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冷哼一声,“郡主的封号,我绝不会再给她!她不是……”
他咬牙,没有把话说完。
咽回口中的话,叫他的脸色憋的有些难看。
“也不一定非要是郡主的封号,或许还有别的合适封号?”一位年轻的内阁提议道。
李泰抿着薄唇,默不作声。
“不过是虚名而已,圣上何必跟一个妇人置气?”内阁们也许大都以为圣上这是任性置气的行为。
李泰心中苦闷,除却当时在场的心腹,除却国师知道,竟无人可以诉说。
“你们拟定些合适封号,交由朕过目……”他不甘又疲惫的闭了闭眼。
内阁们立即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商量。
“但绝不能是郡主,任何郡主封号都不可能!没有商量!”李泰闭着眼,又补了一句。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不能明白圣上这到底是在别扭什么?
大臣们商量一阵子之后,突然间肃静下来。
整个殿中静的落针可闻。
李泰皱眉,迟疑的睁开眼,“怎么?商量出结果了?”
众人都看着一位老臣。
旁人没有说话,那老臣上前一步,“回禀圣上,臣等拟出一个封号。”
李泰轻嗯了一声,“说。”
“既不是郡主,又能恢复萧娘子的名誉,安抚了那些学生。”老臣打量着圣上的脸色,试探说道,“护国一品夫人……”
咣地一声。
李泰猛地砸了下御案上的玉石镇纸。
那厚重漂亮的玉石镇纸,都被砸出了一道裂痕。
大臣们吓得鸦雀无声。
李泰呵的冷笑,“郡主不过是三品,一品护国夫人?她是立下了何等大功?对朝廷有何贡献?”
那老臣没做声。
年轻的内阁学士忍不住开口道:“当年圣上在西北抵御突厥,最后得胜靠的战车火器,皆有萧娘子命人所造。抓获废太子叛军,乃是萧娘子献计,大夏如今经济发展迅速,物资流通便利,商贸繁荣,聚财宝柜房的货币政策功不可没。大夏农耕畜牧发展迅速,饮食文化大有提升,萧娘子引进肉牛之策,以及食谱秘籍的公布,功不可没……”
“停!”李泰打断那年轻的内阁。
再说下去,简直没有萧玉琢,就没有新大夏了!
她一个小小女子,哪儿这么多功劳?这么多“功不可没”?
“不过是侥幸,是她运气好罢了!”李泰轻哼一声,袁天师说,她是从异世带来的东西。
她不过是占了些天时地利罢了。
“圣上息怒,护国一品夫人,也不过是个虚名,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些学生们,她即便占了这封号,也没有实权,尽多给她些俸禄。”内阁们劝道。
这俸禄她还真未必稀罕。
她上缴千万贯钱财,一下子叫国库都更为充盈,朝廷又能给她几个钱的俸禄?
李泰抵不过内阁给他施加的压力,在学生游行进行到第三日的时候,终于颁布,“废除郡主封号,乃是为了赐给萧娘子更为合适的封号。”
这借口有些可笑。
不过封号还是能够叫人满意的。
“大夏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一位护国一品夫人,萧玉,萧娘子。”
此告示一出,学馆的学生们热血沸腾。
欢庆一日,这才老老实实的回学校上课。
朝廷任职的官员,也销假回到各自岗位上。
整个学馆的气氛高涨,好像旁人都比萧玉琢要兴奋的多。
“护国夫人!多霸气的名字!”梅香笑嘻嘻的称赞道。
“不过是个虚名而已。”萧玉琢微笑。
“娘子说错了,还真不是虚名!”菊香从外头进来,手中拿着一叠名帖。
梅香诧异看她,“不是如今旁人都避着玉府么?便是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而行?你这是?”
她指着那一沓子名帖。
菊香轻笑一声,将一叠名帖都塞到梅香的怀里,“这都是前来拜会恭贺娘子的人。”
“从古至今,有几人是凭着自己,不是凭着相公得到‘护国夫人’这样称号的呢?娘子当属头一人!”菊香沉稳,却也绷不住喜上眉梢。
萧玉琢垂眸轻笑。
梅香翻看着那名帖,“哟,这不是广源商会的几位副会长么?他们这般主动的投名帖拜访,是怎么个意思?”
