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银雨国军中大营。
“如何,王爷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身银色华袍的女子悠闲地坐于帐中主位上,端的是风度翩翩,俊俏非凡,一指轻轻地捻起一块糕点,优雅的放于唇畔细细品尝着,眼睛半眯着,貌似不经意间,却已扫过坐于一旁神情凛然的凤九霖。
“殿下救了本王,原来就是想要本王的兵器库?果然这世间没有免费的餐点。”凤九霖颓然的坐于帐中,身上也是掩不住的破败与失落之意。
如今,凤天皇朝已经传开了,说是她凤九霖叛逃银雨国,她是真的回不去凤天了。
雨御风这一招真毒,她不过就和她有过一两次来往,关系不算密切,也没有和她密谋过任何事情,如今被这样大肆渲染,她真的是有国不能归了啊,还成了真正的叛国之人。
雨御风将她逼到了这个境地,她是退无可退了。
“报!”帐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恭敬地禀报道:“凤天有消息传回。”
“拿进来。”雨御风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用丝帕轻轻地试了试嘴角,在军中还能有如此享受的,恐怕也只有皇太女了。
一个女士兵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入的帐中,恭敬地呈上了一纸竹筒。
雨御风眉眼轻佻,接过竹筒后,打开细细一看,邪魅的桃花眼勾成了个好看的弧度,嘴角也撅着朵笑靥。
不得不说,这雨御风将阴柔与邪魅演到了极致,她有着精美的五官,组合起来便是一张男女莫辨的面容,没有银雨国女人惯有的英武之气,举手投足之间,却会让人下从心底敬畏,她笑时,也让人从心里发寒。
雨御风,绝对是个厉害的女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继续查探。”雨御风手一挥,女士兵便退了出去。
“王爷,你的南北大军如今都已经被凤九歌接手了,林然与齐子园都已经下得狱中,你已经失势,除了和我合作,别无他法。”雨御风轻柔的说道,言辞间没犀利,但却一字一字的印在了凤九霖的心上。
凤九霖握紧了拳头,是的,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但能够相信这个雨御风吗?
相信这个长的比男人还要妖媚惑人的女子?
凤九霖当然知道雨御风不是要帮她,而只是想要得到她的兵器库,如若真的让雨御风得到了,自己没有用处,恐怕也会被她毫不留情的除去吧。
这一步确实是个险棋,凤九霖的心里已经落下了一滴汗。
凤天,回不去了,银雨国的同盟也绝对不牢靠。
那么,她要怎么做呢?
缓兵之计?行得通吗?
这个雨御风像狐狸一样精明,恐怕自己的心思转动一下,她便已经料到了。
端看如今这个形势,权势,她倒不可能有了,也别指望雨御风会帮她夺得凤天‘那么,也只有走这一步了,投诚,依附于雨御风,到自己能够再度得势之后,才能想到对策啊。
现下,也只有这么做了。
大女子能屈能伸,她如今只是一个落跑的王爷,无权无势,如若不归附于雨御风,下场估计会很惨。
想透了个中的厉害,凤九霖起身,袖袍一摆,便单膝跪在了雨御风脚下,沉声道:“太女殿下,凤九霖原意投靠于殿下麾下,一切任凭殿下做主。
凤九霖不是没有尊严,也不是没有她那高傲的皇族气度,只是,审时度势,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啊。
仿佛是预料之中的一般,雨御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挑起了凤九霖与凤天皇朝的矛盾,孤立凤九霖,让她无枝可依,只能选择投靠她,一步一步,都在她的计划之内,而今,收了凤九霖,多了一个庞大的兵器库,对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凤天皇朝的兵器本就厉害于她的国家,如今能不费一兵一卒而收之,增强了银雨的作战力,在这点上,凤九霖还是有功劳的。
如若凤九霖是真心投诚,待她入主凤天后,封她一个郡王也不无不可,如若她要再起异心,这样一个两国皆不容之人,她也为她留好了后路,绝对让她生不如死。
她雨御风可不是凤九霖的亲人,她不会顾及什么,凤九霖如果真的敢犯到她,她绝对要让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趟。
……
一夜激战之后,二日清晨,凤九歌依然早早的起了床,杨子文、袁紫苏、云若青恋恋不舍的相送,肖寒一与上官夜脸上荡漾着甜甜的幸福,与凤九歌一起奔赴了军营。
就算全程戒备,也没有寻到一丝凤九霖的踪迹,凤九歌便知道凤九霖已经逃至那所谓的安全地带了吧。
三日中谍报不断,银雨国的军队已经向南方进发,但向北的方向却没有动静,越是没有动静,说明越是暗藏的深沉,凤九歌相信自己的判断。
雨御风的军队如果不走明的,那么暗处,必是也在一队一队的渗透本边,分批进入,或是掩人耳目?
