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庚从柜子里找到一根绳子,将温暖绑在了椅子上。舒榒駑襻像是怕她挣脱似的,他绑了一圈又一圈。手术就安排在明天晚上,只要过了明天,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
温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她更多的是心里疼,疼得呼吸都困难。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个父亲在女儿的心目中都是崇拜的英雄。也许他对她没多少温情,但这个有着过人医术,作为医院院长的父亲,依然是她心里崇拜的英雄。但就在这一刻,英雄的形象一下坍圮了……
“难道,你就不为你的宝贝女儿温馨想想吗?难道你不想为她积德吗?你们不是一直希望她能够健康平安地过一辈子吗?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认为老天不会发怒而迁怒于她吗?”
在温长庚要离开而将她无声无息地锁在办公室时,温暖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企图以他最在乎的东西来阻止他铸成大错。从小到大,温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草木皆兵紧张得不得了,难道就不为她想想吗?
温长庚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并没有转过头来。缓缓地,他闭上眼睛。许久,他不动,也不出声。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地思考,还是在做心理建设。
温暖眼内浮起希望的光,就在这时,他转过身大步向她跨过来。抓过一旁的抹布,直接塞进了温暖的嘴里。
大步地开门离去,再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可能的视线。
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温暖眼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咬住嘴唇,缓缓地闭上眼睛。
是不是做医生太相信科学,知道没有魂魄没有来生自然也没有因果报应,所以可以不在乎?可自己的心呢,难道不会不安吗?每一次病人没有抢救过来,她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罪似的难受。而要硬生生取走一条性命,难道就不会夜夜惴惴不安夜夜噩梦不能成眠吗?
……
门外,温长庚手还抓着把手。静静地站了一会,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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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来如此。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极好,根本听不到外面一点声响。连窗都被关上了,如果不是有缝隙,她都担心自己会窒息而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她还一颗心挂念着席冉旭的情况,更是觉得煎熬。牛仔裤兜里有一把小刀,那是她平常用来剪指甲的。她有个爱好,剪指甲从来不用指甲刀,而是用小刀。握手术刀的手,操控起小刀来也完全没问题,她享受那个过程。
可是绳子绑得特别紧,她已经努力了半天,手指还是够不到小刀。绳子紧紧地勒着手腕将她的双手定在腰后,她摩擦得破皮流血,似乎还是没什么效果。
她体力不好,这样子挣扎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样停一会又挣扎一会,停一会又挣扎一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手够到小刀的时候,她差点兴奋得大叫出声,如果嘴里没有塞着东西的话。
温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两指夹住小刀,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到地上,那就前功尽废了。当手指勾起,小刀落在掌心,她已经汗湿了一脸,呼吸喘得厉害。
反手去割,绳子很粗,而刚才为了够小刀,温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拉锯的动作很慢,也没什么力道。她自己也急得额上冒汗眼里冒泪光,就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绳子断裂的声音传进耳朵,温暖只觉得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她裂开笑容,抖落身上的绳子,站起来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头有点晕眼睛发黑。闭上眼睛静静地站了一会,晕眩才过去。
温暖跑过去,试着从里面打开门,发现根本没用。她研究了一下,这门是高档货,要把它弄倒不容易,肯定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可是,现在已经晚上了,时间来不及了!
席冉旭的手术有猫腻,肯定会安排在晚上的,那样不容易引人注意!再加上她发现了,恐怕手术已经提前到今天晚上!他们是根本不会考虑席冉旭的身体受不受得了的!
温暖慌乱地在屋子里转着,看到了桌上自己的手机。温长庚替她设置了来电限制,所有电话打进来都会听到“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的录音。
温暖翻找着通讯录,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温长庚再对她不好,就算他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可那个人始终是她的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一旦别人知道这件事,能保证不跟警察合作吗?警察一旦介入,他恐怕就……
算了,就当是我还他的生育之恩吧。他可以狠,我却做不到像他一样狠!