菊香和梅香对视一眼。
广源商会的商贾们,无利不起早。
这会儿投拜帖,定然是回过味儿来了。
知道撇开了娘子,对他们没好处!知道了娘子即便没有郡主的头衔,却也并不是空无一物的。
“这会儿又来卖好了!哼!”梅香不屑的将名帖扔在一旁漆盘之中。
商会的副会长们投名帖约的都是同一日。
前来拜会萧玉琢那日,真是实打实跪舔的姿态。
极尽谦卑的请萧玉琢回来,重掌商会大局。
萧玉琢笑了一声,“我大约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商会事情多,既然商会容不下我,单将我的状元红,聚鲜楼,聚财宝,和五芳斋撤出商会就行了。”
副会长们一听,要哭了。
聚财宝柜房一撤出,那商会还能维系的下去么?
更可况他们如今才知道,萧娘子在学馆竟有如此的影响力。
要知道,如今好些商户走商,不远千里的,都是靠学馆组织处的人手送镖,一路保护。
长青帮虽也有堂口,但其中势力复杂,且收费昂贵。
商会维系商户,靠得就是聚财宝的货币便利,以及学馆的货物护送。
“娘子见谅,是我等眼皮子浅薄了……”副会长们纷纷道歉。
“我才向朝廷交了罚金,千万贯可不是小数目,一时若是周转不开,拖累了商会,岂不是不妥?”萧玉琢谦逊的笑。
副会长们纷纷慷慨解囊,表示愿意拿出自己的私产,帮她周转。
萧玉琢微笑,“这般盛情难却……”
“是,都指望着娘子呢,娘子还是不要再推拒了!”副会长们不由擦汗。
萧玉琢笑着答应,“我且代理会长之职一段时日吧,日后还是要交付各位的。”
副会长们纷纷拱手,谦逊表示会长之职本当就是她的。
萧玉琢并非故意针对谁,但刘兰雪倒底还是被架空了。
景延年这些日子都在筹备着求娶之事。
原本想着她被废除了郡主封号,倒是件好事儿,能叫她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王妃。
没曾想学馆里竟然掀起那么一场轩然大波,转眼间,她又成了“护国一品夫人”。
景延年目瞪口呆,看着事情不可预料的发展。
“求娶护国夫人,这聘礼的规格,是不是还要再添一添?”景延年问门客们道。
一年大丧过去。
李泰如今知道了萧玉琢乃是萧玉,并非他痴心念着那人,终于不拦着景延年求娶了。
景延年请了媒人,郑重其事的到玉府提亲。
没曾想,媒人连门都没进去,却被拦了回来。
景延年原以为,事到如今,他娶萧玉琢的事儿,总算是修成正果,再无人会干涉了。
他正笑眯眯的在家里品着茶汤,和廖长生对弈。
他还商量着,“等玉玉答应下来,我先给你办了大喜事儿。”
廖长生连忙扔下棋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王爷,卑职终于盼来这一天了……”
“好事多磨嘛……”景延年微微一笑。
却见媒人哭丧着脸回来,“玉府门外有许多高手阻拦,有负王爷所托,我等连玉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景延年霍然起身,当即变了脸色,“那不可能!”
他亲自赶到玉府外头,想要当面问问萧玉琢,究竟又在耍什么脾气?
当初在大殿之上,就要将灵魂交付之时,不是说的好好的?当了护国夫人却又变卦了?
没想到,玉府外头的人,连他都拦。
“将军不能随意进出玉府。”拦路的人,看着面生。
景延年轻哼,“你等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人?当你们几个能拦住我不成?”
“他们自然不是吴王殿下的对手,可是王爷当真要动手么?”随着低沉的话音,忽有一精瘦的女子,背着手,从玉府门内行出。
“刘姑娘?”景延年微微皱眉,“你将我拦在门外,又是何意?”
