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暗斗结束之后,终于进入主题。
尤锦笙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去看对面那佯装亲密的两人,这才找回了正常的语调,“听闻府上二少爷的屋里,有个丫头失踪几日了?”
他这么问,可不算是多管闲事。
要知道,尤锦笙在高中状元之后,按照惯例入了翰林院,可是,在与娉婷郡主成了婚之后,他便全然成了朝阳王这一派的人。
此次归来临安,朝阳王特地向皇帝请旨,给了尤锦笙一个八府巡按之名,担下监察御史的职责,巡视各地,考核吏治。
那采花大盗一枝梅频频作案,让皇帝极为忧心。
听闻,那一枝梅从京城到了临安。
巧了,尤锦笙也来临安。
出于对朝阳王的信任,皇帝下了特令,命尤锦笙协助临安知府,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采花贼缉拿归案。
临安城内已有几起妇女失踪案例,其中一人,正是这高府的丫头。
所以,才有了他这么一问。
这个话题,直接引到了高御飞身上。
自从王凤鸣栽了跟头,高御飞也愈发低调,今日这样的宴席,全家都到齐了,但高世邦依然没有松口,所以唯独缺了王凤鸣。
可是,高御飞也是一直在场的。
连下人都能看出来高御轩和沈归雁以及尤锦笙之间的三角关系,高御飞又怎么会不明白?
然而,他更明白现在不该轻举妄动。
他从小被王凤鸣教导,不能认命不能输,所以他和高御轩之间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兄弟感情,他们的对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他们内斗只是高家的事儿,一旦高家摊上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家人。
所以,不管高御飞有多想扳倒这个碍事的大哥,现在也不是时候。
他一句废话也不敢说!
娉婷郡主杵在这儿,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新婚的丈夫钟情于高家的大少夫人,高御轩和沈归雁估计得倒大霉。
但,没有人敢确定高家会不会也跟着倒霉。
他只能等。
对于尤锦笙的问话,他也是一副谦卑的姿态,如实答道:“是的,那丫头叫紫烟,是我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我的一个侍妾,前几日与我夫人一同出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了,至今杳无音信。”
尤锦笙道:“哦,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荒唐得事情发生,那掳人之人如此猖狂,倒真与那采花贼一枝梅的行事作风有几分想像。敢问二少夫人,可有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相貌吗?”
元霜也知道尤锦笙背后的人大有来头,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她本就是个没主见也没脑子的,平时都是靠王凤鸣在身旁指点一二,如今王凤鸣不在,她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暼向身旁的高御飞。
高御飞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敢说话。
“我……那日太突然了,而且我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也吓坏了,那人不但武功高强,还蒙着面,很快就消失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既然二少夫人吓坏了,没看到也是情理之中。”
尤锦笙点点头,抬眼望至主位的方向,信誓旦旦的道:“太君侯爷请放心,承蒙陛下信任,命我追查此事儿,那采花贼既然敢招惹到高家头上来,我势必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交代。”
高世邦道:“如此,那就劳烦巡按大人了。”
他嘴上称之为巡按大人,可高世邦的心里却和一语不发的高太君是同一个想法,采花贼抓不抓他们不管,那紫烟还是别寻回来的好。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倒还好。
关键是,那紫烟是高御飞房里的通房丫头。
换言之,
那就是高御飞的人!
若真是被一枝梅给掳了去,清白还会有吗?失了贞的女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找回来,不是让高御飞蒙羞,让整个高家蒙羞吗?
不过,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口来,就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氛围中,此次宴席终于接近尾声。
娉婷郡主一行人告辞之后,沈归雁便回了梧桐院。
这感觉,还是像做梦!
她待在房间里,屏退了所有的丫头,秋萤平时还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陪在身边劝说几句,但今天显然也是被这混乱的情况惊呆了,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她还是退了出去,给沈归雁留了足够的空间。
高御轩还没有回来。
沈归雁猜得到,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和高太君以及高世邦在一处,一起商量着要如何应对接下来要面临的危机。
从尤锦笙摆出的姿态就不难猜出来,他的出现,对高家而言绝对是危机。
那,对她呢?
她的脑子里混乱不已,在想着很多事情,却又什么也想不明白。
夜,逐渐深了。
她却还在拨弄着灯芯,了无睡意。
后半夜,又吹起了呼呼北风,连窗户都吹开了,冷风灌了进来,她一个猝不及防,身子在瞬间凉透,这才陡然清醒,她竟这样漫无目的的坐了大半夜。
起身,关窗。
转身,却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大风把门也刮开了,回头一看,这才明白门不是被风吹开的,而是被人从外面踢开的。
风将月白色的长袍下摆先吹了进来,随后才是迈腿进来的人。
不是高御轩是谁?