吸一口气,温暖来到了窗前。幸好,这里的窗是飘窗,外面并没有防盗网。只要她从这里爬到下一层楼,那就能离开了!
温暖拔出插销,探出脑袋往下看。院长办公室在顶楼,也就是6楼。她只要爬到五楼就可以了!
对于高杨来说,这点难度根本不算什么。可温暖从小到大,连树都没有爬过。从高往下看的感觉有些可怕,但是现在她没有退缩的理由。
将窗帘扯进来,紧紧地拽在手里。站到窗台上,温暖闭上眼睛吸一口气,拽住窗帘,脚慢慢地往下探。一咬牙,双腿就空了,只靠双手来承担全身的重量。
已经没有退路了。温暖咬着牙关,左右手一下一下地替换,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终于踩到了五楼的窗台。在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想是死了一回又活过来,全身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五楼对着的那扇窗开着,温暖小心地钻进去。黑灯瞎火的,显然没有人。直到双脚站在了地板上,温暖的一颗心才吞回了肚子里。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她急忙跑过去,拧着门把,听到锁咔哒开了的声音,她握着双手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到了走廊,温暖拔腿就跑。目标是席冉旭的病房!
本来已经疲惫无力的温暖,此刻觉得所有的力气又回来了。
夜晚的医院没了白天的喧闹,灯光也不算太亮,静悄悄的氛围难免有些阴森的感觉。
温暖一口气冲到了病房外,愕然发现门外守着的不见了。她心一提,冲进去一看,床上也已经没人了。不,不会的!
来不及多想,温暖又冲了出去。逮着一个经过的护士就问:“29号病房的病人呢?”
“已经出院了,他家属突然又不想做手术了。”
“出院了?什么时候?”
“傍晚的时候。”
温暖转身又踢踢踏踏往下跑,途中摔了一脚,膝盖擦破了好大一块。她顾不上,爬起来又接着冲,心里大声地念着:不要,一定不要!
到这个时候了,他们不可能放弃的,这只是障眼目,他们是要去做手术!
跑得太快,肺都火辣辣的,呼吸一下就疼得厉害。温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心胸科,血液科,内科,骨科……几十个手术室,温暖一个一个地确认,最后,又绕回了外科。
在某手术室外看到温长庚的时候,温暖两条腿沉重得都快站不住了。揪住温长庚的衣衫,她想说话,可根本发不出声音。“……”
温长庚却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些大惊失色,视线一扫,果断地搂住温暖的腰带着人就走。
温暖挣扎,想要喊,却只有气息而没有声音。男人的力气到底比她大得多,抓住她的手就像是钳子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在拐弯处,温暖用力地掰着墙角不肯放手。“不……席、席冉旭,你把他……”
听到她嘴里吐出那个忌讳的名字,温长庚眼内凶光一闪,举起手就要一刀劈在她的颈后。
“温医生。”突然响起的男声,没有任何的温度。
温长庚的手硬生生地收住了。
“爷让我来接你。爷说他已经订了你指定的那家餐厅,你会喜欢的。”男人从温长庚手里将温暖带了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转身下楼。
“院长。”沈君则站在楼梯处喊道。视线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温暖被带着离开的方向,眼内看不出任何痕迹。
……
温暖被那人抱着就走,他的动作特别快,她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你——”
“是樊爷让我来的。爷就在车里。”
温暖这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想,席冉旭怎么办?随即,又开始挣扎起来。“不行,我得回去救人!”
“爷说,人很安全。”
温暖怔了一下,彻底似放下心来。她相信,樊爷那样的人,是不屑于骗她的。可是,手术室里的不是席冉旭又会是谁?什么人能让院长亲自在手术室外等着?刚才她一心只想着席冉旭,完全没注意到手术室外的情形。
很快,温暖被那人放下来,他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开车。”待她坐好了,樊灏景吩咐司机开车。“去中心医院。”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温暖。“先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去吃饭。”
温暖转头看着他,脑子还有些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才想起要确认。“你、真的已经把那个孩子救走了?”她生怕这真的是一场谎言。
樊灏景微微一笑。“怎么,信不过我?”
