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儿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在昏迷之前虚弱的念出一个人。
“九……亲王……”
九亲王的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皱,紧紧抠着那只厚重的枣木仗,若是他再晚来一步,这个女人会不会如秋日枯叶一般,随风飘散了?
他的手指渐渐抠出了青筋的颜色,那个后果他不敢再想下去。
“九亲王。”
奶奶站起身朝九亲王行一礼,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行礼。
九亲王抓着枣木仗的手瞬间泄去了力道,松开,收回到背后,负手而立,再也没看沈婵儿一眼。
瞅了眼屋里的阵势,他淡笑着问道:“不知念果公主犯了何等大错,值得老太君这样大动干戈?”
奶奶握着龙头拐杖向前行了一步,站稳了才道。
“老身知晓念果公主身份尊贵,但是这涉及到我南荣府后院的家务事,老身不得不以儆效尤。”
九亲王转身瞅了眼屋里的人,点点头道:“果然是以儆效尤。”
说完话,他还没等奶奶再说话,便摆了摆手道。
“老太君大可不必,这件事本王已经听说了,本王相信郑公子并不是那种人,念果公主身份尊贵,又怎会干出那样有辱门没之事,依本王看,是老太君太过紧张了。”
九亲王这几句不软不硬的话说出来,老太君就算再有怒火,也发泄不出来,沈婵儿挂着念果公主的身份,如果没有九亲王在场,或许南荣府还可以与朝廷拼上一拼,但是当着九亲王的面,这个台阶还是要给朝廷留着的。
奶奶也只能道:“今儿是老身操之过急,这件事我南荣府一定会调查清楚,还念果公主一个清白。”
九亲王立马向前一步扶起行礼的老太君,笑道:“老太君可别这样拘礼,本王受之不起。”
奶奶顺着九亲王的力道直起了上身,并没有弯下去,朝九亲王笑了笑,然后转头对大夫人道。
“大媳妇,送念果公主回院子,好生照顾着。”
大夫人笼着袖子,低身行礼应了声是,便找了两个小厮抬来了软兜,将沈婵儿放进去,抬出了大院。
九亲王眼瞅着那个身影出了院子,转头笑道。
“本王这次来也并非重要的事情,只是念在念果公主的身份,前来说辞说辞,宫里可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
老太君点点头,认可的道:“这点九亲王尽可放心,蔽府也不会允许这件事情传出去。”
九亲王抚掌道:“那可好,今儿本王还特意带了些南边的雨前茶,请老太君共同品鉴。”
老太君本是一副富态的模样,此刻更是笑的如沐春风,摆摆手道。
“跟老身一个老婆子有何好品鉴的,还担心搅了王爷的雅兴呢。”
九亲王扶着老太君朝座位上走去,安顿好了老太君之后才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
“去把本王的雨前茶端来。”
九亲王出行的马车里都要背着暖炉,时刻为九亲王煮茶,今日也不例外,只要九亲王一句话,立马就会有新鲜的雨前茶端上来。
老太君端起秘色瓷茶杯来,抿了一口,入口润滑,清苦入喉,却在喉咙间存留久久的余香,久而不散,越发纯厚。
不禁赞叹一声:“好茶,这才是正宗的雨前茶。”
九亲王放下手里的茶杯,谦虚的笑道:“比起南荣府的香茗来还差一截呢。”
老太君放下茶杯盖子,目光从杯盖上挪到九亲王的脸上,后者正用杯盖拨动浮在水面上的细叶,老太君笑了笑,道。
“这茶也要看年头,有些茶是越老越有纯厚之感,而这雨前茶,却要喝个新鲜,但那经久不衰的品性来说,还要数那些老茶。”
九亲王将杯盖打开,喝了一小口,仔细的品了品,享受的点点头,然后才道。
“老太君所言极是,可是本王倒是觉得新鲜的才有个劲头,就如同人一般,年轻人总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力量,而老一辈人或许稍显斗志不足。”
老太君保养很好的手指转动着茶杯,像是要摸清这秘色瓷上的纹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这秘色瓷上何来纹路之说?
老太君笑道:“若无老一辈人的奠基,年轻人可还有生存之地?王爷可莫要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讲究我们老家伙呦。”
老太君最后一句话说的极是笑容可掬,让人看了十分讨喜,九亲王顿时如恍然大悟一般,猛然拍了一下脑门,笑道。
“瞧瞧本王这个记性,光顾着讲究这茶叶了,老太君不要介意才好。”
老太君笑道:“王爷说着玩,却也能让老身有一番品味,王爷莫要谦虚了。”
九亲王哈哈一笑,连连摇头,像是刚才的话着实乃玩笑话,老太君如当真没有介意,吩咐下人道。
“来啊,今儿与王爷共饮相谈甚欢,摆宴,老身要做东。”
九亲王赶紧起身道:“这怎么好意思,本王还有很多公务要做,且去瞧瞧念果公主,便回宫复命去了,老太君万万不要张罗。”
老太君见他欲走,也起身来,挽留道:“好不容易来蔽府,怎么能说走就走。”
九亲王告辞道:“着实公务缠身,还望老太君见谅,改日,改日本王一定登门讨酒吃。”
老太君见多留无意,只能道:“下次若是前来,一定留下用膳。”
九亲王笑道:“一定一定。”
说罢,便告辞而去。外面的大雨已经停歇,老太君目送着九亲王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月门的拐角,屋里的火光太过明亮,老太君的双目渐渐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
一直站在身边的洪艳走过来扶住老太君,送她去坐下,一边将刚才的冷茶换掉,一边道。
“老祖宗,九亲王这敲山震虎是何意?”
老太君眯了眯眼睛,端起刚刚换掉的茶,品了品香茗的味道,淡然道。
“朝廷可能要有行动,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动手,咱们府上可要做好准备。”
洪艳点点头,不敢多说,从九亲王刚才的话来分析,朝廷已经受够了被这些拥兵自重的军阀压迫,以前总是感觉当今圣上年岁太小,并不构成威胁,但是谁又能保证?就连几年前不露头角的七爷,如今也已经成长为南荣府的当红人物,世事难料,谁又能把握好方向?
九亲王走到沈婵儿的院子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刚刚的一场大雨冲走了乌云的覆盖,月光缓缓洒下来,照亮了地上的积水,地面上一片水洼一片青石板,显得明暗分明,借着月光看过去,一排排侍卫队踏着积水而过,踩破那清晰的月亮。
沈婵儿已经醒了过来,屋里的丫头全都换成了陌生人,虽说是不敢再给沈婵儿使脸色看,但是用起来不顺手,沈婵儿也懒得叫人来伺候,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勉强撑起身子,走下地来,倒了杯水。
门外的丫头轻声道:“夫人,九亲王来了。”
沈婵儿的眼皮动了动,手里的动作并没有改变,一手拿着水壶,一手端着茶杯,靠着桌子而立。
门被推开,九亲王一眼便看到沈婵儿立在桌子边倒水,眉头皱了皱,负手走进门去,抬手拿住她手里的水壶,又拿下水杯,自己倒了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沈婵儿连看都没看九亲王一眼,扶着腰转身走向床去,吃力的躺下,还是疼的她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