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红肿的眼睛面向斩月,并无任何躲闪:“我儿子怪我,说是我拆散你们的,你说呢?路斩月你说,是不是我拆散你们的?”
斩月挂着眼泪,一声不吭的看着双手。
夏雪哭哭又笑笑,俨然受尽了折磨:“我儿子说,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从我为了嫁给他爸爸扔掉自己女儿时就注定了是个自私的女人,我儿子说,我讲究门当户对是因为我怕丢面子,我儿子怪我,我儿子心里是恨我的,如果当初我同意你们交往,他不会被逼离开家庭,你们早就风风光光的结婚了,我儿子说,如果我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现在像靳湛柏那样幸福的男人,是他!”夏雪抬起头,猛的抓住斩月的手,拼命握紧:“他说,如果我同意,现在像你老公那样幸福的男人,是他!是他!旆”
斩月吓的把手抽出来,大哭着尖叫:“你走!你再不走我叫湛柏了!”
夏雪崩溃后趴在床边大哭:“我家靳东要怎么办?嗯?他要怎么办?这样好的孩子为什么对人生绝望了呢?路斩月,是我,是我这个当妈妈的,拿了这么长的刀,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捅到了底,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开始新生活了我儿子还在十年前呆着!为什么!!”
刚才病房里传出吵闹声后月嫂就去找靳湛柏了,现在他站在门口的墙边,听完了夏雪说的话,低着头面色苍白,心情也不知怎样。
脚步声走来,夏雪和斩月同一时间看到靳湛柏,突然,夏雪站起来,疯疯癫癫的指着他,大叫:“还有他啊!他这个当亲小叔的,背叛了自己侄儿!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家人,所谓的亲人,一起合伙拿了一把刀,把那孩子的心脏给挖了!挖掉了!!”
“你走!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见妻子受不了,靳湛柏脸色虽青,但还能保持一份镇定,他走去斩月身边,拿抽纸帮她擦眼泪,一旁叮咛:“才开了刀,不可以大哭,小心伤口裂开。窠”
斩月推他的手顺势往被窝里钻,眼泪汹涌成灾:“你带她走,快带她走。”
靳湛柏照顾好妻子拉着夏雪的手腕强行带了她出去,走廊上,夏雪又不知所措的开始笑。
“五叔,我做错了吗?其实他们的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不该再为靳东打扰你的生活,你妻子才生了小孩,我却来这里发神经,对不起。”
靳湛柏双手插在西裤口袋,神情淡漠,眼神低迷,良久,他很平心静气的劝起:“其实一个人呆着未必不是好事,与其再犯佟怜裳的错误,不妨让靳东沉淀沉淀,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后,最好的心理辅导就是一个人品尝时光,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的生活更能让人成长了,你不用逼他,我倒不建议退而求其次,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爱,不是因为你妈你爸觉得你该结婚了,这样的结合不会幸福。”
夏雪笑:“人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特定的完成时间,过了那个时间或许这件事就永远做不了了,就像念大学,就只能在18岁到22岁这四年内完成,你不可能6岁去念,也不可能36岁去念,结婚也一样,过了这个年纪,靳东还有什么希望呢?”
“当然有希望。”靳湛柏明显欣慰许多:“我不就33岁领证的吗?后来又离了婚,37岁又结了婚,大嫂,人的事情,不要主观设定,尤其是姻缘,许多看似很好别人认为绝对不会分手的情侣他们却分了手,许多看似根本不配的男女却真的走成了一家人,所以说,凡事都有可能,不可太乐观,但也不可太悲观。”
“那靳东呢?你觉得他有希望吗?”
靳湛柏笑着问她:“大嫂,我问你,靳东是不是人?是不是男人?”
