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枫……”凤九歌一把将雨御风搂进怀里,让她的体温温暖着他,给他安定,镇静的力量。
“玉枫……你为什么,那么让人心疼呢?”凤九歌喃喃地说道,带着几许温情,与几许怜惜。
雨御风的身子蓦然一振,低声道:“你知道了我是,我是男子……”这一句不是问句,却是肯定句。
凤九歌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发现他这个秘密的人,无一不是想来要挟他,或者妄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而如今,他们都躺在了冰冷的地下,永远长眠了。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他杀了多少人,双手又沾满了多少血腥。
不过,也是他们该被杀,银雨国的皇室中人,又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皇室的污秽又有几个人知道,外人只道那光鲜亮丽的外表,又可知这样华丽,这样夺目的表象,是用森森白骨,是用无尽的血泪堆砌而成。
每一个踏上顶点的人,脚下踩的不是那层层直达云霄的阶梯,而是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啊!
这种日子他过腻了,他过烦了,他的心是荒凉的,只有征服与毁灭,才能让他的心稍微有一点点感觉,但也只是那一点点,他没有想过,那之后,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是更荒凉,再加上无边的孤寂?
凤九歌对他好,对他伸出了手,他是不是也可以握住?是不是也可以希冀这份温暖?
无论他有多么强悍,无论他有多么厉害,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一个期盼着爱情的卑微男子吗?
不,他不要,从那一天重新活过来之后,他便发誓,他的生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要做他生命中的主宰,他绝不依附于任何一个女人。
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做到了,他将那些自缢为权贵的女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他登上了银雨国权力的顶峰。
女皇不理政事,朝中他甚至可以一手遮天,谁又能奈何他?
“知道。”
凤九歌点了点头,感觉到怀中雨御风的抗拒,便轻轻地放开了他的身子,这样对一个男子的确有着轻薄的意味,他不会觉得她非礼了他吧?
那只是,情不自禁……
那一刻的温暖让雨御风片刻的失神,但随着两人分开后,他才蓦然感觉到胸膛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流失一般,是温暖,还是他一直抗拒的温情?
雨御风沉默了,这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在这里他们或许能忘记一切,暂时和平相处,但出去了呢?
他们又将成为对阵的敌人了。
凤九歌注意到雨御风的面部表情变化,那疏离戒备的态度让她的心蓦地一紧,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玉枫,走吧,你看不到,扶着青麟的背,慢慢走。”
凤九歌不再碰触雨御风,如果他真是那么排斥,那她何必自找没趣呢?
在这里他们是相依相扶的俩个人,出去了,他们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们真的可以出去吗?这条路还在探寻当中。
雨御风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晶亮莹润的夜明珠来,石窟里慢慢有了昏黄的光线,虽然不能一下看得很清楚,但是也让雨御风看得清凤九歌和青麟了。
“夜明珠?你竟然随身带着,真是有心了。”
凤九歌轻笑着,这算不算是有先见之明呢?
雨御风不置可否,走在了前面,凤九歌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借着微弱的光,雨御风的视线一个当然落在了凤九歌的身上,她的担心,她的诧异,她的欣喜,都是那么真实的感情,还有她美丽的容颜,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有着一种如梦似幻的魅惑,让他的心又猛的收紧,狂跳了起来。
青麟的样子让他略微惊诧了一下,青色的鳞片泛着寒光,豆大有神的青色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尖尖的独角锋利无比,却也是最强悍的杀人武器,青麟毕竟是传说中凶猛无比的神兽,在这片大陆上,神兽绝对有让所有人敬畏的理由,但如今却也成服于凤九歌的脚下,一人一兽就那样看着他,让他没来由地感觉到心慌,故而强作镇定地走在了前面。
地窖之中是一个狭长的甬道,长长的看不到头,两人一兽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走着。
他们落下这个地窖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现在走了许久,估摸着也是夜半了,接连而至的突然变故让两人的身心也极致疲惫,这样走下去不知道要多久,休息一下才是正事,而且还不知道这里是否有食物和水源,但也要养足了精神,在明日的探寻过程中才会有希望。
“玉枫……”凤九歌在雨御风身后轻声呼唤着:“我们休息一下吧,养足了精神再行赶路。”
听到凤九歌的声音,雨御风停住了脚步,他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一夜下来,惊险万分,累人又累心,但是他也强打着精神,倔强地不肯停下来,始终往前走着,他的脚底磨破了,火辣辣地痛,越往前走,踩在地上便是钻心地疼,他心里暗自嘲弄地笑了笑,恐是如今养尊处优惯了,忘了以前艰苦的日子了,就连走了几个时辰的路,脚都会那般地难受,真是娇贵了,不是吗?