“王爷前来,
所谓何事?”刘兰雪仰脸问道。
景延年皱了皱眉,“自然是为了求娶……”
“我家娘子尚在大丧之中,不能嫁娶,王爷请回吧。”刘兰雪脸面冰冷。
景延年眉头倒竖,“三年国丧,一年大丧已过,连宫中都筹备着选秀,你家娘子还守什么大丧?”
刘兰雪的脸面愈发沉冷,“梁郎君的大丧,我家娘子不该守么?”
景延年脸面一怔。
萧玉琢原本在内院,看着商会送进来的账册,以及掌柜们整理出来的问题建议。
忽听刘兰雪派了人围在玉府外头。
她吩咐家丁安分守己,不要和刘兰雪的人起冲突。
没过多久,就听说刘兰雪把景延年派来提亲的媒人给撵走了。
她无奈苦笑,“叫人请刘兰雪到内院来。”
“娘子,兰雪说她不来,她……不愿见娘子。”梅香小声说道。
萧玉琢放下账册,“她不来见我,那……我去见她也是一样。”
“娘子何必这么给她脸面?娘子何曾亏待过她,便是因为她喜欢梁郎君,也是她一厢情愿,梁郎君可从来没对她有那份心思!她凭什么因为梁郎君的事儿,对娘子这般耿耿于怀?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梅香忍不住抱怨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她心里苦闷,且年纪小,她并没有伤害我,只是做她觉得对的事而已,我既是年长与她,对她多些忍耐,也并无不妥呀?”
萧玉琢扶着梅香的手往外院行去。
走在廊间,瞧见负手而立的刘兰雪。
梅香正欲唤她的时候,恰听到她说,“梁郎君大丧,我家娘子不该守么?”
萧玉琢步伐霎时间顿住。
梅香脸上纠结挣扎,那一声“兰雪”含在口中,她却一时喊不出。
“这话叫王爷听来,定要生气的吧?”梅香小声咕哝。
萧玉琢眸色沉沉的摇了摇头。
只听景延年声音冷静道:“梁郎君大义,便是为他守丧,也无不可,只是从无先例,这丧该守多久?”
廊间的萧玉琢和梅香都看着负手而立的刘兰雪。
刘兰雪正站在门廊内,她们的角度恰能看到她一张侧脸。
“这便要看娘子对梁郎君的情谊了,梁郎君曾效力保守娘子的家业,按说该为他守丧三月,若是碰巧救了娘子的子嗣,为他守丧一年也不多。再倘若救了娘子性命……”刘兰雪勾着嘴角笑了笑,“王爷说,救了性命这恩情,该守丧多久?”
景延年长长出了一口气,梁生死,是救了萧玉琢,也救了重午,他生前更是一直为萧玉琢奔走效力,叫她越发富庶顺遂。
照刘兰雪这说法,这丧该无休无止的守下去了!
他不禁脸面上有些恼怒。
萧玉琢虽看不见站在门外的景延年,却不难猜测他此时难看的脸色。
“你去,且安抚了修远回去,说此事容后再议。我先和兰雪谈谈。”萧玉琢立即吩咐梅香。
梅香撅了撅嘴,“王爷的眼神,定要杀了婢子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跑得很快就去了。
生怕她跑慢一步,吴王再和刘兰雪打起来。
在玉府门前,这两边打起来,那可就叫旁人看了笑话了!
“还请王爷先回去,”梅香站在门口说道,“我家娘子要见见兰雪,兰雪同故去的梁掌柜关系匪浅,犹如亲兄妹,她悲切之情,还望王爷体谅。恕她不敬知罪。”
景延年皱了皱眉头,“念在她是玉玉身边之人的份儿上,我不会与她计较。”
梅香连忙福身,“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息怒,别叫喜事闹得不欢喜。”
“喜事?哼!”刘兰雪重重的哼了一声。
景延年冷眼看她。
“她年纪小,不懂事,王爷海涵。”梅香连忙说道。
景延年冷哼一声,“玉玉若是心软管不住她,自然可以将她交给她祖父好好管教,关三爷的亲孙女,若不好生管教着,少不了给他惹祸。”
这不重不轻的一句警告,叫刘兰雪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如今广源商会已经将她撇开在一边了。
纵然那些副会长在梁生尚在的时候,都听梁生的,对她也是恭敬有加。
可这会儿,见到了萧娘子能带给他们的好处,立即就投靠了萧娘子。
她这代理会长,名存实亡。
而她如今能够有所依仗,不过是仗着长青帮还能听她号令。
可若是惹恼了爷爷,爷爷一句话,长青帮的人谁还会听她的?