夏雪叫他问的一头雾水。
他自问自答:“只要是人,只要是男人,他就有***,不管男人女人,ta都有邂逅异性的冲动和渴望,人心里的修复期大致七年,每一个七年,陈旧细胞都会代谢干净,有一股新生力量重新注入血液,他会重新渴望去爱人、被人爱的,你干嘛这么着急?非得让你儿子旧伤还没养好就上战场打仗吗?而且,我觉得靳东说的这一点非常正确,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找女朋友,佟怜裳就是个教训,如果真的遇到了好姑娘,你把人家伤害了,是不是太没道理了?都说什么治愈一段旧伤的方法只有两个,新欢和时间,用时间疗养吧,用新欢忘掉旧爱,这他妈谁想的方法,龌蹉啊,你愿意做备胎吗?”
夏雪听完了靳湛柏说的这番话久久望着他的眼睛,慨叹:“小叔,和你聊聊,我心情好多了,你不知道,靳东中午那样说时,我真的……”
靳湛柏拍了拍夏雪的肩:“记住,以后遇到任何事情,不要从事情入手,从你的心态入手,还是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谢谢你小叔,刚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我……”
“没关系,”他终于又开始自嘲了,“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人骂了多少回,如果别人的责骂都能把我打倒,我也找不回我老婆了,人嘛,皮厚一点总是好的,我们都要练就一颗金刚石的心。”
夏雪笑了笑,经过靳湛柏的一番劝解、开导,郁结的心情纾缓了许多:“你进去陪她吧,改天我来看宝宝。”
“好。”
望着夏雪从走廊前消失,靳湛柏倒是站了许久,沉默了许久,或许在他宽慰夏雪的时候,他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也和他说的那番话一样的想法呢?无人能知。
平静了片刻钟,靳湛柏回去病房,斩月对他说:“等我出院就回北京吧。”
“……”他知道她已经不想多留在这里一秒钟了,关于靳东,就像火车外远去的山峦,它是那样壮阔那样雄浑,会让她铭记一辈子,每每回忆起来仍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可是终其这一生,她再也不会故地重游再见一见那美丽的山峦了。
“好。”他走去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
一个小时后,两个小宝宝抱来给斩月喂奶,靳湛柏撑在床边俯身望着他的孩子,那种无私而伟大的父爱从他的眼角眉梢便都溢了出来,时常看着看着就想他们长大了会做什么,还能陪伴他多久。
宝宝喝完奶正在妈妈怀里睡觉,沈书来了。
好姐妹看了孩子,买了许多营养品,斩月让靳湛柏先出去,他自然知道自己妻子想跟好朋友诉诉苦,也就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斩月把下午夏雪过来的事情说给沈书听,沈书听完也挺感慨的,她挺随意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捧在掌心里:“南爵说,靳东这辈子不会再婚。”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他们不是相爱相杀的怨侣,他们是同一方受害者,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爱情,就像共生的两个人,一方幸福也希望另一方得到幸福,此刻,斩月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心里痛的没有词语可以形容。
“算了。”沈书拍拍她的手劝起来:“缘分可遇不可求,强求的,说不定是第二个佟怜裳。”她也叹了息,眼神哀伤:“靳东是一个执着的人,他在死胡同里面,他自己出不来,只有外面的人进去,陪他一起困在死路中,认识这条路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不去,他就在里面等。”
斩月揉了揉眼睛,把鼻头一吸:“书,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急着跟湛柏在一起,说不定我和靳东现在还有可能。”
沈书瞪着她:“你乱说什么!我要是你老公,听到这种话会非常生气的!你们都生了四个小孩,怎么还有这种思想?”
斩月萎靡的缩在床头,哀凉的转着眼珠:“你不明白,靳湛柏是我老公,我们亲密无间,跟靳东,却是心灵上的亲密无间,他像我心灵的归宿,”斩月捂着心口,期盼的看着沈书:“书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只要靳东在,我就不怕,哪怕我们隔着万水千山,但是如果他没有了,我就像小孩子失去了父母一样,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你明白吗?靳东对我来说,是这种存在,他有什么事,我就像在没有自立能力的年龄失去了父母一样的感觉,很恐惧,望着这个世界觉得很陌生。”
“你们两的爱情我是看过的,”想起许多年前的生活,沈书也格外感慨,“那么深厚,怎么会忘记呢?你和靳东,你们在彼此的心里,都是一份特殊的存在,可能靳东陷的比你还深,他为你连家都不要了,打工、看人脸色、有时候甚至吃不饱,你说,一个男人为你付出到这种地步,他是不是很爱很爱你?”
