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取暖

农历十月,平阳城滴水成冰,北风呼呼地吹着,夜晚的时候,经常能听见清脆的响声,早上起来一看,那些树枝被大风刮落,落得满院子都是,下人们早起捡树枝,作为烧火的柴禾。

天一冷,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两旁的铺子关着门,有时能看到脸颊冻得通红的小伙计,在门口搓手跺脚招揽生意。

青璃坐着马车,来到玉器铺子,她要准备这两天回到凤阳,在临走之前,查一下账本,还有不到一个多月就进了腊月,到了年根底下,家里也要准备过年事宜,顺便盘点这一年的盈余。

“小姐,这天冷的很呢。”

马姑娘打开门,玉器铺子门前是一块深色的地垫,青璃踩了雪,在地垫上蹭了蹭,这才走进铺子,还是有地下烟道好,进门暖气扑面而来,账房和掌柜富顺正在柜台前盘账,看见青璃,赶忙迎了出来。

“这两天我要回凤阳,富顺,铺子就全权交给你做主。”

青璃坐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沙发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绒垫,坐上去很舒服,马姑娘端了热茶和瓜果,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小姐,平阳一冷,咱们铺子的生意不如前段,不过最近有不少人家成亲,也有大户人家委托咱们铺子玉石头面的,几位师傅倒是在楼上忙着。”

天一冷,几乎没有人愿意出门,大户人家都派丫鬟婆子来跑腿,来店铺里面预定首饰,有些是他们自己提供图样,有些图样需要铺子里出,还要多加二成的银子。

玉器铺子里面请了一个画师,是马姑娘介绍过来的。从前马姑娘在一些殷实的人家教人识字,也遇见一个同样命苦的女子,刚成亲没多久死了夫君,成了新寡。

娘家嫌弃她晦气,和她断绝来往,夫家公婆说她命硬克夫,对她很是憎恶,真真是无家可归。原来靠着卖一些络子绣样赚银子,勉强糊口,到了冬日里,布庄也没什么生意,她几乎是每天喝着糙米粥度日。

马姑娘本想把人介绍到玉器铺子做个伙计,不过青璃觉得不行,虽然也同情此女子的遭遇,还不到二十岁,就经历了这么多挫折,可她也不是开慈善堂的,这女子常年被打压,人比较沉默,又一脸愁苦,这样的性子,根本没办法做一个八面玲珑的伙计。

若是找点活计,青璃这边有很多,在城北大营,有很多士兵们的衣衫需要缝补,士兵们会针线,但是那针法惨不忍睹,最后淳于谙拍板,请了一些家里条件极差妇人,让她们计件缝补,也算多一个营生。

本想把这个女子介绍过去,无意中发现,她的画作非常好,而且有自己的创意,正好铺子里面缺少一个画师,青璃觉得捡到了宝,立刻决定,让她来上工。

“恩,天也冷了,在楼上做工没有楼下暖和,让大家都多注意一些,别染上风寒。”

楼上没有烟道,气温很低,青璃给众人配备了炉子,时常有热茶喝,但是这些人工作专注,有时候在那种环境要几个时辰,等到自己反应过来,冻得哆嗦流鼻涕。

青璃家的铺子,待遇一向不错,每个人不但能得到毛皮坐垫和棉衣,还有成套的帽子手套。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发粮米,猪肉,鱼等各项福利,所以来铺子里做工的都觉得自己是得了造化,牟足劲干活。

“小姐,您还是和当年一样。”

富顺给青璃满上茶水,感慨地说了一句。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是梦,当年不过是李墨轩家的小伙计,因为不想昧着良心做事,得罪了人,眼瞅着吃不上饭,谁能想到,当年做的那件事,让他得到了回报,跟了自家小姐之后,家里条件转好,爹娘的病也跟着好转,多亏了小姐施药,家里人时刻提醒他,不能忘记这天大的恩德。

“人也是会慢慢变化的。”

青璃喝了几口热茶,在心底叹气,当年在她心里,人命才是最珍贵的,现在不过是蝼蚁,只要挡路的人,她可以毫不犹疑地除掉,或许有人说这是一种堕落,她觉得适应这个时代,为了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

账本被富顺上交,青璃翻看了几页,她的铺子全部供两顿饭,午时有糕饼茶果,到了晚膳,至少也有三菜一汤,上面记录了铺子里面最近支出情况,记载很清晰,条条明确,气候一冷,铺子里的伙计们的菜明显跟着缩水,只有一些萝卜白菜。

“上次我和你们说的,在后院空置的房间里面种点蒜苗和香菜,长势怎么样?”

