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问渔深看了一眼傅怜南,有些想笑。
她傅问渔是什么人?她是一个棺材子,是从生下来就被抱到穷山苦水的商洛放任自生自灭的弃女,是连温饱都要挣扎的穷苦人,是每日都在想方设法,要在傅家百般毒害下活下来的可怜虫。
她连读书识字下棋都是从小将她养大的岳婆婆所教,何时学过琴瑟之音,又有什么条件去习得曼妙舞曲?
一个连活着都是罪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渴望这些贵人小姐们才能拥有的闲情逸致?
傅怜南啊傅怜南,我便是知道你会有这样一招,我也无可避免。
傅问渔咽了咽嘴里的苦涩:这苦涩不是为傅怜南的暗害,而是为自己那些所受的委屈。在众人目光中从容起身,关于这个傅家五小姐京中有各种传闻,有人说她不知检点被人奸污却不以为耻,有人说她拖着残破之躯还要勾引城王爷不以为羞,还有人说她在棺材里出生本就是不洁之人。
而今倒要看看,这个满身骂名的傅家五小姐是如何舞技出众,力压傅怜南的。
人群的窃窃私语并未能影响傅问渔,她其实已有应对之策,跳舞是不可能了,只是要看能不能说服皇上看点别的把戏。
她走到殿前,终于算是看清皇帝真容,雍容华贵,高位之上养出的天子气概,有着不容挑衅和反驳的尊贵霸道。
傅问渔跪下行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起来,听说你舞技卓绝,来跳个给朕看看。”皇帝说话声音如钟鸣,中气十足,更不要提话语中的不容有异。
傅问渔深吸一口气,决意改变之前的想法,抬起头说道:“臣女想请城王爷助兴。”
方景城本还在担心傅问渔会如何应对眼前困境,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点出了自己,想来是有已有办法。
于是他抢在皇帝说话之前起身拱手道:“儿臣十分乐意。”
皇帝似是对这种提议不放在心上,执着酒杯随意挥手:“由你们去。”
方景城走到殿中,低声问她:“你想做什么?”
“城王爷可听过掌上舞?”傅问渔问道。
“当然。”方景城点头。
“好,我要借王爷宝剑一用,剑上舞!”傅问渔眼光一狠,倒是让方景城一阵惊心。
傅问渔看他神色微沉,笑着说:“王爷,我可就靠你了。”
方景城抽出旁边侍卫的配剑,挽了朵剑花,寒光湛湛:“信我便是。”
说罢他托着傅问渔腰身一用力,让她稳稳落于剑面之上,平托着利剑对着皇上行礼:“父皇,儿臣献丑了!”
皇帝这才有了丝兴趣,那双一直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有了几分其它的色彩,看着稳稳站在剑面上的傅问渔,又看了看他这个连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大儿子,放下酒杯,说了声:“好。”
傅问渔有着豁出去的无所顾及,她从来没有这样相信过方景城,她把自己的命彻底交给他,那不过三指宽的剑身是她足尖的落脚之地,稍有不及,便是跌落在地,便是冲撞圣驾,便逃不过傅怜南已经准备好了责备之词。
而方景城未让她失望,在他的手中,那柄剑稳如平地,给了傅问渔足够多的信心。
他轻颤剑身,傅问渔脚下感受到一阵弹力,轻轻跃起,方景城便趁机舞剑扬起满地白花,飘于空中绕在傅问渔身旁。那是傅怜南的一步一生花,如今倒是给他们两人做了嫁衣。当傅问渔再落下来时,那长剑已稳稳接住她,不曾有半点摇晃不安。
待细小的花朵还未落下去时,傅问渔变了个小小的戏法,从她袖子里飞出一只鸽子,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在大殿中盘旋了片刻才离去,看客还在叫好,又见傅问渔变出红蔷薇来,妖艳的颜色在白色细花里格外抢眼,接着她的袖子像是成了百宝箱,里面冒出许许多多小物件儿。
而在方景城举着的剑面上,傅问渔已经越来越熟练,她甚至可以弯一弯腰身,扬一扬袖子,舞出几个没什么难度但十分漂亮的姿势来,比如半袖遮面,比如双手挽花,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因为有了不一样的展现方式,便横生出了许多趣味。
更不要提她一边舞着这些小小的动作还变着有趣的把戏,方景城还十分配合的扬起场中无数白花为傅问渔作景,她花容月貌,在繁花逐地落中更是娇俏和美艳。
剑光闪烁,白花飞旋,傅问渔裙裾飞扬更兼戏法百出,一时间力与美,刚与柔在这里结合成最奇妙的组合。
傅怜南已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面上还在努力端着欣赏的神色,这样相悖的情绪差点让她失去理智,她哪曾想到傅问渔会有这么一招!