“那怎么办?”斩月拉着沈书的手:“靳东要怎么办?”
“就让时间来治疗他心口的伤吧,或许有一天,他会豁然开朗,觉得胡同外面的风光比这里的还要美丽,于是,他会走出去,愿意看新风景和风景里的人。”
看到斩月灰心丧气的瘫着双肩,沈书加重了说话的力度:“其实强逼他去接受别的女孩并不好,你有为那个女孩考虑过吗?谁愿意做这种给人疗伤的角色?每一个女孩都该被男人温柔的对待,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只考虑靳东,却不考虑那个无辜的女孩呢?佟怜裳怎么发疯的你忘记了吗?虽然她过激了,但也情有可原,女孩子原本就介意前任这种事,靳东倒好,竟然还那么深的爱着前任,你觉得谁能不发疯?关昕的一张老照片你都嫉妒成这样,那靳东的女人呢?将心比心,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消化,看开,有朝一日再为另一个女孩动心,而不是通过用新欢换旧爱的方式疗养他的伤口,这么做,是非常不道德的。”
斩月叫沈书说的沉默无声了,两姐妹同在病房里安静的坐着,许多话都在眼神中成为了彼此的秘密。
……
第二天,佟家的人来了,老将军、大太太、路爸爸都没来,上了年纪或者腿脚不便,还是等斩月带宝宝们回京再聚,亲爸爸昨天晚上来看过孩子,陪着斩月坐了一小会儿回去北京了,她也算安慰,从一个人一个肩膀扛一家辛苦等到了身边都是她的亲人,这种感觉让心灵暖暖的,无法言喻。
靳湛柏带佟家人去婴儿房看新生婴儿,边走边聊,走廊上浩浩荡荡的探亲队伍,极是喜悦,刚到婴儿房门口,玻璃墙外面站着一个背影十分熟悉的中年女人,打扮已不如从前张扬,只穿着夏季简单的连衣裙,平底小皮鞋,挎着包,她并没有多加在意周围的情况,却让跟随靳湛柏来看宝宝的佟家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面面相觑。
四姨太无意间一扭头,也当场目瞪口呆,甚至,脸色出现了惊慌。
佟怜裳自跟靳东离婚后便与四姨太去了墨尔本的姨妈家,这件事直到两月前被靳湛柏亲眼看见后拆穿,再无第二个人知道,那日靳湛柏陪斩月坐在花园里打瞌睡还亲眼目睹了佟怜裳的男人,相处的似乎并不愉快,挺着大肚子还在激烈的争吵,后来靳湛柏与佟怜裳在医院里又见过一面,彼此像陌生人一样擦肩,然后就来到了今天,四姨太能站在婴儿房外,看来佟怜裳已经生了。
她的月份原本就比斩月大。
斩月是去年九月怀上的,佟怜裳看来还在之前,她与靳东离婚的时候似乎已经怀了这个孩子……
没有打听别人*的念头,何况还是佟怜裳,他更没有兴趣,只是在这转瞬之间突然推测了这些事情,佟战把遗嘱写好后佟怜裳同意和靳东离婚并要了五千万的分手费,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已经有现在的男人了,所以必须在紧迫的时间里找前夫要一笔钱,事情败露,一毛钱她也是拿不到的。
看来,事情是这样子的。
靳湛柏看似不经意的表情其实已经推测出了所有事实,又装聋作哑好像也是突然看到一样。
佟家有人已经走上前去了,四姨太无路可逃,羞愤的低下头来。
……
佟家人去了佟怜裳的病房,因为斩月提前剖腹,所以与佟怜裳生产的日子靠的很近,她还在医院休养。
家人看到她真的吓了一跳,因为正是在一起生活过的亲人,才特别了解佟怜裳有多爱美,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让人触目惊心。
她老了很多,可能经常带美瞳的缘故,眼周皮肤衰老的极为迅速,乌青的大眼袋,皮肤蜡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一半黑一半染的黄,可以说,对女性而言所有衰老的迹象都在她的身上有所体现,看到家里人,吃惊的同时更多的是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见了的羞愤与丢脸。
她立刻背对所有人,大吼:“出去!”
