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年啊~”排歌点点头,也是,几十万年对一个凡人来说或许是几世轮回,对一个神仙来说也不是什么遥遥无期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男子点点头,“嗯,不错。”
男子微微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渐渐沉落的夕阳,此情此景,最容易叫人感伤,“几十万年于凡人,是几世轮回,于神仙,也不过眨眼之间,其实我更羡慕凡人的生活。”
排歌见男子有些感慨,又想起自己先前在山渐青的生活,亦是有些感触,“是啊,仙界上纵使声名远扬,却也敌不过一段田园生活,就像有些人戎马一生,他不过想要的,只是深夜有爱人在侧,频频添香。”
男子有些惊讶先前那个还在迷糊自己是不是神仙的女子,转眼已经成为了一个颇有生活经验的老仙。
他顿了一顿,“想不到仙子竟也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人不可……貌相?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
排歌一直以为自己的样貌也不算是差的,如今被一个陌生男子说人不可貌相,他的意思是说自己长得丑咯?
“呵呵,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丑,只是觉得你先前的行为和你现在的这番话有些出入罢了。”男子似乎看穿了排歌的心思,便解释道。
排歌这才呵呵地一笑置之,算了,对于先前的事情,她不可否认。
“对了,不知道仙君在这凡间这么久了,有没有见过一个亦是同样是神仙的男子?”排歌登时想起了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这才集中注意力问男子道。
男子笑了笑,对排歌的问题也很是好奇,“仙子原来下凡来是为了找神仙啊。”
“呵呵,是啊。”排歌点了点头,但是因了一七令的特殊身份,她心里还有犹疑该不该对面前的这个男子直言不讳。
果然,男子还是问出了一个让她还在纠结要不要说的问题,“敢问仙子,你找的那人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排歌纠结了一会,还是开了口,“他姓令。”
“姓令?”男子脸上的笑登时有些僵硬,令吗?
“嗯。”排歌点点头,看到男子的脸色变换,以为他知道些什么,便又问道,“仙君可知道这个人?可见过他?”
“咳咳,令什么?”男子缓了缓,又咳了咳,这才开口道。
排歌现在心里也算是有些肯定这个男子见过她的兄长,若是自己现在不对面前的这个男子说出实情,怕是就算他真的见过,她遮遮掩掩,又要与她的兄长错过了。
“一七令。”
男子径直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排歌见男子的脸上蓦地变得平静,找不到一丝的喜怒哀乐,便也只能颤颤巍巍地磕巴道:“那个……其实,他是我兄长?”
“兄长?”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就是排歌要找的人,可是他却也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女子这样的妹妹?
排歌狂点头道:“嗯,仙君,你见过他吗?”
“咳咳,见过倒是见过,不过我记得他与我说过,他只有一个妹妹,而且……不是你。”一七令不知道该如何圆谎,只好尴尬地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自己在凡间几十万年了,就算风入松几乎每日都可以接收到来自天界的各种各样的大事,他却也从来没有兴趣去听。
结果,现在他竟然还多出了一个妹妹?
还是个……迷糊仙子?
“他不知道不要紧,只要让我见到他,我就可以跟他解释,仙君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排歌一听到面前的这位男子竟然真的见过一七令,心里激动到如小鹿乱撞,一把扯过一七令的袖子开始撒起娇来。
这模样,足足像极了妹妹跟哥哥撒娇。
“咳咳,你放手。”一七令一直冠以冷漠无情对外,现在被一个迷糊女神仙在监牢门口拉住衣袖不放,这总归有些影响不好。
还好现在监牢门口没有一个人,他倒也就可以耐心地劝她松开她的爪子。
排歌闻声,不好意思地松开手道歉道:“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冲动了。”
“你要找一七令何事?”一七令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这一个妹妹,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询问一下她的事情。
排歌自然不想跟一个陌生的神仙说太多,便也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他见他一面。”
“哦,可惜我现在帮不了你,毕竟我与他没什么关系,他遍访棠国,也只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一七令很是抱歉地撒着谎,脸上的从容却叫旁人顿时瞎了眼,撒谎也可以如此镇定的吗?