爷爷和吴王,可是大有交情的……
刘兰雪撅了撅嘴,总算没有再摸老虎屁股。
景延年算是看在萧玉琢的面子上,带着人转而回去。
免得好事者看了玉府门前的热闹。
梅香叫人关了门,转过身来,目光严厉的看着刘兰雪。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咱们的情谊了?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你要针对谁?谁是你的仇人?”梅香厉声问道。
刘兰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我没把谁当做仇人……”
“谁给你的权利,叫你带着人围在玉府外头作威作福?”梅香质问。
刘兰雪默不作声。
“若不是娘子大度,不跟你计较,就你这般行径,你能活着走出玉府?!你以为你是盟主了不起啊?娘子拿你就没办法吗?”梅香语气里流露出浓浓嘲讽和不屑。
刘兰雪脸面僵硬。
“梅香退下。”一个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刘兰雪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脑袋都要埋到胸口了。
她僵硬的抬起脖子来,仰脸看着萧玉琢。
却见萧玉琢脸上并无愠怒,却还带着略略的微笑,亦如此时明媚温暖的阳光。
“娘子……”
梅香轻哼了一声。
“你心里有什么话,有什么不甘,尽管直言。正如那一日,我从宫中回来,原本可以对你隐瞒梁生的真正遭遇,可我念着你我之间的情谊,没有对你隐瞒。这既是我对梁生的尊重,也是对你我情谊的尊重,对你的信任。”萧玉琢笑了笑,“你也可尽管直言,不必隐瞒。”
刘兰雪跟在萧玉琢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不由得,就有些像不懂事的小妹妹跟在长姐的身后一般。
“娘子,兰雪不敢背叛您,也不敢将您当做仇人……只是梁郎君他……”刘兰雪说着,哭起来。
萧玉琢行至一处凉亭,坐了下来。
刘兰雪站在凉亭里,哭成了泪人。
“梁郎君他那么喜欢娘子,可是致死都没能说出口来……他甚至都没将自己的心意表露!我为他不甘,我心疼他!”刘兰雪大哭。
萧玉琢默不作声的看着刘兰雪。
她一直哭,一直哭够了才停下来。
“你想让我为他守丧?”萧玉琢缓声问道,“因为他喜欢我?”
刘兰雪瘪瘪嘴,“是。”
“好。”萧玉琢痛快答应,“这是应该的,虽然他并没有死,他会在另一个时空里活着,但对我们这里的人来说,缅怀他是理当。”
刘兰雪皱了皱眉,关于她们说梁生没有死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的。
她固执地认为,这只是她们安慰自己的谎言罢了。
萧玉琢叫人给景延年送了消息过去,说大婚之事不着急。
反正也是老夫老妻了,连孩子都那么大了,多等等怕什么?
景延年一接到信,当即就怒了。
“等等等?!她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等来等去,一辈子都蹉跎了!”景延年怒喝。
廖长生一看情况不对,立时“抛弃”了他家王爷。
先行去了玉府,求萧玉琢定下他和梅香的婚期。
他和梅香也真是几番波折,单是婚期,都定了再定。
梅香的盖头,都绣好一年多了。
“原本要等王爷和娘子好事定下之后的,可娘子见谅,卑职实在是等不起了!”廖长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简直要哭。
梅香红着脸跺脚,“猴急什么?!”
“不是猴急,是……”廖长生也红了脸,频频作揖。
“不叫你们跟着为难,我看下月初五日子就挺好。”萧玉琢笑道。
廖长生连忙接口,“禀娘子知道,不用等下月,这月十九就是好日子!卑职叫人算过的!”
梅香的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
萧玉琢忍俊不
禁,“这月十九?那只剩下十多天了,会不会太赶了?”
廖长生真要哭了,“不会不会,拖了几年了,怎么会赶呢?”