凤九歌走过去,试探性地扯了扯雨御风的衣袖,他僵硬地转过了身,脸上有刹那痛苦的表情,凤九歌惊讶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雨御风咬了咬牙,头偏向了一旁,低声道:“没事。”
见雨御风仍然抗拒着自己,凤九歌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但仍然没说什么,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个世界的男子是这样的,就像异世的女子一样,偶尔有个不快,或是使使小性子,闹闹别扭什么的,她都可以接受的,她毕竟是女子,应该大度一点,包容雨御风。
“青麟,你要休息吗?”
见雨御风坐在了地上,凤九歌转过头来与青麟对视着。
“青麟不累,主人,你们先休息吧,青麟往前面查探一下地形,顺道找找是否有水源或食物。”
青麟对着凤九歌扑闪扑闪了两下大眼睛,那神情却是说不出来的可爱和俏皮。
“辛苦你了,青麟!”
凤九歌动容地倾身向前,一把搂住了青麟的脖子,在它的颈边蹭了蹭,虽然鳞片给人的感觉冷冷的,但抱着青麟却是暖暖的感觉。
“主人,这是青麟应该做的,你们先休息,青麟去了。”
青麟摆了摆头,它虽然不喜欢与人接近,但凤九歌搂着它,它却也不排斥。
对凤九歌这个主人,青麟是打心里喜欢,她给它起了名字,她关心它,她当它是朋友,这种感觉,真好!
看着青麟灵巧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凤九歌才凑近雨御风,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故而什么也不说,闭目养起神来。
静了一会,听到一阵轻微的动静,凤九歌一下睁开了眼,发现雨御风正背着她在弄着什么,感觉特神秘,她不由地倾身上前,问道:“玉枫,你在做什么?”
雨御风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忍着,他想等凤九歌睡着了,自己简单地处理一下脚底的伤口,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凤九歌,他慌乱地遮掩着,“没,没什么。”
说着,还理了理衣摆,将脱下了鞋的脚遮了起来。
“还说没什么,你遮什么?”
见雨御风慌乱的动作,凤九歌心里更加起疑,一眼便望见了被放在一旁的长靴,他脱了鞋,难道是脚受伤了吗?
“让我看看。”
凤九歌绕到了雨御风的面前,蹲下,伸手就要揭开他的衣袍。
雨御风眼疾手快地打开了凤九歌的手,略带生气地口吻道:“没有人告诉你男子的脚不能随便看的吗?”
凤九歌的手顿住了,挑了挑眉,与雨御风对视着,片刻之间,出手如闪电,“啪啪”两下便点住了雨御风的穴道。
“你……”
雨御风诧异地开口,他没有想到凤九歌会这么做。
凤九歌倒不在乎这些,男人,女人,又如何?现在她只当他是一个病人,一个伤员,脾气扭是吧,这个时候不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吗?她真想敲敲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
“你是男人吗?谁当你是男人了,你不是一直想做女人吗?”
凤九歌略有嘲讽地说道,但手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停,盘腿坐在了地上,将雨御风的双脚移出,放至她的腿上,一看,白色的袜子已经被暗色的血浸湿了一片一片的,有些已经凝固了,和脚上的伤口粘在了一起。
“该死的!”凤九歌不免低咒道,“脚走不动了,伤着了,为什么不早说,你逞什么强?”
“你不是说我不是男人吗?对,在所有人面前我都是一个女人,这点苦都受不过去,我还能做女人吗?”
雨御风咬牙说道,凤九歌的话语刺痛了他,如果可以选择,他从来不想做个女人,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不公,他恨女人,却也没有办法不去扮演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才能得到权势,女人才能呼风唤雨,他只是想证明,他一点也不比女人差,女人能做的,他一样能做到。
“是人都会受伤,都会痛,这和男人女人没关系,性别不能决定一切,你的性子太倔了,真不知道像谁。”
凤九歌当然能够感觉到这甬道里的路不平整,甚至还是磕磕绊绊的,或许是她的身体已经异与常人了,虽然会疲会累,但也不像雨御风一样,她是没有一点问题,但却忽略了走在前面的雨御风,她的脚没事,但雨御风走得脚底都磨破了……
“我谁都不像,我像我自己。”
雨御风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他的心需要平息。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是男人,是女人都没关系,他的国家,乃至凤九歌的国家,不是都以女子为尊吗?她不知道女人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力量和权力吗?她竟然说男女都没关系……
他的性子……他曾经以为他和父妃一样,永远像那表面看起来一般温婉,之后,他才了解,人是会变的,经历的不同,是可以完全改变,或是完全扭曲一个人的,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曾经衣食无忧,再至万劫不复,最后,也凭自己的力量爬到了权力的顶峰。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酸,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
他像谁?
