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想问问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但见南荣锋似乎有些疲累,便安抚他几句,见他渐渐闭上眼睛,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绷带,还有很多瓶瓶罐罐的药罐子。
好在门口的侍卫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出入还算是方便,只要打个招呼,说一声自己要去做什么,门口的侍卫派一个跟着她,也就去了。
她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洗了毛巾,正巧这时候南荣锋也醒了过来,她轻轻的扶起他,慢慢给他擦了手脸。
南荣锋一直闭着眼睛,偶尔说上一句话,也是十分吃力的样子。
“无悔可好?”
南荣锋问起儿子的时候表情竟然十分的柔和,沈婵儿知道无悔的存在根本瞒不住南荣锋,但是他在这之间从来没有问过,她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他这样突然问出来,她也没兴趣再演戏,只是眼皮动了动,平静的道。
“五哥在教他拳脚功夫,有五哥照顾他,你放心。”
南荣锋忽然失笑一声,自嘲道:“沈丹海……好一个沈丹海……”
沈婵儿知道南荣锋还在介怀沈丹海上次险些杀了他的事情,她不欲再提起这件事,便摸了摸南荣锋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道。
“我给你刮刮胡子吧。”
南荣锋并没有说话,沈婵儿将他轻轻放下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卫,提起钢枪,貌似还很恭敬。
沈婵儿冷然道:“有刮胡刀吗?拿进来一把。”
侍卫笑了笑,看了南荣锋一眼道:“这里是宋庄,并不是军营,属下又不能随身带着刮胡刀,这眼下夫人让属下去哪里去找?”
沈婵儿皱起眉头,声音严厉起来:“就给我一把刮胡刀,难道我能用它冲出去吗?”
侍卫十分为难的支吾半天:“这……夫人,您别为难属下……”
“婵儿。”
忽然听到床铺那里传来南荣锋微弱的声音,沈婵儿恨然的咬着嘴唇看了侍卫一眼,转身走到床边,轻手扶起南荣锋,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向来英明神武,盖世英雄一般的南荣锋,现如今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沈婵儿心中的苦涩就如同刚剥开的苦瓜,苦的让人皱眉。
不容她多想,南荣锋靠在她胸前,气息虽然不足,但语气却仍是让人能感受到他七将军的威严。
“他们不会给你刀的,就连剪子,他们也不会让你碰一下。”
沈婵儿紧紧皱着眉头,软禁的这样严实,如何才能解脱?她想不到多么好的办法,为今之计只有好好照顾南荣锋,只要他好起来,她就什么都不再害怕。
沈婵儿计算着日子过,但是就算她再计算,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她与南荣锋一直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外界的所有消息都传不进来,一切都平静的让人昏昏欲睡,但是这种平静却建立在心事之上,这一段日子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但是沈婵儿睡的并不好,因为照顾南荣锋,更因为心中惦记着未来的事情。
经过沈婵儿的照顾,不到半个月,南荣锋便可以勉强下地走路,胸口那一箭射的正巧,不偏不倚,离上一次中间的伤口只有一拇指远,南荣锋还会给沈婵儿找些乐子,哭笑不得的说。
“这块肉可真是吃了大苦了,这些箭头儿就瞅准它了!”
沈婵儿应景一笑,也算是两人这段日子的苦中作乐,但是沈婵儿笑过之后,在南荣锋看不见的角落,又会叹一口气,他以为她想不到吗?因为那块肉连着心脏,这两箭,都想要了他的命啊!