萧玉琢长叹一声,恋恋不舍的握住梅香的手。
竹香之后,终于梅香也要嫁人了,日日的朝夕相处,真真是亲如手足。
梅香哇的一声就哭了,“婢子舍不得娘子。”
廖长生连忙安慰,“等娘子嫁去王府了,还不是时常能见?大喜事,哭什么?”
梅香瞪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
见她哭得眼睛通红,廖长生的心都要化了。
萧玉琢拍了拍梅香的手,叫人为婚事加紧准备起来。
嫁妆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即便当初李泰罚了她千万贯钱财,她也没动这几个丫鬟的嫁妆,倒是把她自己的嫁妆都给上缴国库了。
“不比竹香差。”萧玉琢看着嫁妆单子笑道。
梅香红着眼睛,“娘子如今周转都是紧巴巴的,婢子不要这嫁妆!廖长生他敢小看婢子,婢子收拾了铺盖就回来!”
萧玉琢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主意不错。”
“娘子……”梅香跪坐她脚边,靠在她腿上,“婢子舍不得娘子,真想伺候娘子一辈子的。”
“你总得给底下的小丫鬟们机会吧?我瞧着她们也想伺候我来着?”萧玉琢玩笑道。
门口的莲蓬立时探进头来,“可不是么?梅香姐姐,您年纪一大把了,早该退位让贤了!”
梅香瞪眼看她,又好气又好笑,“说谁年纪一大把了?我看你们是皮又紧了!”
“您老是霸占着娘子身边的位置,我等也想跟着娘子吃香喝辣呀!”莲蓬是竹香的徒弟,如今竹香的活儿多交给她干,她不怕梅香,还敢跟她呛声开玩笑。
梅香从地上爬起来,“看我不帮你紧紧你身上那一身痒肉!”
莲蓬嘿嘿一笑,脚尖在地上轻旋,猛地一踏门槛,踩着回廊间的石栏,人就没了影。
她身姿轻灵的像是春燕一般。
梅香掐腰站在门口,无奈的笑。
廖长生迎娶梅香那日,整个玉府都热闹非凡。
廖长生的府邸不如玉府这般宽敞,也是挤满了武将亲友。
梅香一顶花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进了廖家。
长安城的百姓又多了一些谈资,“护国夫人又嫁丫鬟了!”
“娶了护国夫人府上的丫鬟,那真是满屋亮堂啊!瞧瞧那一溜水儿的嫁妆!”
玉府的丫鬟,当即又成了长安城的热门。
新娘子被接走以后,玉府这里就冷清了下来。
宾客亲友,包括送亲之人,都该往廖家道贺吃酒席了。
萧玉琢正站在玉府最高的望星阁上,扶栏远眺。
后头莲蓬道:“娘子,魏郎君求见。”
萧玉琢回过头来,见魏子武脱下了一身缟素,身着颜色较鲜亮的衣服,拱手向她。
“小人愿向娘子求娶菊香姑娘。”魏子武红着一张脸道。
大约是廖长生终于娶走了梅香,这情形刺激了他。
他为兄长梁生守丧,一直衣着素淡。
今日换了鲜亮的颜色,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娘子,我虽无官职,这辈子也没心思入仕途,但我会竭尽所能对菊香好的。”魏子武拱手,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说菊香怎么躲开了?去唤她来!”萧玉琢对莲蓬道。
莲蓬嘻嘻笑着应了一声,不知从哪儿寻来了菊香。
菊香面上清清淡淡,眼中却有些局促不安。
“菊香姑娘,你定要相信,我绝不是为了替我哥哥报恩,也不是出于旁的什么……只是因为我……我喜欢菊香姑娘,看见姑娘就会开心。看不到姑娘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姑娘你这会儿在干什么?想什么?可曾开心?看到姑娘对别的男人笑,我就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给打一顿,看到姑娘愁眉不展,我就想为姑娘分忧……”魏子武明显有些紧张,说话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听闻干爹说了那日太子殿下的话。太子殿下说,他要定规,这世上的男人,只可娶一女子为妻,不可纳妾,当把自己的妻当做性命一样来守护。非淫乱不得休妻。”
魏子武语气有些急切。
“我,我不必等到太子颁布政令,现下,我就可以立下誓言,白纸黑字的写下来,若我尤为此言,不将我妻当作性命一般,就叫我……叫我天打雷劈……”
菊香淡淡看他一眼,“不用。”
魏子武脸上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不确定的忐忑。
“没关系,我可以发誓,断然不会违背誓言!”