青璃放下账本,抬头看着马姑娘,因为她心细,这些琐事都交给她打理。

“还不错,掌柜的说再等等,前几天本想摘几根炒豆腐的。”

马姑娘抿嘴一笑,伙计们都舍不得,大家一致决定再等等,到时候吃的过瘾。还是小姐有办法,不然这滴水成冰的天儿,还想吃到新鲜蔬菜,那只能是在梦里了。

“恩。”

青璃点点头,在铺子后院有一个小天井,三间正房,两间库房,晚上会有男伙计或者铺子里的师傅值夜,院子里的角落,有一个小棚子,里面是她准备的煤,库房里有几口大缸,放着一些粮米,猪肉等,晚上冷,全部冻得硬实,不用每天都去采买。

铺子最近没人上门,但是收益还不错,青璃见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和富顺聊了几句,这才上了马车,回到新宅。

于嬷嬷正在收拾衣物,把青璃的披风毛皮之物全部找出来,用刷子梳理上面的浮毛,麦冬恢复了一些,被麦芽搀扶着,正在院子里面放风,这次她离开之后,短时间不准备回来。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凤阳?”

整个府里,属麦芽包裹严实,穿着一身羽绒衣还不够,外面套着一层兔子皮的戴帽披风,这样的天气,把帽子也扣到了脑袋上,让她清瘦的身体膨胀成一个圆球。

“明天早上启程。”

青璃算了一下,从平阳出发,不经过小凤县,走另外一条官道,若是快马加鞭,等到晚上差不多就能到凤阳,她休整一天,再去看沈冰雨的爹沈老爷。

“哦,对了小姐,城北大营管后勤的将领来找过您。”

于嬷嬷从里屋出来,她用扫帚扫着门前的雪,平阳每日都要刮风,一到早上,原本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方都会被吹来一层的落雪,她总是怀疑每日都在下雪。

“麦冬,你身子还没好呢,不宜在外面太久,赶紧进去吧。”

青璃领头进了屋子,麦芽赶紧手脚麻利地上热茶,于嬷嬷站在一旁,正色道,“说是需要一些粗布,但是平阳这些黑心商家有意抬价,想问问小姐您有什么门路。”

“这倒是刚好。”

屋子里面很热,青璃脱下大氅,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会儿,这才道,“小雨姐写了书信给我,让我去看看沈老爷,刚好她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这就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沈小姐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这倒是没听说。”

于嬷嬷张着嘴,一脸诧异,对当年之事,了解不多,她只听说沈冰雨是被自己后娘给发卖了,没想到她家也是殷实人家。

“是啊,就在凤阳,倒是我忽略了。”

青璃抿着茶水,用手贴在脸颊上,还是有些红润,平阳的天太冷,在外面只有短暂的一会儿,脚底板窜着凉气。她让麦芽帮着做成了一双小靴子,长筒到小腿,在靴筒处填充了羽绒。

一直快到午时,太阳这才露出娇羞的脸,天色明亮,可是在院中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青璃的脸颊被呼啸的北风刮着生疼,她赶紧又坐到了屋子里,把羽绒被包裹在身上,冷得缩成一团。

平日还好,今天是她的小日子,只觉得很是难熬,就算喝了热茶,小腹仍旧很痛,女子不容易,每个月都要忍受这么几天,也让她情绪很低落。

淳于谙放心不下,从上次和大秦对战到现在也有一个月的时间,最近他终于研究出破邪阵的阵法,一直在指挥士兵们摆阵,在加上过了初雪,气温骤降,有太多零散的琐事全部报到他这里,光是每日应对这些,焦头烂额,一脸疲惫。

原本他想早日过来看看,每个夜晚都是淳于谙最思念青璃的时候,可他知道女子面子薄,自家小丫头不是那等豪放的,上次主动献吻,估计要羞涩好一段,他怕她尴尬,一直忍着。

早晨,派了大营的将士用布料作为借口,从于嬷嬷嘴里得知,自家小丫头要赶回凤阳,这下淳于谙坐不住了,他必须要在她回去之前,见她一面,以慰藉相思之苦。

淳于谙扔下将士们,策马狂奔,很快来到青璃的住所。在门前碰到了于嬷嬷,他示意她噤声,独自一人穿过偏厅来到内室,见自家小丫头抱着被,缩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了,冷吗?”

