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哪怕是香山村中那些最底层的老百姓都感觉到惶恐不安,小孩子莫名其妙哭泣,大人默契的想方设法止住哭声。
整个村子的狗疯狂跳窜,鸡鸭忘了进食,来来回回走动焦虑不安,香山上好几年没出现的狼对月长啸,声声入耳。
人人自危,平日里从来不会看不到人的田野里此时空无一人,所有人缩在各自家中,甚至连生火造饭都不敢,就着冷水,吃着剩饭菜,勉强填饱肚子。
边境,主帅帐篷中。
段白黎手捧一本书,看得格外入迷,不过尚安却知道,公子看这一页已经看了一整天,从白天到夜晚。
一小兵送来饭菜。
尚安总算有理由打断公子,连忙走出去接过饭菜,将之打发走。
“公子,该用膳了。”
段白黎淡定的放下书,走到角落净了手,不急不缓问道:“今日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尚安摇头:“公子,京城没有,三里镇也没有,不过公子不要担心,我们筹谋了那么久,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算计进去,定然不会有事的。”
只是姑娘她…
眼中流淌出几分悲伤,很快抹除。
段白黎身躯微微一顿,看着水盆里被涟漪打乱的倒影,抿着唇不说话。
一顿饭,食不知味。
尚安忍不住道:“姑娘身份特殊,加上国师,也许不会…”
“你出去用饭。”段白黎放下筷子开口道。
尚安皱眉:“公子,你晨食未用,午膳只用了一个馒头,此时只吃了粥,这么下去可怎么行?公子身体是好了,可是长此以往,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要垮了。”
段白黎揉了揉眉心:“你去用饭,我自有分寸。”
尚远忍了忍,还是忍住了,公子这又是何必,明明在乎姑娘,却还是将她当成棋子使用。
随即暗暗唾弃自己的自私自利,公子胸怀天下,不要说姑娘,就是公子自己的命,定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该舍弃时公子绝对毫不犹豫。
被这样的人爱上,也不知道是姑娘的幸运还是不幸?
端了盘子出去,尚安直接蹲在门口,就着段白黎没吃几口的饭吃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看得守在门口的两个人露出‘这副将是不是傻了’的表情。
段白黎静静的坐着,眼神盯着一个地方,好半天找不到焦距。
“公子,九朝部落传来消息,叶将军顺利拿下部落领袖之名,十日后封王登基篝火宴,请帖明日送达,另外三国已经发出邀请函。”尚安突然闯进来,眼睛微红,带着清晰可见的激动。
困在这里好几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段白黎脸上出现了笑容,朗声一声:“好。”
大成京都,皇宫。
“皇帝,让哀家去死,皇帝,哀家很是痛苦,不想再受折磨,哀家这么多年从来不曾低声求你,这一次哀家求求你,让哀家去死…”
“母后!”承德帝泪流满面,明黄色龙袍在地上拖着,半跪在地上,用力抓着床榻上不过小半个月就瘦的不行的人,眼中带着恳求,带着痛苦。
太后摇头,道:“哀家知道你孝顺,可是哀家真的很痛苦,皇帝,你就放过哀家吧。”
尊贵无双大半辈子,到了老却是个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废人,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羞耻。
感觉的唇角的唾沫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太后眼中的死意更加浓烈,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死死的闭着,一声一声的祈求。
“母后,儿臣不可能看着你去死,儿臣一定想办法救你,母后,儿臣已经是孤家寡人,母后可千万别放弃儿臣,儿臣,做不到…”承德帝低下头,不去看自家母亲那绝望的脸庞。
不可否认他宠爱太子胜过其他人,但这义无反顾的宠爱在太子有些造反时,已经磨灭了宠爱,此时对于太子,承德帝只是一种完成任务的心态,因为很早之前的认定,所以不想放弃!
其他的孩子,后宫女眷,哪一个不因为他对太子的偏疼偏信心生不满?
说到底,高高在上、天下至尊的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唯一叫他心软的也就是太后,这个从小护着他披荆斩棘的女人。
“母后,儿臣做不到,儿臣…不能没有母后…”想到什么,承德帝失声痛哭,完全没有往日君王的形象,此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
太后睁开眼睛,眼中的绝望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不舍、怜惜。
安抚再三求死的太后,承德帝一身冷气回到御书房,沉静良久,召来贴身侍从:“三里镇如何?段家小儿可有话传来?朕那些平日里歌功颂德、避重就轻,一遇到事就藏头缩尾的文武大臣又说了什么不曾?”
内侍暗暗抹汗,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尤其是身体日暮西山的君主,谁也不知道喜怒无常的他下一刻会不会大动杀气,来一个血洗!
想来太后那宫殿清洗了一次又一次,人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内侍就忍不住心尖颤抖。
到底是精挑细选来服侍天下君王的,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胜任?心里惶恐不已,面上恭敬道:“皇上,段公子半月前才离的京,最快也不过刚到两三日,此前不曾传过消息。朝堂文武百官倒是言词激烈,皇上久不上朝,以丞相为首过半大臣,提出太子暂代朝政,几个封地王爷直言反对,并且闹到皇室宗亲,说要问一问祖宗,残疾断臂之人如何看顾大成万里河山…”
承德帝不是庸碌之人,哪怕内侍说得再委婉小意,他还是第一时间抓住重点:一是太子忍不住了,太后的卒中风更叫他不愿意忍。二是其他皇子王爷忍不住了,断臂太子是皇室的屈辱,也是他们的希望。
唇角勾起冷漠的笑容,看得内侍脊背发寒,恨不得转身遁走,却听承德帝道:“安平王如何?”
内侍忙道:“安平王一如往昔,留在府中教养儿孙,尚有闲暇时茶楼听着、诗宴上吟诗作对…”
“朕问的是朝堂之上。”
“安平王从不掺和,谁问他都是一副以皇上为重的态度,久而久之,皇子王爷疏离,文武大臣仅有表面恭敬,暗地里排挤。”内侍直言不讳,看着承德帝逐渐展开的笑容,他突然对这位安平王刮目相看了。
生在皇家,不争不抢就是死,安平王不争不抢却也活着,依赖的不就是从前在皇上身边留下的温情?皇子王爷看不上他,却也不敢对付他。
果然出身皇家,没有一个简单的。
顿了顿,内侍小心补充道:“安平王每隔三日必然孤身一人入十皇子府。”
点到即止,没有皇上的要求,他不敢详细说明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