她生花之舞有着绮丽,但傅问渔却带几分刚强硬气还有诸多把戏,傅怜南好好的技压群艳就被傅问渔这样压得死死的了,一如应了她那句话:技超绝更胜臣女!
只是她还没有气完,一阵悠扬的琴音更是差点让她呕血!
这种琴音放眼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弹奏出来,正是国师沈清让,那琴曲轻快活泼,让人如临山间泉边,有着兔子在你脚边奔跑,还有鸟儿在你肩头唱歌,更有百花在你眼前次弟盛放,他的琴音向来有魔力,擅织画面,让人沉醉其中。
今日却心甘为傅问渔作配!
那琴音渐低,一个颤音,方景城微振手腕,剑面一抬,低喝了一声“起!”傅问渔便高高跳起,襦裙丝带旋起,她身姿轻盈飘逸不似尘中人,方景城挥剑而起满地白花如雪扬起,裹着两人于繁密花瓣中。
世人已听说过无数次他们二人关系密切,可只有当在这种时候亲眼看到时,才能知道城王爷对傅问渔的宠溺绝非虚传。
沈清让望着那二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弹的琴音如此生涩。
突然之间,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啊!疼,我的肚子好疼!”
沈清让的琴声一顿,傅问渔自半空中下坠,好在有方景城眼疾手快,迅速收起长剑负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将她稳稳接入怀中,青丝缓落,两人目光相接:来了。
陈婉婉满头冷汗,双后捂着肚子咬着嘴唇痛苦地呻吟起来,脸色也青白。才一个多月的身孕,根本看不出什么身形来,但人人都知道,那里面怀着一个皇室血脉。
她的肚子有事那肯定是跟胎儿有关,皇后立刻变了脸色,叫着宣太医。陈婉婉肚子里怀的可是她的孙子,是她儿子方景阅入主东宫的踏板之一,她绝不能忍受陈婉婉的孩子出事。
最紧张的人是方景阅,他抱着陈婉婉着急地问道:“婉婉,婉婉你怎么了?”
“疼,王爷,我疼……”陈婉婉痛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抓住方景阅的手哭个不停。
“太医呢,太医赶紧过来!”方景阅高声喊到。
殿内霎时乱作一团,太医宫女穿行不止,叫嚷声夹着陈婉婉的哭声不止,让刚刚还热闹欢快的气氛转眼就慌乱严重起来。皇帝脸色也不悦,让人将陈婉婉抬到后方厢房里,这喜乐平安的宫宴也吃不下去。
方景城拉住傅问渔的手,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着急穿行的人,隐隐将她挡在身后,傅问渔看着这只十分宽厚有力的手,牵动嘴角笑起来,不必替她担心,傅问渔,从未败过!
“皇上,侧妃娘娘这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胡子花白的太医跪着回话。
皇帝沉声问道:“刚刚在宴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了惊吓?”
皇后的问题更直接些:“那孩子呢?”她在深宫多年,十分清楚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出点事,那基本便是保不住了,毕竟,她就是这样对付后宫的女人的,所以她更担心孩子的安危。
果然老太医胡子几颤:“回娘娘的话,孩子只怕……只怕……女子有孕第一个月最是重要,侧妃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只怕这孩子……”
他只怕了半天,猛地磕头不敢说后面的话,但意思大家都懂了:孩子保不住了。
皇后握了握拳头,青白了脸色,什么话都不再说,只看着皇帝。
而方景阅一把揪住老太医的衣服怒吼道:“孩子如果有事,你们就都去死!”
“阅王爷饶命,皇上饶命啊!”宫里的差不好当,哪怕不是你的错,也有可能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朕还在这里,你要杀谁?”
方景阅神色微慌,放下太医,跪着说话:“儿臣一时心急,请父皇责罚。”
皇帝还未说话,傅品泉却先一步跪在了方景阅跪的一旁,一边流着泪一边双手挥舞比划着什么。
皇帝皱了皱眉头,让人拿了纸笔过来,傅品泉迅速写下什么,字迹都有些潦草,急急呈给皇上看,他看完之后却望向了傅问渔!
傅问渔心间一凛,静待皇帝问话。
“你早些时候与阅儿侧妃有过口角?”皇帝问道。
“回皇上,是。”傅问渔知道皇帝问的是酒楼之事,当时陈婉婉抢了自己发簪给了她自己一下,还想诬陷是傅问渔所为。
“阅儿正妃说陈侧妃平日里提起你都十分惧怕,是你今日的舞杀机太盛,让她受惊,你可知罪?”皇帝没有查问任何证据,直接问傅问渔是否知罪,这让傅问渔心中大感不妙,皇帝似乎有意要置她有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