淳于谙眉头紧锁,大步走到床边,此刻青璃正在和疼痛做斗争,心里正在骂人出气,她脸色苍白,咬着嘴唇,小日子的疼痛完全没办法用药物缓解,只能这样生生地受折磨。

“疼。”

青璃声音微弱地回了一句,她看到一片黑影在眼前晃动,以为出现了错觉,淳于谙肯定在忙着城北大营的事,二人昨日才通了书信,所以他不会上门。

果然,黑影瞬间不见。青璃苦笑一下,难道是她太想淳于魔头的温暖了吗?平日还好,只是每当遇见困难之时,心里总会想到他,因为这样,才有挺过去的动力。

淳于谙快速地站起身,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一直在外面策马狂奔,衣衫上带着冷气,刚才是没忍住进了内室,见自家小丫头那副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退到偏厅的火炉前,烤着衣衫,一直到感觉身上没有寒气,这才又进了内室,把青璃整个人抱在怀里。

“一会儿就不疼了。”

淳于谙吩咐于嬷嬷煮姜枣茶,他把滚烫的大手伸到被子里,放在青璃的小腹上,然后连人带被子,全部搂进怀里,他慢慢地拍着青璃的背,眼眸柔和。

“你来了。”

手掌的温度,传到小腹之上,一点点注入到心里,青璃感觉到格外地踏实。

窗外地冷风,把窗户纸吹地发出一阵阵响声,冷风无孔不入,从外面钻了进来,青璃依偎在淳于谙怀里,慢慢地感觉身体在发热,小腹也不像原来那么疼,这让她恢复了神智。

“听说你要回凤阳,所以我来看看你。”

淳于谙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青璃柔亮的黑发,平日两个人不常见面,得知她在平阳,总觉得很近很近,现在去另一个城池,他顿时有些慌乱之感。

“恩。”

青璃抱住淳于谙,死命地往他的怀里挤着,只有两个人靠得越紧,才能感受到越温暖。

淳于谙无奈,脱了皮靴上床,把青璃直接抱到怀里,然后又细心地给她盖上棉被,还好冬日里穿着不少,起了反应不会那么明显。

于嬷嬷端着姜枣茶进门,见二人放下纱帐,已经在床上相拥在一起,她眼皮抽动,最后选择沉默,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早熟,和少将军没有忌讳,二人比真正夫妻还像夫妻,上次小姐脖子上的红痕,她就想和少将军说几句,可是每当看到他那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把这个喝了,然后睡一觉。”

淳于谙给于嬷嬷打了一个手势,他下床端姜枣茶,见青璃全部喝掉之后,又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低沉着嗓子道,“好好睡一觉。”

“恩,你别走。”

青璃抱着淳于谙的腰,头钻到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且很舒服,让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好,不走。”

淳于谙搂抱着自家小丫头,两个人没有言语,一种无声的温情,在二人身边流淌着。

期间麦芽想进来收走茶碗,被于嬷嬷拉到外间,示意不可打扰二人。冬日里衣裳穿的这么多,自家小姐又是小日子,少将军应该不会那么禽兽,所以暂时安全。

有了温暖的怀抱,青璃勾着嘴角,面带微笑,很快地进入了梦乡,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淳于谙说话算话,一直没有离开,他抱着她,也跟着睡了一个好觉。

暖暖的火烛的光映照在内室里,窗外刮着大风,又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青璃想站在游廊上看雪,被淳于谙禁止,他蹲下身子帮着她穿好了小皮靴,递过来一个包袱。

“送你的。”

“这是什么?”