雨御风必定会有所图,但也不会放弃攻下凤天的契机。
青奕峰镇守南边,她也势必要固守北方,封锁这两个要道,让银雨的铁骑不能踏进分毫。
凤九歌的军队昼夜行军,日行两百里,也耗费了八日的时间才到达北方的边陲重镇暮城,这八日里,将士疲惫,却也没有哼过一声,足见这场战事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或许也是凤九歌的一席话震醒了她们,每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浓浓的爱国之心。
是啊,如果银雨国的铁骑踏进了凤天的土地,那么,她们心中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家便再也不复存在了,这场战争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们自己,这样想来,整个队伍的士气便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到了暮城后,凤九歌便下达命令,康林与冷江各率领旗下人马,一队休整,一队驻防,如此轮流着来,一方面调息身体,以求达到最佳作战状态,一方面筑起严密的防守,大军来袭,也是一道厚重的屏障。
凤九歌的大军进驻暮城的消息,顿时引起了城中人士的恐慌,原以为在这极北荒凉之地,银雨国会选择南方开战,没有想到凤天的军队竟然也开进了北地,那就意味着战事会在这里燃起,城中人心惶惶,街道乱作一团,出现疯抢粮食及物资的情况。
暮城城主方晚将这一情况禀报凤九歌时,已经是军队驻扎在这里的三日之后了,方晚本不想惊动凤九歌而自行处理,谁知那些民众被官兵赶退了之后,复又聚集,几次三番下来,方晚疲于奔命,却没有起到一丝效果,故而无奈之下不得不向凤九歌禀报了城中的情况。
凤九歌沉思了一番,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周到,军队突然驻扎,必会使人心慌乱,而她忙于备战,却也没有做好安抚工作,也不能一味怪责方晚。
于是,凤九歌立刻下令,城中各种商业照常营运,每个城区都会驻有士兵,并且将现在暮城士兵分成十人一小队,十二个时辰在城中不间断的巡逻,维持城中治安,防止有人借机滋事,如此实施下来,倒也暂时止住了城中欲生事之人。
冬日以至,北方收成不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事原因,最近北迁的民众逐渐增多,进而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看着越来越多的民众,凤九歌便让方晚开放暮城东边的空地,搭建了简易的住房容纳这些民众,为了安抚饥民,必须筹措粮草,军粮必是不能动的,凤九歌便把主意打在了暮城的富豪身上,让他们开仓发放粮食给贫苦的民众。
当然,也不是白发,凤九歌承诺对他们的这种善举将会禀报女皇,在战事过后,会对他们予以嘉奖,变现最好者还有望得到升迁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一个手段,但通过这个举动,凤九歌才知道,这里的富豪们在自己的仓库里囤积了多少的粮食,甚至,有些粮食竟然堆得发霉了,如果不是让他们搬出来救济民众,恐怕就白白浪费了这些粮食。
这个时代,确实是贫富分化差异巨大的时代,有人,会为了吃不到饭而饿死,有人,却放着吃都吃不完的粮食,眼看着它们坏掉、烂掉。
虽然凤九歌心有不甘,但眼下,战事当前,也只有解决了目前的情况再说。
不过,凤九歌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她回到皇都后,必定会求女皇来一次大改革,虽然不能做到人人平等,至少要让那些可怜的民众不再受温饱的折磨。
又经过几天的忙碌,城中渐渐稳定了下来,但北方依然未有动静,反倒是南方的战报传来,银雨国的军队业已驻扎在南方日城外十里之处,但却未有发兵的举动。
这一点,让凤九歌更疑惑了,雨御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银雨国南边的军队确实不是由雨御风带领的,而现在却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难道她会来个突然袭击,很有可能。
如此,暮城更要做好防范,绝不可以让雨御风轻易得逞。
这天,凤九歌正在城中视察情况,却突然被一阵吵闹及喧哗之声吸引了过去,到了众人聚集之地,却发现他们的中间有着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人作侍从的打扮,站在一旁暗自轻泣,另一人却是失神的跌坐在了地上,长长地头发搭了下来,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晶莹的泪珠却是一滴一滴的滚落在地,与黄土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大片的水花。
凤九歌的心倏地一滞,这个人身上笼罩着巨大的悲伤,那无声的哭泣让人忍不住的心疼,他,究竟有什么伤心地事情?