温暖急忙摇头。“不是的!我、我就是太担心那个孩子了。因为他的病房外也有人守着,要把人带走并不容易,所以……”
“只要我想,它就能。”除了不能起死回生,不能让时间倒流。一刹那间,樊灏景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窗外,胡子掩盖了半边脸,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
温暖知道他这话不是吹牛,虽然她以前不知道,但是后来她打听了一下就发现,樊爷是滨海的神。这就是他的地盘,谁也甭想分割!
“谢谢你。”这本来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他愿意帮忙,她心里很感激。
樊灏景转回来,车内都是他低沉的笑声。大手一伸,揉了揉她的发。“小丫头跟我这么见外。”
温暖怔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那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总要说谢谢的嘛,要不岂不是很没礼貌?”
樊灏景剑眉一挑,凑近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道:“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怎么报答我?”
温暖彻底的僵住了,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这话怎么听怎暧昧。电视小说里男人救了某个女人之后,好像说的就是这句台词。难道,他的意思……
想到这个可能,她连脑子都空白起来。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头皮发麻喉咙发干,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倏地,车厢内再次响起了樊灏景低沉愉悦的笑声。大手再一次落在了温暖的头上,狠狠地揉了一下她的长发。“小丫头,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温暖明白了,这个人压根就是恶劣地逗她玩呢!她鼓着双颊,气呼呼地瞪他。“大叔,你都多大了,还玩游戏,幼稚不幼稚啊?”
樊灏景的笑声嘎然而止,看着她,问:“我很老吗?”
温暖翻白眼,说:“上次你不是问我,我这样的小女孩不是最萌你这种大叔吗?你看,你自己也认为自己老了,是大叔了,现在还装什么啊?”
“不是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吗?那我不还年轻着吗?”
“那是别人自我欺骗的话,你当真啊?再说了,那花开久了也老的呢,又不是花骨朵儿,哼!”温暖心里其实明白,大叔正是最有魅力的年龄。撇开容貌不说,他的身材他的家世他的地位,这一切都让他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小耳朵说的没人敢嫁他,她觉得肯定是假的。重酬之下必有勇士,在大叔的多金之下也必有猛女!
樊灏景:“……”
最终温暖还是被大叔抓住了报恩,不过不是以身相许,只是陪他吃晚饭而已。可怜的大叔还没吃晚饭,刚好温暖也没吃,所以这一顿饭吃得还是蛮高兴的。餐桌上她两次想说到席冉旭,只是刚出口一个“席”字,大叔就一筷子菜塞到她嘴里,还不够清醒的脑子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晚饭之后,温暖就跟着樊灏景一起去了景园。虽然说人已经救出来了,但温暖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刚刚到景园,迎面就碰上了宋承允。看到樊灏景和温暖一起出现,很骚包地吹了两声口哨,对这大叔与萝莉的画面饶有兴趣。
“人怎么样?”樊灏景随口问。对于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扁表情,他一向是视而不见的。
宋承允收起不靠谱的模样。“性命没问题,但是这身体耗损得太厉害了,要调养好,恐怕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温暖听到没有危险,就松了一口气。感激地一笑,盈盈动人。“谢谢你。”
宋承允一手捂住心脏,叫道:“啊美女,我被电到了!”
樊灏景一脸鄙视,理也不理他就往里走。
温暖倒是被他逗笑了,觉得这人挺好玩的。“帅哥,你真幽默!”