他谁也不像了……
凤九歌试着要将雨御风的袜子脱下,他的脚需要包扎,而且最好不要走路,不然更伤。但是脱到一半,才发现袜子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如果脱掉,势必又要将伤口扯开,但她却不能不这样做。
将两只脚的袜子褪下一些,凤九歌对雨御风说道:“我要将你的袜子脱了,伤口需要包扎,或许会有些痛,你要忍住。”
说这番话只是给雨御风打气,虽然他坚强地似乎什么都不怕,但是凤九歌却没有忽略他心底实际的柔软,而且,手和脚的伤最痛,痛得连心,她的心也略有些不忍。
“你脱吧!”
雨御风咬紧了双唇,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说什么,伤口的确需要处理,不然再走下去恐怕会溃烂,他的脚就报废了。
凤九歌暗自运用内力,“唰”地一下,一瞬间便脱下了带血的两支长袜,雨御风闷哼了一声,头上冷汗涔涔,唇被咬出了丝丝血迹,但却终是没有喊过一声。
雨御风的一双脚本是生得白净修长,十指纤合有度,葱葱如玉,煞是好看,但此刻凤九歌哪有心情关注这些,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脚底板已经让她触目惊心,刚才那一拉扯,本来已经稍微凝固结痂的伤口又被扯了开来,血丝又渗了出来,凤九歌连忙将自己的内袍扯了一块下来,撕成几个小块,细细地轻柔地拭着那伤口边缘的血渍。
真疼啊,凤九歌扯掉长袜的那一刻,雨御风差点以为他要痛的晕过去了,他死命地咬紧了唇,那丝丝腥甜的血液入口,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着清醒,但也清醒地感受着那钻心的疼痛。
这还是他成年后一次将双脚暴露在女人的面前,男人的一双脚,本是只有他的妻主才可以见到,如今,他们这样也是迫不得已,凤九歌是为了救他,而他……也不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妻主。
凤九歌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雨御风脚上的伤口,幸好外伤的药她总是随身带着的,将清凉的膏药抹在了伤口之上,再用那撕碎的布条慢慢地包扎着。
雨御风想要硬起心肠,但看着凤九歌那么轻柔地处理着他的伤口,他的目光也不免得看了过来,她很认真的低着头,专注的眼神投注在他的脚上,长长的头发从两边搭下有些碍事,凤九歌理了理,将发顺在了一边,而正对着雨御风的那一面露出了一截白嫩的脖子,而那脖子上,赫然是一截暗红色的半圈。
那不是当时他的剑划出的伤口吗?
当时,两人急于奔命,便没有在意这些,而跌落地窖之中后,他心里固执着,所以不愿意凤九歌的靠近,当然更不会主动地亲近她,他倒忘记了,她脖子上尚有未处理的伤口。
而凤九歌现在却专注于他的伤口之上,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心酸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如此好过,雨御风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心里涌了上来,就像要通过眼眶泄了出来一般。
雨御风定了定神,又将那点点涌到眼眶里的泪珠给倒回了去,他,不想看到自己流泪,特别不愿意在凤九歌的面前流下眼泪,他不想让她觉得他软弱。
犹豫再三,雨御风终于伸出了手,颤抖地抚向凤九歌的脖子,轻轻地抚在那一圈伤痕旁,流连着,低声说道:“还疼吗?”
凤九歌的身子一僵,那脖子上的小手柔弱无骨,却又像是在挑拨着她的神经,痒痒的,酥麻酥麻的感觉在周身曼延着,让她的心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这时凤九歌也才记起了她脖子上被划过的剑伤,当时,那一点疼痛早已被忽略,雪崩袭来,只有拼命奔逃的念头,而后跌落在地窖后,她倒也不觉得伤口疼,如果雨御风不提,她都差点忘记了。
顺着雨御风的手,凤九歌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有半圈痕迹的感觉,应该是血已经凝固了,但她却一点也不痛,想必没有什么大碍,皮外伤,如果有水洗净就好,不用特别上药。
雨御风的手没有收回,仍旧停留在凤九歌的脖子上,在她的手对脖子伤口的探寻之下,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像触电一般,刚刚接触到的两只手倏地弹了开来,各自的心都猛烈地跳着。
四卷 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