见凤九歌正欲上前,肖寒一忙出声对民众喝道:“都散开了吧,城中不要聚集!”
上官夜与肖寒一便一人一边,为凤九歌开了道,直通向那个跌坐在地的男子。
围观的民众本来还在指指点点的,看着一身帅服的凤九歌,便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正是这次军队的大帅凤九歌,纷纷退到了一边。
民众的心里对凤九歌时尊崇的,这个大元帅贵为一国王爷,却能真正的体谅他们老百姓的苦楚,在战乱之时,不禁亲自颁令维持、保证暮城里民众的正常生活,还让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富豪们都拿出了家中囤积的粮食来救济饥民,对暮城里的老百姓来说,凤九歌便是像活菩萨一样的人儿啊,凤天有这样的皇族,是凤天的福分!
凤九歌慢慢的走进那个跌坐在地的男子,近时,才发现他的双手有红红的血液不断渗出,凤九歌连忙一把抓住他的双手,他的拳头握的死紧,泪花滴落在拳头上,混着血色,却仍然倔强的坚持着。
凤九歌不禁皱起了眉,这名男子实在太固执了,她已经见到了紧握的拳头中一点一点呗鲜血染红的亮片残渣,就是那些东西割伤了他的手,他却还是紧握住不放,这是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松手!”
凤九歌不知道怎么哄他,在这个国家,男子是需要哄得,可对出了她夫郎之外的男子,她倒是没有那个心情,所以言语之间不由得带着丝丝冷漠,甚至还有命令的意味。
男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固执的不肯松手。
看来这个男子还真是倔呢,凤九歌不由得抬起了头,问着旁边暗泣的侍从,“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从已经见到民众对凤九歌恭敬地态度,料想凤九歌定是这里有名望的人,倒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小姐,实不相瞒,听说南方要打仗了,我和公子便从南方赶到了这里,哪知刚到城外不远时,便被人给抢了,如今身无分文,好不容易入得了城,结果公子父亲的遗物又不小心打碎了,如此,我们才在这里停留,公子也不听劝,这可怎么是好啊,小姐,你救救我们家公子吧!”
说罢,那侍从竟然对凤九歌跪了下来,不断地磕着头。
凤九歌一个眼神,肖寒一便将侍从提了起来,凤九歌最不喜欢别人对着她猛磕头,感觉像什么似的,又不是拜佛。
见侍从的动作被肖寒一制止住了,凤九歌才再看向那名男子,料想,那男子手中紧握的东西便是他父亲的遗物吧,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凤九歌只得轻声劝慰道:“公子,你这样握着,是伤不着别人,但是却伤了自己,想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自怨自艾的人是得不到别人的怜悯的,受伤了,跌倒了,没有什么可耻的,重要的是你能站起来,有勇气面对今后的人生,那才是最重要的。”
停了凤九歌的话,男子的手猛然一松,细碎的玻璃从他的手掌中滑落,掌心全是血色和斑斑的伤痕,凤九歌忙掏出自己的白巾,撕作两半,分别缠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男子表情木然的看着凤九歌的动作,眼底却有一丝精光掠过,但却隐匿在了那重重地薄雾之后,任谁也没有看出一丝端倪。
凤九歌简单的包扎好了男子的伤口,一个抬头,便与男子的眼对上了,这时,才得以看清楚这男子的样貌。
男子有着细致的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此时,那双眼里却氤氲着阵阵雾气,颗颗泪珠还似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又倔强的不再落下,薄唇紧紧地抿着,不是喜,也不是怒,就这样直直的望着凤九歌,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人群中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那个一直低着头哭泣的男人竟然升的如此媚人,一时间,便也紧紧锁住了周围众人的视线。
凤九歌只是微微一怔,复又回过了神,这男子太媚,却又太固执,她还是少惹为妙。
动作轻柔的扶起了那名男子,凤九歌从上官夜那里取过一袋银钱,看看那名男子的手,最终将这袋银钱交到了那侍从的手中,道:“带你家公子去城里医馆好好包扎一下,找家客栈住下,如果实在不行了,城东有为无家可归的民众准备的地方,你们可以去那里求助。”
不等俩人回话,凤九歌深深地看了看那名男子,便转头走了。
那男子的眼神,透着可怜,却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接近他,让她的周身寒毛有竖起来的感觉,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柔弱,那么的可怜,但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她却又不得不防。
男子看着凤九歌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复又低下了头,让那一丝笑容隐没。
……
四卷 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