青璃好奇,淳于谙能送什么礼物,她打开包袱,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纯白,她摸着上面柔软的毛皮爱不释手。这是一件雪貂皮做的披风,而雪貂非常罕见,就算是大秦皇后,也未必见得有。

“很保暖,凤阳严寒。”

淳于谙想多说几句,又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在手下和家人面前,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一直遇见青璃,才有所改变。

“很漂亮,我会一直穿着。”

青璃用脸颊蹭了蹭雪貂皮,很是欣喜。女子都喜欢收到礼物,并非是礼物有多么重要,而是这种心意,淳于谙能在百忙之中分心惦记她,这种感觉非常的美好。

晚膳,后厨按照吩咐,做了一个酸菜锅,里面放着五花肉,冻豆腐,还加了一些干虾仁,海参等提鲜,又做了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不如京都的晚膳精致,可是味道很好,两个人对坐,互相夹菜,吃的只剩下一个锅底。

又是一个雪夜,屋檐下的灯笼,把天空中纷飞的雪花照的格外明显,地上已经落下一层白茫茫的,有几个脚印,从小路伸向远方,那是丫鬟婆子留下的。

淳于谙把青璃搂在怀里,二人依偎在一起看雪。雪夜静谧,雪花飘舞着,跃动着,对面树枝上垂下许多晶莹剔透的银条,屋檐下,有一条条垂落的冰棱,晶莹剔透。

漫天飞雪,不着浓墨,宛如渗透着中国风的山水古典画,而青璃和淳于谙相拥的画面,是这雪夜里唯一温暖的韵调,却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雪花如花瓣一般,飘落在淳于谙睫毛上,结了一层冰霜,把他完美深刻的侧脸描绘得更加深邃,只有转过来看青璃的时候,才能在他眸子深处发现他炙热的情意。

二人站立良久,这才回到内室,这夜,淳于谙没有离开,搂着青璃睡了一宿,在夜里不住地给她掖被子,把她冰凉的双脚放在怀里,一直到破晓。

青璃感觉到他离开,她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心里有一丝失落,摸着空荡的床边,还有他的温度。

“小姐,您要起身吗?”

今日说好回凤阳,原定计划不变,青璃点点头,在麦芽和于嬷嬷地服侍之下,很快地穿好穿戴整齐,要坐一天马车,她没有戴簪子,只让于嬷嬷束了一个马尾,方便她躺下。

临走前,青璃吩咐车夫去了一趟城北大营,麦芽要给她干爹和虎子哥送自己做的棉鞋,青璃也系了一个包袱,让人带给淳于谙,里面有吃食,衣物,还有两双加了羽绒的靴子。

马车在雪地里行进着,青璃盖着羽绒被,斜靠在车壁上。这次回程,她带走了麦冬,于嬷嬷和麦芽也一起跟随,主仆四人在马车上叙话,说一些最近的新鲜事。

“奴婢去小院收拾东西,没有看到隔壁那个庶女出来,似乎是已经不在了。”

麦芽托着腮,一脸八卦地对着于嬷嬷说得起劲。三姨娘成功上位当了平妻,季盼也成了嫡女,总比被赶出家门的季悠地位高,又得季知府宠爱,肯定回到凤阳去了,天气冷,在平阳一直守着也未必能见到淳于谙一面。

“呸,那个小蹄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妇养的!”

一提起季盼,于嬷嬷就火大,季悠虽然软弱了点,可是有正牌嫡女的气度,那个季盼,和她姨娘一样,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堆坏心眼儿,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妖妖娆娆的,还有脸跟自家小姐抢,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红泥小火炉上放着一个细嘴铜壶,此刻水开了,冒着热气,于嬷嬷在火炉上放了一个铁盖子,又把铜壶的水倒在茶壶里,从小几抽屉取出糕饼点心和果脯。

“哇,牛轧糖!”

麦芽见到一匣子的牛轧糖,切口处还有花生,她立刻忍不住了,咽咽口水,拈了一块放在嘴里,感受到嘴里甜甜的泛着奶香,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状。

“吃吧,还有很多呢,这个是原味的。”

青璃临走的时候,给淳于谙留下一批空间里的战马,扔在一个空院子,让他自己派人去接应,没有说明来源,她的坐骑在空间,最喜欢吃酥糖,时常要喂上几块,不然那匹马还会耍脾气。

“小姐,不是还有那个绿茶味道的,老奴喜欢。”

于嬷嬷搓搓手,询问青璃,身边的丫鬟婆子被她养刁了嘴,对吃食很有研究,绿茶味是最近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空间里养了几头奶牛,每天都在产大批量的牛奶,她喝不完,全部用桶装着,放到库房。

最近天冷,晚上有时间,在空间里就多做了一些牛奶制品,还研制出酸奶,有酸奶味道的牛轧糖,不过几人不太认可这个味道,只有青璃自己一个人喜欢。

“在最下面的匣子,不多了,等到凤阳做点,子喜也喜欢吃。”

