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顿饭,吃了两小时。
因为要参加一个会议,老杨同志饭后立即就走了。
黑哥送三人出来时,叹道:“我认识杨先生多年了,但是不算熟悉,这些观点,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和我想象中,大不一样。”
三人都嘘一口气。
他们以为是鸿门宴,结果,不是。
事实上,这是一场特赦宴。
杨先生已经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你们不要担心!你们只需要照常生活,甚至不需要做出任何的改变,也没人会打扰你们,但是呢,希望你们继续在文化领域贩卖你们的观点——不是成功学,不是情商学,当然更不是厚黑学——请你们用你们的观点淡化人类的口不应心病毒。
受德觉得恍如一梦。
没想到九重天大神都无可奈何的病毒,现在,被杨先生下令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根治。
可是,这会有用吗?
要改变这么多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谈何容易?
黑哥笑道:“杨先生吩咐我们,日后三位无论在创作中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找我们,我们一定会提供一切帮助。”
“多谢。”
黑哥送三位出去的时候,很明显春风得意,他认为,自己对这三位老朋友有这样的结局也是功不可没。
直到走出长长的净化空气的林荫道,过了小桥,双脚重新踏在河对岸的土地上,三人才嘘一口气。
这边,已经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骑着自行车或者电瓶车的路人、推着摇篮的妇女或者保姆,散步的老人小孩以及各种流浪汉……这条风景如画的河流旁边便是一个巨大的湿地公园,也是他们平素散步闲逛的乐园,不花费一分钱享受的人间美景。
可是,三人都觉得恍如隔世。
吴所谓提议:“要不,我们去逛逛公园?”
三个大男人,在非周末的下午三点多去逛公园,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可是,那二人居然齐声道:“去吧。”
公园里的人虽然不像周末那样摩肩接踵,但是,也不时有行人路过。依旧是无所事事的老人、保姆、家庭妇女和小孩,以及一些不知以什么为生的流浪汉。
三个大男人并排走在写满诗歌的花园里面,显得很突兀。
可是,三人各怀心事,压根没注意到行人的目光,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往前走,甚至没有注意到两旁开满金色小花的无边无际的花海。
终于,三人在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红树林里停下来。
那是这个公园最大的景致:初冬时节,树上的叶子尚未掉光,全部变成了深深的红,红一般艳丽,血一般妖冶,有一种燃烧一般的美丽。
等这红色彻底燃烧完毕,这片树林将变成光秃秃的枯枝败叶的海洋。
吴所谓在长椅子上坐下,叹道:“这叶子真他娘的好看,比起什么香山红叶之类的美丽何止十倍?”
雍正在他旁边坐下,也叹道:“其实说真的,我觉得哪里的风景都比不上精神病院的景致!”
吴所谓哈哈大笑:“这么说来,老四你是打算重新回精神病院去了?对了,据说里面有一个老头一直在暗恋你,对你特别爱慕是不是?”
雍正恨恨地:“又是受德那家伙向你嚼舌根?真不料,他竟然如此八卦无聊!真的,长舌妇都没他可恶。”
吴所谓大笑:“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你别以为只长舌妇才八卦,事实上,男人比女人更八卦,女人无非是谈论一点衣食住行家长里短小三小儿之类的,可男人呢,一开口便是八卦军事政治经济财富,好像一个个都是指点江山了不得的人才!可是,这些难道不同样是八卦吗?”
雍正居然无言以答。
他看向对面,只见受德并未坐下,而是一直盯着那片艳红的红树林。
慢慢地,风起,红叶从树上席卷着缓缓飘落,有很深很深的寒意。
二人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只受德依旧笔直站立,无动于衷。有好几片红叶缓缓落在他的头发上,肩头,他依旧没有发现,坚毅的脸上,满是沉思。
吴所谓笑嘻嘻的:“受德这样子好像偶像剧的男主角,哈哈,我敢保证,要是受德肯出演任何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立马成为全民男神或者国民老公……”
雍正冷冷地:“全民老公倒不一定,怕只怕成为全民小攻!”
吴所谓大笑:“你这厮好恶心。”
雍正也笑起来,长叹一声,低声道:“我真觉得做梦似的!明天我就要回到金氏集团任职了,而且,还是金氏集团的总裁。我的所有账户也全部解冻,对我的一切监控也彻底取消。明天起,我便是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不,现在起,我便是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
他怅然若失,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好,竟然不似真的。
吴所谓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不用躲在精神病院装疯卖傻,也不用跟踪监控,你甚至还摆脱了老鬼的要挟,就这么白白成了金氏集团货真价实的总裁,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你不哈哈大笑,还愁眉苦脸干什么?”
雍正低声道:“就因为他娘的好得不像真的,所以,我才特别惶恐!”
“别扯了!只要是好事,谁管是不是真的?”
雍正十分固执:“从我多年的皇帝生涯来看,如果一件事情好得不像是真的,那么,很可能就不是真的。”
“得得得,你看,你的口不应心病毒又发作了!”
雍正猛地一拍脑门:“没错!正因为我完全不习惯坦率和赤诚这两个词,所以,怀疑这并不是真的!我敢打赌,受德也觉得这不是真的!”
吴所谓撇嘴:“那可不见得!要是黑哥承诺,当然不做数!可是,杨先生有什么必要欺骗我们?他一句话,我们的命运便是两重天!根本没必要转弯抹角!我倒认为,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根除人类的口不应心病毒,彻彻底底提升全体人民的素质……”
“小吴,我竟分不清楚你究竟是单纯还是愚蠢!”
“你当我愚蠢好了!”
“也是,自古蠢货多快乐。”
吴所谓不理会他的揶揄,只狐疑地盯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老四,你的头疼病不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