“为美女幽默,这是我的荣幸。我叫宋承允,是那家伙的私人医生。你不要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一定的,我跟那脾气臭得跟茅坑的石头似的家伙可不一样。当然,欢迎美女验证。”宋承允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宋大哥,你好。”温暖抿着嘴笑。心想大叔这么严肃甚至说是冷峻,身边居然有这么搞怪的人。而且看得出来,大叔把他当兄弟,才容许他在面前这样子。
进了屋子,马上有人奉茶上来。
温暖喝了两口,就要求去看席冉旭。
大叔就让下人把她带到了那个房间去。宋承允和樊灏景都没有问一个字。
景园的房间都很大,敞亮敞亮的。房里亮着一盏壁灯,昏黄的灯光落在床上。白色被子下隆起一团,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真切。
温暖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床边。床上的人正在沉睡,小小的身体完全淹没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小的一张脸。昏黄的灯光让人看不清那种病态的苍白,只是小的厉害,似乎还不足她的一个巴掌。
宋承允替他检查的同时已经给他注射了一些安神的东西,所以他才会睡得这么香,连那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希望他一点一点地变得健康起来,希望他的世界不再只有白色,而是更加的丰富多彩。十七岁,最美好的年龄,一切都还来得及!
“放心吧,慢慢就会好了。还是,你对我的医术有怀疑?”宋承允倚在门口,摸着下巴说。
温暖回过头去,摇摇头。“我当然相信你的医术。大叔的私人医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肯定是顶尖的。”她只是心疼这个孩子,心疼他受过的一切折磨。
“小丫头真会说话,我喜欢。”他挑挑眉,骚包地踩着类似于街舞的舞步走进来。
温暖不得不说,这人真有够骚包的!他平常要是也这样,以大叔那性子不知道怎么忍得了。“哎,我有点好奇,你平常跟大叔也这样说话的吗?”怕吵醒席冉旭,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宋承允耸耸肩头。“那是不可能的。那家伙能懂得欣赏吗?对的表现自然是要留给对的人,是吧?”
温暖差点就喷了。“我们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也许十七年来,除了不记事的年龄,这恐怕是他最舒服的一觉了。
“ok,没问题。”
温暖把门带上,想了想,又打开。估计他夜里不会醒,但还是开着吧,他要是醒了在封闭的空间里要害怕的。
宋承允挑挑眉,没吭声。直到离房间有一段距离了,他才开口。“对了小美人,你跟那家伙怎么认识的?”
温暖对于他口口声声叫大叔“那家伙”有些无语。“车祸。”
宋承允摸着下巴望天,点点头。“嗯,果然是姻缘天定,连车祸这种事情都能成就你们的奸情。”
温暖差点吐血。“你这人真是,怎么喜欢乱用词呢!”
“不乱用词哪来的幽默,哪来的笑声,是不是?”宋承允抬手拍了拍温暖的肩头。“那家伙脾气是臭了点,但绝对是个专情疼媳妇儿的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跟着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温暖很给面子地咳了起来。“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啊,我跟大叔不是那种关系啦。大叔那么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哪能看上我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姑娘,是不是?”再说难听点,那就是豆芽菜!
“你问过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恰恰要的就是你这种小姑娘呢?”老牛吃嫩草,这不正流行呢!
温暖忍住没有翻白眼。“这不用问啊,有眼睛可以看的嘛。好啦大哥我求你了,别唯恐天下不乱行么?”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真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有些事情是看不出来的,那家伙的心思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看出来的吗?还有啊,爱情当中的两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彼此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问呢。这样吧,我去帮你问问。”说着踢踢踏踏的就开始跑。
“喂,不要!”温暖吓坏了,撒腿就追了上去。
“放心,我会问得很有艺术的。”宋承允嘻嘻哈哈的在前面跑了。
温暖只觉得他跑得不快,但她怎么也追不上。“喂,宋承允宋大哥,我求你了,我……”
在楼梯上,一心想着追上去拦住他的温暖糊里糊涂的就跌到了大叔的怀里。
蓦然抬头,四目相对,她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