菊香却摇了摇头,“我不用你发誓,你若尤为今日之言,我几针下去,你这辈子也就跟宫里的太监没什么差异了。”
魏子武愣了一愣,双腿不由自主唰的夹紧。
萧玉琢听着这番对话,无奈又想笑。
菊香至于么?人家不过是求娶,她就这么狠心的吓唬人家?
“你还要求娶我么?”菊香挑眉看着魏子武。
“这是自然!求娶乃是人生大事,我岂是说说而已?”魏子武立即站正,挺直了身子。
“真是欣慰又心酸,”萧玉琢轻叹一声,“你们都能找到好归宿,是我最欣慰的事,可一个个离开我身边,我又不舍得。”
“娘子,还有婢子们呢!”莲蓬在望星阁的楼梯口处,笑脸说道。
萧玉琢点点头,“我家丫鬟可不是好求娶的,魏郎且回去好好准备吧,提亲纳吉一步步的规矩,一个不能少!”
这规矩都是世家嫁嫡女的大规矩。
以示她对这些丫鬟的看重。
魏子武喜上眉梢,菊香总是对他冷冷淡淡的,不假辞色。
没想到今日趁着梅香大喜,他竟然也能有如此重大的收获!
廖长生终于娶得美娇娘。
魏子武脱下守丧的一身缟素,也求得佳人点头。
景延年坐不住了,属下和昔日的对手都跑到了自己前头,他自己的老婆却迟迟不能娶进门。
因为一个已经不在这世间的人,他还得忍气吞声的等着,他怎么等得下去?
廖长生大婚这晚,景延年喝了些酒。
他酒量还好,脸色醉红,但脚步还是稳健的。
出了廖长生家,他没回王府,转而直奔城南玉府。
他没骑马,这会儿长安已经宵禁了,骑马出坊间,行不了多远就会被巡防的侍卫给逮住。
他仗着自己轻功好,在屋脊树梢上辗转腾挪。
小半个时辰,他就蹲在玉府外头的老槐树上了。
他眯眼看着玉府的正院。
玉府占地甚大,他只能远远的瞧见正院依稀有光。
也不知她这会儿睡下了没有?
没有梅香伺候在她身边,她这夜睡的踏实不踏实?
倘若自己如今已经娶了她回来,便是她嫁了丫鬟忧伤,自己还能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哄她开心。
可这会儿呢?这会儿他只能远远的蹲在她府外的一棵老槐树上?!
景延年气闷不已,纵身跃入院内。
夜风一吹,他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眼看着正院近在咫尺。
忽而“嗖——”的一声。
一只银色暗器,正从他脸前头飞射而过,当的打在远处的树梢上。
景延年皱眉,寻着那暗器飞射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身黑衣,身形瘦削的刘兰雪,正一手扒拉着树梢,一手捏着另一枚暗器,目光冷如映着月光的暗器。
“刘兰雪!你当我不敢杀你么?”景延年一开口,就带着些酒气。
刘兰雪轻哼一声,“王爷不是不敢杀我,只是不愿杀我。”
景延年轻哼,“既知如此,还不快滚!”
刘兰雪摇了摇头,纵身跃上房顶,挡住景延年,“不管王爷是不愿也好,不敢也罢,我家娘子守丧期间,我定然会看顾好了我家娘子的院落,不让任何宵小靠近!”
景延年气的呼吸都粗重了些,“你!”
他瞪眼看了刘兰雪片刻,倏而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喜欢梁生吧?”
刘兰雪微微皱眉,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喜欢他,他却替你家娘子受难,你心里怀着不甘!”景延年轻嗤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对你家娘子忠心不够罢了!”
“你胡说!”刘兰雪脸色微微慌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