排歌却也只好当真了,泄气地应了一句,“哦,那有劳仙君了。”
语罢,排歌便也跟一七令道了别。
一七令看着排歌化烟而去,脸上莫名扯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来,傻丫头,刚刚你不就见过了吗,虽然你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但至少见过了,也就不算错过了吧?
夕阳渐渐隐入山中,夜幕降临,凉爽的晚风抚过男子那几十万年不曾动容过的脸有了一点温热。
**
另一边,黑色的街道上只有通过那明亮的月光才能照亮前行的路。
走了几条街道后,排歌也觉得有些累了,索性上了一家客栈的屋顶,靠着瓦片躺在上边,看星星看月亮,有些不甚惬意。
好在她有着上神的底子,在凡间这么折腾也没有觉得身体有多不适,只是现在还是有些困了,稍不注意,她便也睡着了。
晚风轻抚着她的睡眼,月光铺在她的身上作被,乍一看犹如天外飞仙,的确也是天外飞仙,只不过让人更觉得梦幻了些罢了。
男子从客栈路过,却也闻见一阵熟悉而又奇妙的香味从周围吹来。
加侍香有些发愣,这香气像是早上那位很神秘的排歌姑娘的?
加侍香连忙摇摇头,不会的,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虽然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担心那位姑娘的处境,但是如今全城封锁,衙门那边更是他使了大把银子就没有给他开后门。
想必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加侍香可笑地嘲讽了一下自己,抬头便去看那清澈的月光。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若是有她在就好了。
加侍香又冷嘲了自己一下,纵使心里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她,却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情。
突然,他似乎看到了客栈的房顶有一个凸起的影子,在月光的辉映下,还散发着银白色的光。
一阵清风正好从这个方向吹来,加侍香登时更是觉得那屋顶上的女子是排歌,是她!一定是她!
加侍香不由分说地便往客栈跑去,因是自家的客栈,就算他行色匆匆,店小二也没有因此而拦他,反而是任由他跑到了阁楼。
他从未如此激动,虽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如此激动。
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甚至连过客都不算,却只凭仅有的一面之缘,他仿佛跟她隔了几世缘分,今天早上是他错手让她与他擦肩而过,他不想再错过了。
加侍香匆忙地拿了一个梯子,而后找了一个适当的落脚之处,这才开始悄悄地爬上去。
虽然是自家客栈,但是他还是轻手轻脚,生怕把她吵醒,又怕是自己的一场幻梦,所以他的步伐显得格外的轻。
排歌此时正睡得香,翻过一个身又稳稳当当地倚靠在瓦片上。
先前排歌嫌弃那一身粗布麻衣的颜色太过灰暗,影响了自己寻找自己兄长的心情,这才趁着夜晚没什么人在街道上走,又换回了原来的那一身白色衣裙。
白裙铺了屋顶,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飘飘欲仙,纵使现在排歌正在熟睡,没有施展任何仙术,却在加侍香看来,她无非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专门过来为他受伤的心疗伤的。
“排歌姑娘。”他忍不住地要去叫她,他想看她真的醒过来,然后陪自己说说话,哪怕一句也好,至少向他证明这不是一场梦境。
排歌听到声音,便睁开眼睛看。
猛地发现加侍香正猫着腰蹲在房顶的一角,自己被吓了一跳,“你……加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排歌没有想过,加侍香对自己亦有这样的疑问,但加侍香还是很有礼貌地先回答了排歌的问题,“我在街上散步,正好看到排歌姑娘睡在这里……”
排歌一时无言,她不过看到月色正好,自己又一时没有地方落脚,才会选择睡在这里,她还以为不会被人看到的,却也还是被看到了。
还是被一个熟人看到了!
失策,真是失策!
“啊,我就是太累了。”排歌不过小憩了一下,其实她倒也不是很累,就是做了一下敷衍的外交辞令。
“哦,不过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啊?”加侍香对排歌的这个行为还是抱着很大的好奇心,便问道。
排歌就是怕他要问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难道跟她实话实说自己是飞上来的?
