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宇所在的沐风山庄隶属江湖,他本不愿来京城蹚这趟浑水,但荆世男这个案子,真世子被害失忆毁容,若不能将他治好,光靠一些书面上的推理以及嘉仪县主的指正,是不够有力度将假世子入罪的。
惠安翁主与南宫宇相识相知于南境,是多年的挚友,自然知道彼此的本事。
萧景泰对余氏一案所作的努力以及锲而不舍的态度让她深受感染,所以才主动提出看看能否请到南宫宇相助。
倒是没有想到皇贵妃竟然也知道沐风山庄,甚至还秘密派人用玉牌施压,逼他进京给刀疤脸治病。
惠安翁主的眸子闪了闪,心道这个女人的势力,隐藏的也真够深的。
简单的聊了一下刀疤脸的情况后,话题便转到了惠安翁主的婚事上。
“成亲是人生一大喜事儿,你怎么弄得闷闷不乐的模样?”南宫宇看着惠安翁主的模样,有些好笑的问道。
“没有期待的东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惠安翁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问道。
“你就是太挑剔了,难不成还真要找一个能理解你灵魂的人?”南宫宇问道。
这话他们俩以前在南境讨论过。
惠安翁主所能让她期许的另一半,是能够懂得且理解她灵魂的人。南宫宇那个时候就说要按这种标准,首先得跟翁主由生到熟,有彼此了解的一个过程,但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进而升华到彼此欣赏,彼此理解对方的程度。
就说他南宫宇吧,跟惠安翁主能够成为知己朋友,无疑是互相欣赏对方的,可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只有纯粹的友情。太过于了解对方的,有时候并不适合组成人生伴侣。
南宫宇认为,对生命里的另一半。多少要保持一些神秘感,这才让彼此有一种想要不断了解和探索的热情。
只是每个人对婚姻的认知和理解不同,南宫宇也不能将自己的婚姻观强制性的安置在惠安翁主身上。
听他如此说,惠安翁主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应道:“没有人能理解”
南宫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摇摇头,问道:“必须在八个候选人名单里挑么?”
惠安翁主嗯了声,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手道:“这事儿不提也罢。”
“怎能如此?”南宫宇有些无语,但也习惯了,笑着哄道:“把名单给我看看。兴许我还能帮你掌掌眼”
惠安翁主挑眉看他,脸上露出一个特别温和的笑容,轻笑道:“我倒是相信你的眼光,只是这些人都是在官场上混的,出身人品,你能了解么?”
“你这是小看我们沐风山庄啊?”南宫宇佯装愤愤的模样,冷哼一声说道:“我们沐风山庄怎么着也在江湖上混了近百年了,除了医术之外,若没有点儿识人之术,还怎么立足?”
“那倒是”惠安翁主点了点头。笑着对一旁一直静观不语的镇南王世子朱中元道:“中元,去我房里把候选名单拿过来”
“是”朱中元对这个姑姑一贯是言听计从,姑姑让他往东走,他绝不敢往西,姑姑让他站着,他便不敢坐着。
南宫宇抿嘴笑道:“你这大侄子,在你跟前简直比猫儿还乖。”
“那是尊重,是敬爱”惠安翁主纠正道。
南宫宇哈哈大笑,说的倒也是,有个如此彪悍英勇的小姑姑。当侄儿的,能不乖乖聆听教训么?
很快,朱中元就把候选名单给送过来了。
惠安翁主看都不看,就把册子递给南宫宇过目。
南宫宇翻看了几页。这些人的家势背景都写得极详尽,但惠安翁主最不在意的就是他们的背景。南宫宇虽然不涉朝政,但对当今的局势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只看了看这份名单资料,就知道了哪些像是裕王的人,哪些又是晋王的人。撇除这这两方的人以外,一定还有其他后.宫势力的人,倒是其中一个资历最浅的校尉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有想到他竟也会来参加惠安翁主此次招婿的比试.....
南宫宇看罢,将册子合上,只简单的将隶属裕王和晋王的人提了一下,剩下的三个,惠安翁主就凭眼缘挑选了。
惠安翁主轻笑道:“那剩下那三个人,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我看都不错,凭心而定”南宫宇说道。
惠安翁主咧嘴笑起来,“好个凭心而定?那我还要问你这懂识人之术的军师作甚?”
“人心最为复杂,岂是当从字面介绍就能看透的?你到时只求遵循本心便是了。”南宫宇笑道。
惠安翁主本就没有想要让任何人替自己选择最后的对象,便也没有深问,这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有了桢叔的治疗,刀疤脸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他已经能记起一些事情了。
只是那些记忆的片段还是断断续续的,且记忆中亲人的模样,还是模糊不清。
嘉仪县主在桢叔收针后进屋看了他的情况,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刀疤脸抬起头来,用袖口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哑声道:“我记得自己好像是.....世子”
嘉仪县主面露喜色,点头道:“是,你本就是安庆伯府的世子,你的原名叫荆世男”
荆世男?
荆世男......
安庆伯府......
刀疤脸眨了眨眼,脸上汗水淋漓。
金陵城内前段时日关于安庆伯府的议论如同沸水滚滚,安庆伯夫妇欺君罔上被阖府禁闭,陛下旨意未明是因为荆世子皇命在外,正与北蛮对战抗敌......
荆世子......既然他就是世子,那迎战的那个,又是谁?