青璃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她吃了一块椒盐饼干,最近受淳于谙的影响,更喜欢咸口,椒盐饼干很香。

外面太冷,于嬷嬷于心不忍,给车夫端了一杯热茶并几块糖,青璃对家里人的下人很好,连车夫都穿上了羽绒衣和皮毛,帽子围巾手套口罩一套,围得严实,只剩下眼睛还能看路。

马车里四壁车窗全被拉上,还有一层棉布帘子,车厢内没有一点亮光,四壁点着油灯,麦冬昏昏欲睡,于嬷嬷和麦芽两个人精神着,叽叽喳喳不停。

“小姐,季悠小姐和那个陈公子是不是要成亲了?”

刚才被打岔,于嬷嬷迅速找回话题。季悠和她娘亲虽然被赶出府,却在平阳过的不错,没有小妾姨娘添堵,每日悠闲,有时候还会出府去茶楼听书,脸上少了愁苦,多了笑容。

陈公子对季悠一如既往,季悠现在不是高不可攀的知府千金,他反倒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出入成双,上次青璃白菜价卖了一对暖玉,陈公子得知之后,主动给城北大营将士们捐了几十车粮草,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青璃的谢意。

“快了,还有三个月,季悠及笄就会出嫁了。”

大周的女子,年满十五岁及笄,象征女子成年,一般多数出嫁的女子都过十五岁,除非家里日子过不下去的,早早就送给婆家做童养媳。

前几天见到季悠,说到嫁人之事,季悠一脸期盼,连青璃自己也恨嫁,恨不得边关早日平定,和淳于魔头早日在一起,不过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等她清醒过来之后,又不再期盼嫁人。

在马车上枯燥无味,因为下雪,又减缓了车程,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一直到深夜,才到凤阳城大宅。

车夫敲开府门,惊动了府上了丫鬟婆子,瞬间起来一大片,烧热水的,整理的,后厨也来了人,给她准备宵夜,甚至惊动了小子喜,睡眼惺忪地跑到后院,见她回来,立刻来了精神。

“小弟,赶紧去睡吧,明天早上四姐送你上学堂。”

青璃摸摸子喜的脑袋,每次见到自家小弟,都觉得有新变化,自从上次在城北大军面前露脸,子喜的性格也改变一些,比以往更活泼,敢说敢做,胆子也大了。

第二日,青璃起了个大早,天冷,她想多睡一会儿,可是昨夜答应小弟送他去学堂,不能食言,只好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

“于嬷嬷,让麦冬好好调养,最近一段不用她伺候。”

青璃匆匆吩咐,让麦芽跟着一起,一路上,子喜拉着青璃说学堂上的事,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低调,没有把在城北大营露脸的事传扬出去,学堂的先生和同窗,只知道他家境殷实,并不了解背景。

“让先生一视同仁才好。”

子喜小小年纪就懂不少,青璃深以为然。去学堂是为了读书,若是让先生知晓身份,并不是好事。有些读书人,失了风骨,惯于谄媚,对有背景的学子区别对待,迎风拍马,所以当初爹爹也是为此考虑,经过打听之后,才把子喜送到一个口碑好的老先生那里。

子喜没有书童,没有下人伺候,因为离得远,不能自己去学堂,这才从府上配备了马车,接送的只有一个车夫而已。

青璃给小弟子喜准备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些各种口味的牛轧糖,让他分给同窗,又给他戴上一顶小帽,目送他进了学堂。

凤阳虽然紧邻平阳,却没那么强烈的风,这个时节,街道两旁还有不少百姓,两旁的铺子,生意不错。

沈冰雨给青璃留下地址,布庄地址是平阳的一条主街,而大宅离自家也不算远,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她在盘算是不是要在街上买点什么,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

“麦芽,你说我应该买点什么?”

