转身就好得像一个人。
这才是他想要的手足之情。
“你三叔不坏,只是被忽略太多,父兄没有认真牵引,才会一副冷漠的心肠,其实他…”楚长河似乎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呜呜噎噎的哭泣:“你爷爷奶奶从小最疼的是四弟,然后是大哥,再来才是我哥三弟,算是同病相怜,三弟很长一段时间十分乖巧听话,好吃知道给我留着,有一次发热了还是比我小的三弟背着我找六叔看的病,也是你三叔,将口袋里几个铜板塞给我,叫我给他娶个嫂子回家。后来有了各自的家,有了孩子,牵挂的多了,能分给兄弟的感情自然就少了…”
楚开翰皱了皱眉,意思是说,有了各自的小家,兄弟姐妹之情就靠边站了。
是这样么?
楚开翰捂着心口,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不断冲撞心门,双喜已经在这里留下位置,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不可否认,现在的他愿意为了兄弟姐妹赴汤蹈火,但是以后呢?他的孩子和他的兄弟,选择的话,毫无疑问会选择孩子而不是兄弟…
楚开翰有些茫然,有些惶恐。
楚长河道:“人呐,总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抓在手里,到头来手里什么都没有抓住。”
“爹…”楚开翰声音颤抖。
楚长河抹了一把脸,叹息道:“我也就是怀念一下,十根手指头还有长短之分呢,血脉这种东西,手足这种东西,其实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兄弟再好,再亲近,以后有了媳妇儿,有了孩子,都会退居一线,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操心孩子的事,再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兄弟了。”
楚开翰低下头,看着双手,沉默不语。
“所以啊,二郎啊,爹是想要告诉你,不要抓得太紧,也不要离得太远,兄弟姐妹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但能帮的,便伸手拉一把。不过,你的媳妇儿,才是陪你走到最后、黄土为被的那个人,你的儿子,才是为你养老送终、筑坟烧香的那个人。”楚长河弯下脊背,好似一瞬间沧桑了一般,一缕白发凄凉洒落眼前。
楚开翰闭起了眼睛,好似脱力了一般,双膝跪倒在地,捂着脸,任凭双眼湿润发热。
“回去吧,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家伙,叫他们平安睁眼看看这片天空。”
不远处,楚云和双喜互相搀扶着,两个大肚子不时摩擦,调皮的小鬼你一踢我一动,好不热闹,丝毫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泪流满面。
擦去眼泪,两个大肚婆手挽手,一步步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另一边,楚开墨已经整装待发,和以往很多次一样,在一个清晨、雾气未散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楚长河和楚开翰忙碌着楚香和楚长河的后事,孟氏招呼着两个妯娌,倒是没有注意到离家出走的楚开墨。
温大叔摇摇头:“这孩子离家出走次数多了,习惯成自然了。”
转身:“提起万分警惕,小主子很快就要出来了,断断不能叫夫人受惊!”
“是。”来自四面八方,整齐的应是。
温大叔满意了,同时飞鸽传信,将楚开墨离家的事送了出去。
逻县,严卿再一次面红耳赤,捏着手中的白纸黑字恨不得吃下去。
钱老微微抬头,一脸骄傲,看,这就是他家神机妙算的公子!
“咳,我想知道,你为何知道开墨一定会同意?”那个吝啬鬼,拿他一个铜板都要被瞪好几眼,竟然不眨眼的就将整个墨家送出去,严卿便是看不懂了。
人都有私心,严卿也不例外,保证小百合安全的前提之前,他不介意几个舅兄舅弟小姨子胡闹一些,然,动用他的根本,那绝对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换位一下,墨家是楚开墨花了好几年才打下来的江山,甘心这么轻易送出去?更何况,小东西可不是普通人,逃跑轻而易举,完全没必要拿墨家作为赌注。
但是楚开墨同意了,并且亲自出马。
段白黎轻轻摩挲折扇,道:“因为手足之情。”
楚家兄妹几人都看得很重,为了彼此,完全可以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包括小命。
眸光闪过一抹羡慕,转瞬即逝,段白黎自嘲一笑,很快恢复清淡高雅、深不可测,眉宇间清雅端方,温润如玉。
严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什么?我二哥亲自来了?”楚容瞪大眼睛,脸上带着懊恼与愤怒:“死孩子,不知道楚长海正拉开笼子等他自己钻进去么?”
尚远别开头表示没有看到,没有听到。
楚容双手一动,整个人从宽大太师椅挣脱,蹭的一下跳上去,蹲在椅子上,蹙着小眉头沉思着应对方式。
“不行,我得出去阻止他。”楚容嘀咕了一声,说干就干,借着门缝看了看外面,而后直接开了门,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尚远:“……”这才是死孩子,叫人操碎了心的死孩子!
快步跟上去,就怕将人跟丢了,他可没有忘记,主子交代过,容容姑娘一身神秘莫测的绝世武功,能够瞬间转移!
然而,等他追上去的时候,东西南北,上下左右,还只有他一个。
“快!这人劫走了小姐!快点将他拿下!”一声尖锐的叫声,尚远面无表情看去,正是负责给姑娘喂食的小丫头。
尚远顿时明悟,姑娘这是记恨他不听话,叫他背黑锅、给他找事做呢!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
冷冷收回视线,尚远脚尖点地,就要翻墙走人,就在这时候,自四面八方涌出来几十个手执大网的男子,好似演练过无数次,交替着摆出特殊阵势,用力一撒网!
刚窜上墙头的尚远见状,想要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锋利的钢针扎入皮肉之中,尚远的面容更瘫了。
女人都是剧毒!
血腥弥漫空气中,身上的钢丝网越收越紧,扎入血肉的钢针越来越深,身躯一晃,尚远木着脸,忍受着逐渐被软绵的无力。
“嘿嘿,尚远,给小爷笑一个,小爷就出手救你如何?”
猛然睁眼,模糊的视野中,穿着短打蓝衫少年模样的姑娘正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心好累,公子,救命哇!
“救我。”尚远扯出一个僵硬得无法形容的笑容,吐出两个字,冷冰冰。
“真丑。”视野彻底黑暗之前,尚远听到他家姑娘嫌弃得不行的声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