嘉仪县主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刀疤脸,但这其中牵扯到她的利益关系,说得太透了,她担心反而会起反效果,只能死死忍着。
“你别着急。慢慢想,老先生说要起码施针半个月才将你颅脑中的血块散去,这才过了一半疗程,以后你能想起来的。就更多了”嘉仪县主说道。
刀疤脸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再说北境之地,大周与北蛮的战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交锋,自打北蛮先锋队被大周大挫过后。荆世男因分心对付萧景泰和嘉仪县主以及对金陵城内各个府邸的监视部署,并没有听从副将的建议,对北蛮一鼓作气的赶尽杀绝。
这一场战打得断断续续,颇有些三天打鱼两日晒网的感觉。
北蛮不敢再大胆进攻,只用了骑兵在周面挑衅与大周军队打游击战,你追我赶,偶尔发动一场夜袭,也是奔着大周大军的后备物资而来的。
而荆世男从收到刺杀嘉仪失败以及萧景泰已经寻到安庆伯府杜氏当年产下双生子等证据的时候,心思明显就有些魂不守舍,根本不能像第一次出征北蛮那般。全身心的毫无后顾之忧的投入战役之中。
后来,安庆伯府阖府被禁闭的消息传来,他便在寻思着皇帝要怎样对付伯府。他的想法是,这场战目前不能结束,他也不能就这样班师回朝,只要他手中握有重兵,皇帝心中必然便有所顾忌......
然而他又在想,目前他不在金陵,对与金陵城内的情况知之甚少,不能对一些突发的情况进行有效的应对。这必然是个极大的弊端。
种种矛盾情绪纷沓而来,荆世男夜不能寐,情绪也变得异常的暴躁。
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真的荆世男已经不在了。谁也无法证明自己是假冒的,就算是荆纬和杜氏知道了一切真相,为了大局着想,也必不敢拆穿他。
在反复的心里建设和自我否定后,荆世男这个在将士们眼中健硕无比的汉子,也病倒了。
当皇帝的密使抵达北境的时候。荆世男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密使看了眼城头上挂着的免战牌,再派人去打探了城门关外三十里外北蛮军的驻扎地,发现这双方这场战,打的有些让人看不下去了。
这.....这跟他想象中的铁血厮杀相差太远了
“陛下此番派微臣过来,是想看看这战事何时能了?”密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荆世男面色铁青,尽管内心十分的不安,但面上依然镇定,气势依旧威严。
“大人懂得兵法之术么?”他冷冷问道。
密使一愣,荆世男的气势让他浑身发冷,呐呐道:“微臣的见解,自然不能跟将军相比”
“本将用兵自有打算,北蛮此次与前年进犯的情况不同,自然要采取不同的应战方式。大人以为此役拖而不决,是在耗损我方物资,然北蛮何尝不是?彼此僵持着,最终是谁能够耗得过谁不用本将解释,大人也该懂吧?”荆世男冷笑着问道。
密使狐疑的问道:“将军这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荆世男笑而不语。
让密使觉得讶异的是,北蛮春初不是因雪灾受损严重,要死要活的进犯异于置之死地而后生么?怎么会不来场大的?
这北境是不是有人私下里偷偷贩卖粮食给蛮子了?
密使心里存了一些疑虑,他觉得目前陛下对安庆伯府的判决未下,荆世男是不是存心拖着战事,不愿速战速决班师回朝呢?
但此刻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彼此耗着,北蛮一定顶不住,到时候肯定得灰溜溜回去。
只是,这要耗到什么时候?
若是城内真有人叛国偷偷贩卖粮草给北蛮,那他们现在可不是在耗北蛮,而是耗己方的士气,到时候再不设防,被北蛮偷袭,那哭都没地儿哭去......
密使张了张嘴想说,可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毕竟是否有人偷偷贩卖粮草尚未查实,万一是真的,可此时却走漏了风声,不仅查不到证据,自己说不定还因断了某些人的财路被暗中做了,那可就惨了。
密使恭维了荆世男一番,留下暂时住在军营里,往金陵送了信之后,坐等陛下的安排。
而与此同时,皇贵妃所派西厂厂卫也暗中抵达了北境边关。
只不过,他并非来荆世男的营地,而是直接去了北蛮大军的营帐。
又是半个月过去,十月的季节,金陵城内秋意盛浓,除却四季青依然青壮挺拔,其他树叶已经枯黄凋落,略显颓败萧瑟。
科举已经正式开考了。
金陵城内汇聚了各地方考生,各茶楼酒肆客栈,人潮络绎,随处可见奔赴赶考的士子。
萧景泫今年也下了场子,这些天,萧沁忙里忙外,都在张罗着汤汤水水给他提神补脑。
荆氏将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交给她照顾,这便是信任,萧沁不敢不尽心。
本来荆氏离开金陵那会儿就说过,萧景泫参加科举,她一定会回来陪着,可不知因何缘故,此次却未能从金陵赶来,只派人捎了一些吃食衣物和一封信给他,说是待放榜时,一定会赶过来。
萧景泫本就是奶娃子,非得要母亲在身边不可,只是心头到底有些失落。
在萧府,萧景泰与他不亲,且兄弟俩心中各有芥蒂,平素交谈都甚少,更不会彼此交流学问。而萧沁和沈修和夫妇,他只是单纯的将之当为长辈看待,从小到大,也没有过分亲密。
所以,在这个家中,他就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为此,萧沁没少在背后嘀咕荆氏,“自个儿儿子都要下场了,她当母亲的,竟不能在身边给予支持和鼓励,这兰陵族里的事情,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莫不是放心不下我兄长不成?”
一旁桂嬷嬷听了,老脸都通红了,却是硬忍着不敢应和。
“就她这心胸......”萧沁冷哼一声,低低说道:“跟我那长嫂,真真是没法比的”
桂嬷嬷低头,她也想起了萧景泰的生母,清河崔氏的世家嫡女,崔瑾萱。
崔氏女曾经是天下女子们的楷模,也是世家门阀们争相求娶的对象,大夫人崔氏当年的才华更是扬名天下见过她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只可惜啊......
桂嬷嬷心中嗟叹一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人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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