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了,解剖工作到此也宣告结束。
明仵作用丝线将尸体进行缝合。
而晨曦就站在一旁,怔怔的出着神。
尸检的详细资料就像幻灯片似的在她的脑海中播放着,可一时间她却很难将之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她默默的摘下手套,用醋酒勾兑好的水清洁消毒双手,拉下口罩,挑帘钻出了亭子。
萧景泰正背对着她跟叶敖东聊着什么,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低沉的、带着期许的嗓音随之飘到晨曦的耳际。
“晨曦,怎么样?”
“损伤简单,从尸体上看,除了死亡原因和致伤工具以外,并无其他重要的线索!”晨曦站在亭子下的石阶迎着萧景泰的视线说道。
阳光从头顶直泄下来,照在她漆黑的秀发和白皙的面庞上,仿佛有淡淡的光晕在流动,而最为醒目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浓黑如墨,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眩光,灼亮逼人!
萧景泰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生活里的她,迷糊可爱小淘气,而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身上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旁人难以忽视的专业而迷人的气质,将他的专注力都吸附过去。
这个小女人,太耀眼了!
感受到身侧的叶敖东也用同样的,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看着晨曦,萧景泰冷着脸侧首看了他一眼,眸光慑人。
那气场实在太强烈了,叶敖东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收回来。嘴角扯了扯,挤出来一丝牵强的笑意。
“晨曦姑娘还懂验尸啊?”他有些惊讶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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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声,算是应答了,目光又落在晨曦身上。
被他这样注视着,晨曦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死亡时间已经确定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凶手的刻画问题。”晨曦深吸一口气走近几步。扬起一根手指续道:“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杀人,他当时是属于什么样的状态?”
萧景泰点头道是,他还没有看过详细的时间报告。所以暂时不能给跟晨曦进行这一方面的探讨。
不多时,明仵作就将尸体处理完毕,消毒洗漱后拿着尸检记录走了出来。
“萧侍郎,这是洪馆主夫妇的尸检详情!”明仵作恭敬的施礼后将一本小册子递给萧景泰。在触及叶敖东看过来的目光时,他才恍然地又朝他一拜。敛衽之后,紧接着又对萧景泰说道:“这次尸检多亏有了晨曦姑娘帮忙,在下才不至于漏失一些关键的证据!”
萧景泰转头又看了晨曦一眼,笑意越发璀璨了。
显然。听到这样的赞誉,他的内心甚是愉悦!
这是他喜欢的女人啊!
萧景泰将尸检小册翻了一遍后,转手将之递给叶敖东过目。
“凶手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报复!”萧景泰收敛笑意,语气肯定的说道:“他的初衷不一定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晨曦微笑着点点头。
叶敖东还在翻看着尸检情况。见萧景泰才看了一眼,就立马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不由挑眉望向他。
萧景泰也不吝言辞,看着叶敖东解释道:“洪馆主身上虽然被凶手捅了好几刀,可伤口的位置都在腋下或者季肋部,都不是朝着重要的脏器去刺的,所以,他的本意应该不是为了置人于死地,多是出于报复的心理!”
叶敖东冷笑一声,将尸检小册合上,应道:“分析出他这个心理作用没有多大的意义,他敢上门杀人,还一次性就杀了两个,我想,我们还是通过他的行为来好好分析他的心态,以便更好的了解凶手靠谱些!”
晨曦睨了他一眼,心道叶大侍郎你既然如此本事,倒是说一说自己的分析啊......
萧景泰闻言,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叶敖东。
被两个人盯着,叶敖东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憋了半晌之后,才在两束焦灼得好似要将他融化的光柱般的目光中开口:“本官以为凶手是右手持刀!”
晨曦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可是一般刑事执法者所必须要具备的判断思路啊!死者受伤的部位在左侧胸腹和左侧腋下,这就意味着凶手是持刀和他正面接触的。
如果是左手持刀,根本就无法形成这样的损伤,也不可能是左手持刀从背后袭击这个角度形成的伤痕创口。
“小女就叶侍郎的观点再补充一下!”晨曦看着众人说道:“凶手的右手,极有可能受了伤。尸体上的六处伤痕,有三处是顶在肋骨上,两处刺断肋骨,这说明凶手用的力量很大。根据明仵作描述的伤口宽度和深度判断,刃宽为三公分的小刀一般都没有护手,所以凶手捅人的时候,他的手会随着用力而向前滑动。此前小女就说过,这把刀很锋利,紧握小刀的手一旦滑动到刀刃的位置,就有可能受伤!”
萧景泰和叶敖东、明仵作三个人听到晨曦的这个观点,具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叶敖东却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他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哦,对,他没有把全部的尸检详情看完呢,这个晨曦能说出这些,可不是因为她适才进去亲自看过了尸体的伤痕么?
能说出这些观点,倒也是不足为奇,毕竟眼见为实啊!
叶敖东在心中如此宽慰着自己,丝毫没有反省他可是比人家萧侍郎和晨曦小姑娘早到了案发现场一天,了解到的案情信息,还是通过他的嘴传达给他们知道的,为什么他们那么快就能敏锐的捕捉到这些并进行合理的梳理分析,而自己屁都没有放出来一个!
这种差距性的问题。叶敖东是盲目又天真的选择视而不见了。
萧景泰微一沉吟后,清隽的眉眼间透出几分自信:“那本官就再补充一点,我认为凶手很有可能是洪馆主的熟人,或者是他某个学生的家属!”
叶敖东一脸错愕的看着他,问道:“你这个观点可就涉及到这个案子的侦查方向了,你有什么证据么?”