想到未来,沈婵儿总会出神,紧接着就是叹气。
夜晚,南荣锋睡在沈婵儿身边,又给她讲了些两人分别之后的遭遇,但是在他嘴里说出来的故事,除了士兵们的糗事,就是看到路边村庄忍受军阀纷争的苦难,朝廷坐视不管,就是在等,等三路军阀渐渐合并,以便日后一网打尽。
他对她说这些,也是因为他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沈婵儿趴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勾着嘴角,或许是最近一段日子太过疲惫,竟然睡了过去。
梦里的世界总是时而充满憧憬,时而充满危险,在一片混沌天际,她不断奔跑,却总是跑不动脚步,身后不断传来厮杀声音,不断有人惨叫,有人大喊,一个刺耳的声音“嗡”的一声轰进脑袋。
“南荣锋死了——”
她又拼命往回跑,眼前忽然出现南荣锋头破血流的面孔,瞪着一双疼惜的眼睛,对死亡充满了未知,对她充满了留恋,他在哭,他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她不断向他跑过去,却越来越远,她不断哭喊,希望得到他的回应,但是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渐行渐远。
“婵儿?醒醒,醒醒。”
忽然被人摇晃两下肩膀,沈婵儿猛然提起一口气,清醒过来,双眸渐渐聚拢在一个人影身上。
看到她清醒过来,南荣锋又吃力的倒回床上,躺好,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刚才的用力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沈婵儿定了定神,清醒了一下大脑,不敢再去回想刚才梦里的情景,走下地来,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她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敲门出去打水,给南荣锋洗漱。
这冬日里的井水异常刺骨,可南荣锋却坚持要用冷水擦洗,不要沈婵儿烧水,擦洗之后还会让她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泡在冰水里,拎出衣服之后,带着冰水就给他穿在身上,沈婵儿很是不理解,每次都会皱着眉头问他冷不冷。
南荣锋闭着眼睛,紧紧握起拳头,全身已经冻的发白,却已经锻炼的很耐冻,丝毫没有大哆嗦,这让沈婵儿想起了上辈子的冬泳,南荣锋这样锻炼自己,跟冬泳比可差得远了,既然别人能冬泳,她也不必太担心他的身体。
这一日依然照常,沈婵儿打回冷水,已经入了深冬,这井水凉寒的冒白气,沈婵儿的手只是握在水桶木柄上,竟然也被冻的通红。
进了屋,两边的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于他们夫妻每日都进行的冰水洗漱已经习惯了。
“起来,可以走动吗?”
沈婵儿轻轻扶起南荣锋,破天荒的,南荣锋今日稍稍能活动一下胳膊,平日里只是动动腿就很不错了。
沈婵儿高兴,乐呵呵的扶着他走到水盆边,帮他将上衣褪下来,擦洗身子,然后又将他的衣服扔进水盆里,浸泡的就像冻上了一层薄冰一般,才拿出来穿在南荣锋的身上,南荣锋轻轻吸了一口气,紧紧咬起牙关,很显然,今儿的水果然是比平时冷的多。
沈婵儿挽起衣袖,准备洗脸,却听到身后传来南荣锋低沉的声音。
“今儿的水太冷了,对女人的身子不好,你去烧水洗吧。”
沈婵儿正低着上身俯看水盆,冰水荡漾起来,南荣锋的倒影就映在这冰冷的井水里,连他的表情都变得冰冷起来,沈婵儿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直起身子,答了一句道。
“确实很冷,也该烧水了。”
沈婵儿端起水盆走到门外,门口的侍卫这时才有了动作,横起双手拦住她,沈婵儿站定,抬头看着左边的侍卫,平静的道。
“冬日里叫女人家用冷水洗漱,不太好吧。”
侍卫向外面看了看,冷冰冰的道。
“这里并无柴禾,你去哪里烧水。”
沈婵儿哦了一声,忽然想起来,道:“我见屋后有些干草,或许可以用得上,后院高墙林立,我跑不出去。”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向屋里的南荣锋,南荣锋正在屋里做一些复健康复的运动,只见他单手拿起盘子里的橘子,在手里捏了捏,试了试力道,然后猛然砸向挂在墙上的壁画,其他人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橘子应声碎成汁水,壁画上竟然砸出来个洞。
沈婵儿转身看了眼南荣锋,勾起嘴角,她的努力果真没有白费。
两个侍卫又对视了一眼,很明显,他们感觉到了南荣锋的威胁,现在他已经有了恢复,就算是还没有完全康复,两个侍卫自问也是无力去抵抗南荣锋,这种时候看住南荣锋才是真格的,沈婵儿并无甚威胁。
两人齐齐选择放下手臂,沈婵儿得以走出门去,眼角不由自主朝大门口扫了一眼,依旧把手森严。
她绕到屋后去,果真见到了一小堆干草,宋庄里的人担心这附近发生火灾,很干脆的将整个后院铲平,寸草不生,他们在担心什么,南荣锋和沈婵儿只要动动脚趾头便能想得明白。
这些干草还是前段日子沈婵儿要求宋军的人给她送来的几盆素冠荷鼎,她疏于打理,让这些名贵的娇兰在冬日里渐渐枯萎,死掉了。
她轻轻拿起一把来,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的白兰公子,一品娇兰,她与他相识,又是一盆娇兰,她与他相知,他对她的情,对她的意,她何尝不知又多深,但是,她给不了相等的回报。
忽然,感觉手边很热,她立马松开手,眼看着这些火苗烧上了窗子,再往里面烧,便是冬日里捂在窗里的棉被,这要是烧起来,便是浓烟滚滚,这扇窗子本来是锁着的,但是今日,它就是打开了,被打开了。
屋外的两个侍卫依旧如钢枪一般挺立,沈婵儿慢慢走了回来,端着一个空盆子,发鬓润湿,看似洗漱过的。
她在两个侍卫中间推开门,从容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