四姨太却一反往常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也是让人讶然:“裳裳,都是姨娘和姐姐。”
“走,让她们走。”
四姨太带家人出去了,住的病房也不是斩月那种小套间,桌上没有营养品,没有鲜花和水果,看来,并没有人探望她。
很可怜。
出来病房,二姨太焦心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小孩是谁的?”
四姨太有苦说不出,只摇头,后来又问:“将军来了吗?”
“爸身体不好,大妈在家照顾他。”
想来真是刺心,老将军老了,已经不管家里的事情了,她和女儿一瞬间就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小七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男人不要她了?你们不是在墨尔本吗?”
大家都有许多的疑问,四姨太苦着一张没化妆的脸,憔悴落魄:“别问了,都别问了,就当不知道吧。”
……
下午,送走了佟家人,靳湛柏陪着床上的一大两小幸幸福福的说着悄悄话,时而给斩月喂点水,时而给斩月喂点水果,小宝宝们放在她旁边呼呼大睡,小嫩手儿套着一双可爱的小手套。
“宝贝,你也睡一会吧?”
斩月点点头,又突然好想弄明白一个问题:“通常我睡觉的时候你在干嘛?”
他好不正经的坏笑:“我做只能在你睡觉时才能做的事喽。”
斩月撇撇嘴:“流.氓。”
“你看看你。”她往下躺,靳湛柏便站起来帮她盖被子,笑意融融:“思想怎么那么不纯洁,老公说的是,在你睡着后好好的看看你,老公最近在训练自己记住宝贝的五官,眼睛多大,鼻子多大,嘴巴多大,什么形状的都得记住。”
斩月把双手拿出被筒来:“你记那东西干嘛?”
“下辈子要找你呀。”他看似不走心,却说的十分真挚:“万一下辈子我是个盲人,好歹记得你的长相,问一问人就可以啦。”
斩月没怎么留心,哼哼后就准备睡了,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月嫂走了进来,对靳湛柏说:“有人过来了。”
“谁?”
“医院的病人,穿着病服呢。”
靳湛柏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果真,站在外面客厅的,是佟怜裳。
他疾言厉色的对这个女人:“你来这干嘛?”
佟怜裳那一头枯燥且分色的头发用皮筋绑了一下,人稍微整洁了些,大大的眼袋像两片注了水的透明薄膜,再也不复往日的美艳动人,她看着他,双眼灰岑岑的:“五叔,我有事想和你谈。”
这个时候,斩月在房间里喊:“老公,是谁?”
刚才他突然走开时的严肃和凌厉她不可能不起疑。
靳湛柏沉默的盯着佟怜裳,没有回答斩月的话,佟怜裳说:“我能见见她吗?”
他转身,沉步往前走。
打开了门,斩月不知何时又重新坐了起来:“谁来了?”
靳湛柏给身后之人让了路,佟怜裳进来的那一瞬间斩月过了好几秒钟才把眼前人的真实身份对号入座,然后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她尤其盯着她的那双浮肿的眼睛,不敢置信。
当初美艳风情的女人去哪里了?就算褪去了华丽的衣饰与光彩夺目的化妆品也不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的,斩月心疼她是因为想起了可爱的威廉,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威廉的亲生母亲。
佟怜裳看了看靳湛柏,似乎举手投足都要经得他的同意,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走到斩月身边,抱起一个宝宝,看似非常欢喜的摇晃着襁褓里的孩子,带着他玩。
斩月强压着心口,吐出一口气来。
“过来坐吧。”
如今,佟怜裳已经褪尽了全身的戾气,不会再发疯打架,斩月又何必提防她呢,何况她疼爱的小威廉还是这个女人生的,这中间当然有一种微妙的情感,是用言语无法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