他沉着一张脸,从他踢门这举动就可以断定了他此刻的心情必然十分糟糕,也难怪,估计高家上下这晚都没有好心情。
可是,自从刘嫣病后,他不是一直在陪着嘛?
今日心情不好,反而回来了,岂不是要拿她当出气筒?
沈归雁心里乱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与他起冲突,所以正在小心的斟酌语言,要怎么和他说话。
岂料,他却先开了口。
“还没睡?”
很平静的三个字,很简短的问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的语气。
沈归雁反而一愕,竟不知所措起来,良久才挤出一个字,“没……”
“在等我?”他又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其实……还真没有!高御轩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她短暂的沉默,就惹来了他的冷嘲热讽,“呵!我倒是忘记了,怎么会是等我?八成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心上人,被扰乱了一池春水,所以才彻夜难眠吧?”
“……”
沈归雁再次被他问住。
心下琢磨着,他说这话的语气,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不说话?被我猜中了,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沈归雁深吸了一口气,不用再怀疑了,也不知道她是造了什么孽,大半夜还不得安生。
瞧!他分明又是来找茬的。
高御轩试图隐忍自己的情绪,今晚太君已经告诫过他了,这尤锦笙怕是来者不善,偏偏背后的朝阳王又不是他们高家能惹得起的,所以,当下唯有忍。
还说了,让他不要和沈归雁再闹。
尤锦笙现在的目的还不明确,但如果真有朝一日他要对高家不利,沈归雁反而成了制衡尤锦笙的王牌。
对,这是事实!
这些大道理,他懂!
可是,当着太君的面儿,他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了
爆粗口的冲动,什么王牌?去他妈的王牌!
那是他的妻子!
他居然要靠着妻子去制衡尤锦笙,他就这么窝囊?
可,当认清了目前的形势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他也不想和她闹,一点都不想,可他的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痛快,尤锦笙凭什么来觊觎他的女人?这个女人又凭什么总是在想着尤锦笙?
凭什么?
那股愤懑,他不知道怎么发泄。
只能用吼的。
他吼她,“那你想听我怎么说话?”
沈归雁被他满腔的怒火逼迫得节节败退,勉强站定之后,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并告诉自己,他这是失去理智了,她不能和他一样。
她平静的道:“我成日在家,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尤锦笙的事儿,你反而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这么问他,是想和他好好说话。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是高家的人了,所以她还是挺想听听他的意思。
可,他却依然阴阳怪气的。
“是啊!我早知道,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今日给你一个惊喜。”
“别这么说话行吗?”沈归雁忽然感到无力,叹息道,“你是知道的,自从我嫁给你,与他之间就再也没了任何联系,你非要抓着过去的事情和我计较个所以然吗?如果非要计较,那你现在让刘嫣登堂入室,又算什么?”
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还是计较的。
刘嫣这个人,她还计较!
上一回争吵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他爱和刘嫣怎样就怎样,由着他去,她也不管了。
如果心里真如嘴上这么洒脱,她现在又何必说出这种话?
高御轩冷哼一声,道:“尤锦笙他算什么东西?凭他也配跟嫣儿相提并论吗?”
沈归雁不仅在提醒自己,也一直在提醒他,好好说话,天天这么吵着过,他难道就不累吗?
可她怎么忘记了,他哪里是来与她说话的?
他分明就是心里有气,不能去找尤锦笙,所以才把气都往她身上撒。
尤锦笙当然不能和刘嫣相提并论。
谁能和他的嫣儿相提并论?
她闭了闭眼,将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咽了下去。
却,怎么这么苦?
她也终究是忍不住,所以才负气的道:“既然如此,那你快找你的嫣儿去吧?你心情不好,说不定她能安慰你,反正我是没这本事的!但是,你怎么宝贝她是你的事儿,尤锦笙是尤锦笙,也不是你的嫣儿能相提并论的。”
说完,她转了身,不愿多看他一眼。
随他吧!
熬了这大半宿,也挺累的,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又怎么会如她的愿?
手腕被扣住,他粗鲁的将她拽了回来。
“高御轩,你还没完了是吧?”
“呵!我看是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吧?尤锦笙就那么好?不过……可惜了!人家娶了郡主,哪里还记得你是谁?你看看今晚……人家连看你一眼都不看,我看就算我大方把你送与他,他也未必还要你!”
“!”
沈归雁心中一怔,整个人浑然僵住。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反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她的目光无比凌厉,细看之下,竟像是暗藏了几分痛心疾首,看得高御轩心中一惊,却还是道:“难道我有说错了吗?”
他没有再说一次,显然是底气不足。
可是,沈归雁却忽然失控起来,怒呵道:“高御轩,你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