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抬头看着天边旭日,双手握拳,低喃道:“真有这么凑巧么……”
他想起奉先殿代表的意义,又想起天下人的反应,心中更添忧怒。
奉先殿里供奉的,是本朝列祖列宗的牌位,从先帝往上三代,都有追封,前殿设列圣列后龙凤神宝座、笾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后殿分为9室,设神龛、宝床、宝椅、椸,前设供案、灯檠,乃是皇室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地。
如今大敌来犯,奉先殿却又自行崩塌,难道是天降不祥之兆?
宫人们私下想着,偷眼瞥着皇帝,却见他咬牙一阵冷笑,爽朗,然而激越。
“鞑靼蛮夷的暴行,让先帝在天之灵也按捺不住了!”
他的声音沉静昂然,赫赫威仪之下,有如9天之上的蕾电,畅快淋漓地将这僵硬的窒息打破。
“传朕的旨意,为安抚先帝英灵,奉先殿维持原样,先不修缮,待扫尽鞑靼铁骑,天下靖平,再行大礼来祭告列祖列宗!”
仿佛在应和他的声音,远处传来最后一声沉闷巨响,空簜高悬的梁柱终于崩落尘埃,归于大地。
晨露赶到时,孙铭已经不在,静寂后殿中,只有皇帝一人,坐在高椅上沉思。
鼎炉中紫烟袅袅,将殿中熏染得昏沉黯然,时间仿佛在此间静止了。
“出什么事了?”晨露悄声问道。
元祈很有些疲惫,将奏折递给她看。
“竟是这样!”晨露咬牙道,“林邝背叛了朝廷,居然将鞑靼大军引入?”
“若不是他,栾城絮会1夜之间被破……”
皇帝不喜不怒,眼中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染上了浓浓倦意。
“这个枭獍之徒!!”晨露眸中冰雪之色凛冽,周身漾出决绝怒意来。
“这才是朕的好舅舅呢!”皇帝语气中满是辛辣的讥讽,已是怒无可怒。
“我一向知他野心,却没承想,他居然真敢公开通敌卖国。”
晨露柳眉高挑,想起林家人的恶行,杀意如飞虹一般高涨。
“如今局势如何?”
“很是秀糕……”
皇帝示意她看奏折下一页的内容,指着他指甲掐过的一段,道:“我本来为了预防舅舅再调用朝廷的军队,所以让那三个卫所远离栾城,就地扎营,如今事起仓促,他们赶到时,只来得及接应平王撤退。”
“平王他尚无恙?”晨露有些惊讶道。
“他胸口中了一刀,侍从们拼死才将他救下。他争强好胜,一直在与襄王反复拼杀,争夺栾城,没承想,这不过是想将他一锅烩的奸计!”
皇帝想起前阵子那勘合的事,不禁哑然失笑,“襄王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偷调朝廷的军队,而是要吸引朝廷和平王的目光,用栾城这个诱饵骗天下人入圈!”
他们正说着,只听外间秦喜有些哆嗦地低声喊道:“皇上——”
“什么事?”
“太后请您和晨妃娘娘过去一趟。”
慈宁宫一如往常一般寂静祥和。
元祈和晨露到时,太后已盛装端坐,满殿里熄了熏香,仿佛繁华落尽,只剩余一重依稀的况味。
“奉先殿怎样了……”太后幽幽问道。
“崩塌过半,只怕是要重建了。”皇帝垂下眼,冷淡而不失恭敬地答道。
“作孽。”
太后低叹一声,把雪白面庞深掩于画扇之后,秀眉间露出纯粹的悲哀之色。
她颈间的凉缎丝绣,因这份痛苦而重叠轻皱,寝殿中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到衣料的摩挲声。
“栾城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太后咬牙低声道。
“我的儿,你且过来。”她伸出手,示意皇帝靠前。
这是一双雪白柔腻的手,并没有像其余后妃一般,把指甲染成嫣红。在淡淡的光影里,显出一种迷离之美。
元祈却想起那日,太后慈悲温文地笑着,决绝然而狠戾地捏碎了那只灯下小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