登时,排歌也不知道哪来的脑子一抽,应道:“加公子,其实我就是江洋大盗。”
是吧,只有江洋大盗才能有如此上房揭瓦的本事,区区睡在一个客栈的屋顶而已,总该不会很难吧……
加侍香听罢,面色一变,身子却也还是牢牢地没有动弹,“排歌姑娘真的是江洋大盗吗?”
他有些不信,毕竟面容长得如此姣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江洋大盗呢?
排歌知道了他的想法,便也笑了笑,反问道:“难道加公子是觉得,我排歌这副容貌,只能到那青楼里做花魁?”
花魁?
嗯……不错不错,彼时在戏本里看过很多,在凡间住的时候也见过很多,花魁,虽然不是个很好的身份,但也足够对付加侍香心里的那令人唾弃的想法。
“呃……排歌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加侍香带着苦笑,怎么办,他喜欢的女子竟然是个江洋大盗?
“加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排歌明白他的心意,遂也这般劝道,是的,他们不是一路人,她是神,他是人。
就算她是人,她也不会去爱上面前的这个男子。
且一想到这面前的男子或许在前世还跟芳草有过什么孽缘,自己更是对他一点调侃的兴趣都没。
“我知道,我都知道。”加侍香也放弃了,他也知道,他和她不是一路人,但直到她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分明感到了揪心和无奈。
“对不起。”
加侍香摇摇头,“排歌姑娘,你不用自责,毕竟我们才不过相识了一天。”
“嗯。”排歌笑了笑,“希望你幸福。”
加侍香现如今也只好以苦笑作答。
排歌秉着反噬就反噬的念头,右手轻轻一挥,加侍香的脑海中再无排歌的记忆,自己也只是稳稳当当地睡在了自己房中的床榻上了。
排歌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坐在屋顶上自言自语,“原来,这就是缘。”
**
全城封锁期间,排歌变换了一下装扮,又开始大摇大摆地跑到大街上去,看到是个男的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不小心瞧上了一个书生,愣是要说排歌是骚扰,径直地把排歌带到衙门去了。
排歌走进去时,亦是大摇大摆,不受其拘束。
里边有些官兵认出排歌是那个自家大人亲自送出府的那个女子,便都一声不吭地愣在原地,硬是要叫那死脑筋的书生当众出丑。
升堂。
排歌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难免心里还有些小开心。
只见一七令穿着一身颇为讲究的黑色长衫从侧门走了进来,待他坐定,他才看到来者又是排歌,脸上顿时现出了一股子惊慌。
却见书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口就来了一句,“令大人,此女行为不检,在街上骚扰我,还望令大人为我做主。”
排歌差点在心里笑出声来,什么叫本上神骚扰你?
排歌顿时在心里直呼,令大人我冤枉啊~
慢着!
什么令大人?
令?大?人?
“咳咳,这位姑娘,你说说吧,是怎么回事?”一七令脸上的惶恐之色还是没有消退,反倒是因碰上排歌带着疑问的眼神而更显明显,但按照规矩,他需要给她一点自我辩解的时间。
排歌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而是径直地问道:“你是一七令,对吗?”
“混账,令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身边的官兵听到排歌直呼面前的男子为一七令,顿时暴怒起来。
这下不打自招了。
排歌登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怎么就这么迷糊?
明明面前的这个男子就完全符合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的所有条件,她却也愣是没有察觉出来,反而是被他的几句谎言便搪塞了过去。
是不是差一点,他们就又要错过了?
排歌一想到自己昨日与他的那番谈话,心里的难过比疑惑更甚,他为什么在见到她的时候,都不给她一点解释的机会呢?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只能用他的沉默来面对她呢?
众多疑惑和质问积压在排歌心里,让排歌哽咽在喉咙的泪水顷刻间倾泻而出。
众人都惊讶得站在原地,这不是还没审呢,怎么就哭了?
正堂内,空气顿时因了排歌的行为而凝固起来,排歌却也没有因此停住哭泣,反而哭得更凶了。
书生看得也有些急眼了,方才他气呼呼地将排歌带过来时,还看到她一脸轻松的模样,怎么就被这么呵斥一句就受不了了?
就在众人都咋舌排歌那一个天一个地的表现时,一七令淡淡地说了一句,“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