萧景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炙阳,又看了看晨曦晒得有些红扑扑的脸蛋。大步走过去。毫不避忌叶敖东和明仵作二人,直接拉起了晨曦的手,迈长腿往衙门前堂的方向走。只丢下一句话:“回去找个地方喝口茶,再把杨县丞叫上,本官一道分析给你们听!”
晨曦就这样被他拉着,他人高马大长腿修长。步履看似闲适缓慢,可晨曦还是不得不小步跑着才能跟上。有心要挣开他的大手。可手腕却被他紧紧的钳住,动弹不得。
晨曦一想到身后还有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被太阳晒红的脸颊越发的滚烫起来,她在想。此刻要是浇上一盆冷水,兴许这双颊还会像玄铁那般,刺啦一声冒出烟来.......
萧景泰却是从容自若的。好似没有感受到晨曦的抗拒一样。
她眼角的鱼贯瞥见,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他的高挑伟岸、英俊白皙,就算是安安静静的走着,却也是那样的引人侧目......
以前那个在自己眼中毒舌挑剔傲慢自大的男人,此刻却满满的都是优点,就连他那些不好的地方,都变成了他独有的可爱之处。原来自己真的变了啊,竟在不经意间连心都舍了出去!
晨曦没有再别别扭扭的要抽回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这一刻其实是自私的,自私的眷恋着这个男人的宠溺和温柔,而未来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又让晨曦感到深切的无奈和痛苦!
此时萧景泰的内心感受却是与晨曦的截然不同,是甜蜜而愉悦的。
在某个晨曦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他嘴角的弧度,又深邃了几分。
很快,一行人回到了衙门的前堂。
杨县丞正在嘱咐黄捕头加强对镇子上陌生人口的排查,一听萧侍郎过来了,急忙收住话头,迎了出去。
“下官参见萧侍郎!”杨县丞俯身施礼参拜道。
黄捕头也忙跟着施礼。
“免礼!”萧景泰说罢,拉着晨曦进了堂屋,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的小手。
杨县丞刚站直身子,后面叶敖东紧跟着进来,他又忙弯腰施礼问安。
叶敖东摆摆手,径直入内。
明仵作解剖完尸体,本职工作就算是完成了,萧景泰开口让他先下去休息。
杨县丞让人给上了香茗后,这才恭敬地侍立一旁听从指示。
“景泰,接着说你的分析吧!”叶敖东说道。
萧景泰嗯了一声,整容说道:“之前我们在案发现场不是有探讨过一个问题么?究竟洪馆主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在堂屋门口被捅的还是走到美人榻边上被捅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但也的确很难辨别,因为两处都有血泊和滴落状血迹!”
“那你是怎么判断的?”叶敖东带着迷惑问道。
这可是命案,是命案啊,不是全凭你萧景泰一时头脑发热随意揣测就行的啊!叶敖东在心中无声咆哮着。
“从血迹分析来看,洪馆主应该是在美人榻边上受伤的。”萧景泰说道:“本官仔细观察过血迹的形态,美人榻周边的血迹是已一大滴一大滴的滴落血迹为主,血滴周围的毛刺较长,说明血滴滴落的位置离地面较远,也就是说受伤的位置较高。而堂屋门口的血滴毛刺较短,说明受伤部位比较低。这就正好与人受伤后的移动轨迹吻合,体力急剧下降之后,人的身体重心也会下移,洪馆主受伤后往外走求救,可他身体多处被捅受伤,体力不支,很有可能蹲在堂屋门口换气喘息,待攒足力气之后出门呼救,所以堂屋门口才会有成滩的血泊形成。”
“你说的倒是没错!”叶敖东用几分上位者的认同的口吻说道:“本官也在想,若是洪馆主是在堂屋被捅的,他在第一时间应该是大声的呼唤才是,他农庄的东侧不是隔了一间门面租赁给卖粮油杂货的人家么?只要他大声叫喊,应该是能被听到的。”
晨曦强忍着嗤笑出声的冲动,用鄙视的目光扫了叶敖东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马后炮!
杨县丞还不知道尸检的情况,此时也插不上嘴,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他有在认真的听。
萧景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紧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证据!”
“哦?”叶敖东睁大眼睛看着他。
还有什么证据?
他怎么又发现证据了?
晨曦盈亮的眸子里出现了笑意,安静不语地看着萧景泰。
“根据明仵作做的尸检报告,洪馆主身上有六处损伤,三处在季肋部,三处在腋下,都在左边,每一处创口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这六处创口,你不觉得太密集了吗?”萧景泰向叶敖东问道。
“明白了!”叶敖东到了此时方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急促的说道:“进了门就是宽阔的堂屋,如果凶手这个时候用刀捅人,洪馆主完全有足够的空间去躲避凶手的袭击,那样就不可能形成如此密集的创口了!”
“没错!”萧景泰神情自若的说道:“凶手应该是先刺了洪馆主的左侧上腹季肋部,他反射性的抱住了头躲闪,所以才会将腋下的部位暴露给凶手。这说明洪馆主在被捅的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躲避,他只能反射性的护住自己头。”
叶敖东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点头道:“美人榻西侧的那大片血迹,就是位于榻几与墙壁的夹角,如果洪馆主是在那个位置被捅的话,是的的确确没有躲避空间的!”
“还有你难道没有发现么?堂屋内并不曾发生过打斗的痕迹,这只能说明这个凶手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进入洪馆主的家中的,换句话而言,凶手是洪馆主引入堂屋的!”萧景泰顿了顿之后,澄湛的目光从叶敖东面上滑过,沉声道:“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把这起案件跟堂屋几边上的那个装有沉香的锦盒联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