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望舒也说道:“据探子报,反军藏于各地的兵力已经开始集结,粗略算算,有近三十万人,以闽东道和陇西道最多,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应当准备全面反扑,而闽东道和陇西道可能就是他们首选目标。”
玉珥目光落在地图上,用毛笔画出一条线:“他们打的算盘应该是,闽东道,陇西道,拿下这两道边防要塞,等于割去了大顺一半国土,然后再全面向北,至帝都。”
老将倏地站起来,激动道:“帝都乃大顺根本,绝不能落入贼手。”
玉珥自然知道帝都不能处于被动,她琢磨着说:“帝都虽有南衙北衙十八军,但以朕对席白川的了解,他若是想攻,必定会竭尽全力,十八军未必能阻挡得住他……”
大顺虽有百万雄师,但席白川几月前在各地放了烟雾弹,挑起了数十场大大小小的反战,那时候顺熙帝对他忌讳莫深,只要哪处传出反军的消息,他立即就派兵过去,那些反军十分狡猾,不肯正面迎战,只在背后搞小动作,牵绊住雄师,以至于如今大顺的兵力不集中,甚至无法再空出手去支援帝都。
那就只能再寻求别处支援。
玉珥看向了帝都周边,和帝都接壤的自然要数蒙国,他们和蒙国也算姻亲,然而出了楚恒清的事后,她已不再信任蒙国。
“蒙国不可靠,那就只有……北沙。”玉珥的手指点在了一处,北沙在帝都以北,也很靠近。
听她这样说,老将立即抚掌附和道:“北沙有长孙氏,长孙氏手里有十万铁骑,如若得他们相助,帝都不愁守不住。”
玉珥身体后倾靠上椅背:“长孙一族啊……”
“长孙氏驻扎的地方离帝都甚近,几日路程便能赶到,陛下,依臣等看,让长孙氏援助是最好的。”
“容朕再想想。”
众臣散去后,萧何想了想,在玉珥身边说:“陛下,如果属下没记错,长孙云旗大人,应当属北沙长孙一脉。”
玉珥摇摇头:“是长孙一脉的,不过是旁系,与掌权的本家应当无太多来往。”
姑苏野还没走,因为草原王已经年迈,现在草原万事都是他做主,这次王军退距草原,和他们接洽的也一直都是他,他听到这儿有点不明白了:“这长孙氏不是和我们姑苏一样,都是大顺四大世家之一吗?都是归顺大顺的,难道要他们出兵,还要讲究个亲疏?”
玉珥看了一眼他,萧何解释道:“世子有所不知,北沙长孙与东原姑苏,南海慕容以及西城徐家这其他三大世家不同,北沙长孙氏族是大顺开国皇帝陛下的亲弟弟,高祖即位后,他为表自己忠心无二,特请取其皇姓,改姓长孙。”
说白了就是怕高祖皇帝即位之后,因他的血脉而对他产生忌惮,他为求自保,只好去掉皇姓。
姑苏野更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妥的吗?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取其皇姓,虽是他自己请求的,但总归是有几分侮辱在里头,百年来长孙氏虽一直替大顺阻蛮夷入侵,但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玉珥摇头笑道,“与其说他们臣服超朝廷,倒不如说是互不干扰的两个独立个体,他们也不是替朝廷阻挡蛮夷,而是为自己。”
姑苏野张了张嘴,半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嘟囔着说:“这都是什么一套一套的,我听不懂,自己要求去皇姓,怎么子孙后代还怨上别人了?你们中原人都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玉珥揉揉眉心,声音慵懒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中原人自然不全是这样,只是看什么人对什么事罢了。”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萧何:“长孙云旗现在何处?”
“应当是在来草原的路上。”
“且等他到来再说。”
玉珥起身,轻轻一拂袖,宽大的袍袖在风中卷起一道流畅的弧度:“正事谈完了,我们去吃饭吧,朕都快饿死了。”
福德全及时从帐外走入:“回禀陛下,膳食已准备好了。”
先帝驾崩后,这位老臣在宣读完圣旨后,曾想自缢了之,追随先帝而去,是被下人及时发现才救下一命,玉珥体恤他这些年劳苦功高,想送他去一处世外桃源颐养天年,但他自己拒绝了,他想留下玉珥身边伺候,玉珥也就答应了。
玉珥对姑苏野扬扬下巴:“走,同朕用膳去。”
“好啊好啊。”
走到帐篷门口,玉珥回头对福德全说:“让世子妃也一同来用膳吧。”
“遵旨。”
草原的食物和中原不大一样,他们多是吃烤全羊之类,玉珥吃不大惯,但入乡随俗,她倒也不挑,没想到今天这一桌,竟都是帝都菜,她挑了眉看向姑苏野,姑苏野咧嘴笑道:“特意找的。”
果然是。
玉珥摇了摇头:“下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草原不必中原,谁知他找来这么多帝都菜是废了多大功夫。
孟涟漪很快来了,她的宫帐本就离得不远。
“参见陛下。”
“长姐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下吧。”
孟涟漪被侍女扶着坐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帝都菜,她嫁入草原两年,就有两年没吃过帝都菜了……她慢慢喝着莲子羹,莫名得觉得这莲子羹甜得有些让人反胃。
她眼角余光偷偷去看首座的玉珥,她一身绣四爪金龙宽袍飘逸而威严,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浑身也都散发着一股尊贵不可亵渎的气息。
晚膳之后,孟涟漪婉拒了玉珥让福德全相送的好意,和侍女慢慢往回走,她的脸色明显不郁,身边的侍女知晓她心思,也忍不住嘟囔:“世子怎么对陛下也太殷勤些了吧。”
另一个侍女也跟着道:“就是,王妃下嫁草原两年,哪里曾得世子亲自亲猎乳鸽进补?哪里曾吃过一桌子的帝都菜。”
“休得胡言!”孟涟漪低声呵斥,“我们都是陛下臣子,臣子为吾皇尽心,理所应当。”
侍女为她叫屈:“可奴婢还看见世子亲自为陛下做藤萝饼,还跟陛下在草坡上面……这也太……”
话未尽,孟涟漪冷眼扫去,侍女立即跪下,诚惶诚恐道:“奴婢知罪。”
身后隐约有欢声笑语,她慢慢转身,望着那顶通亮的帐篷,袖子下的手微微捏紧,声音亦是不冷不热:“她是嫡出,如今又为九五之尊,本就该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