青璃和沈冰雨交好,沈老爷就算是她的伯父,虽然以前沈老爷也是糊涂,被继室欺骗,他也很无辜,一直出门在外谈生意,对继室的做法并不知情,如今小雨姐也原谅了他,一家和睦。

“这,小姐,奴婢觉得一些有钱的员外喜欢附庸风雅,您就准备点上好的茶叶,果子和糕饼,在加上点京都的海货,备足了几样礼就成。”

麦芽寻思了一下,给自家小姐出主意,青璃点头,这样的话,不如自己准备,肯定比铺子买的要好。瓜果之物,苹果和梨比较容易保存,这次也带回来一箱,茶叶都是空间生产,自是名贵,只有糕饼,随便买一些就好。

回到府上,简单整理了一下,青璃准备八样礼品,这样在京都去官家访客都不算失礼,她掐算了一下时间,刚好过了午时,这才吩咐车夫出发。

沈府坐落的街道,周围都是富商人家,在平阳城经商数代,家大业大。

青璃让马车停在侧门,她紧了紧雪貂披风,周围门户院墙很高,她在院墙外,只能看到府内几棵大树和高高的屋檐,上面覆盖着一层未融化的白雪。

和沈冰雨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介绍过,沈府一共有四进院落,三进四进住着家里的主子。原来她是住在四进的,后娘和爹爹住在三进,三四进之间,隔着花园,有一个大池塘,冬日里,池塘的水面上结冰,她小时候顽皮,喜欢在冰面上打滑。

后娘狠毒,得知她每天都会在用过早膳之后去池塘上,就在深夜,找了府上的下人凿冰,等到早上,上面冻上一个小冰层,外观上看不出来,沈冰雨不得而知,掉到了冰窟窿,后来,是她娘身边的丫鬟冒死把她拖出来。

那个丫鬟,一直尽心照顾她十余载,未曾婚配,沈冰雨做主,让丫鬟嫁给自己爹,成为了沈家的新夫人。

麦芽上去叫门,一直到很久,侧门才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出个脑袋,见到只有青璃和麦芽,原本狂喜的眼神慢慢地得灰暗。

“这位小哥,我家小姐是来求见沈老爷的。”

麦芽拎着礼盒,带着笑脸,主动和家丁搭话,谁知家丁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就要关门。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

见对方躲躲闪闪,麦芽也来了脾气,这是沈小姐的家,她只好忍下心中地不快,再次强调,“我们小姐来拜访沈老爷。”

“我们老爷不在府上。”

家丁语气低落,摇摇头,坚决地关上侧门,让主仆二人吃了个闭门羹,气得麦芽在门口大声地道,“有你们这么待客的吗?我家小姐姓莫,和沈冰雨小姐交好。”

一提沈冰雨,家丁迅速地打开门,惊讶地看着青璃,见到一个绝色姿容的美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外,身上披着纯白色的雪貂,就知道身份不简单,以前下人们八卦的时候好像曾经说过,自家小姐在京都,好像和忠武将军的侄女交好,是不是代表自家老爷有救了?不过忠武将军在外地打仗,远水解不了近渴。

“可是青璃?”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容和善,她的眼睛通红,似乎是一夜未睡,有淡淡地疲惫,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听到声音,从侧门走出,见到青璃也是一愣。

“是我,夫人。”

青璃微微一笑,面前和蔼的夫人,就是小雨姐的后娘,听说和小雨姐关系非常亲近,所以得知她也不意外。

“快进来,着实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失礼。”

沈夫人快速地拉着青璃的手,把她请了门,一脸歉意地解释,“青璃,叫夫人太远了些,你们在京都那么照顾小雨,不嫌弃就喊我一声伯母吧。”

青璃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正厅,沈府之内华贵,建筑有自己的风格,此刻是寒冬,花园内一片萧瑟,青璃看到了那个小池塘,外面已经被圈了起来。

屋子内暖和,有丫鬟婆子奉茶,青璃抿了一口茶水,疑惑地道,“伯母,小雨姐如我情同姐妹,也不是外人,府上下人虽然有失礼之处,似乎是有原因的?”

青璃这么一问,沈夫人眼圈就红了,她用帕子点了点眼角,好半天才稳定了情绪,紧紧地抓着青璃的手,“你沈伯父不在府上,在知府的大牢里。”

“怎么会?”

青璃“啪”地放下茶杯,一脸惊讶,刚才在门外被怠慢,本来还是有点生气,现在听闻小雨姐的爹进了大牢,她剩下的只有震惊,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们给小雨写了家书,可一路山高水长,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沈夫人擦擦眼泪,这才说了事情的原委。

沈家就是以布匹起家,家里有相当多的库房,里面大量的库存。沈老爷为人厚道,做生意从不肯占人便宜,就算是按尺头买布料的百姓,他都会吩咐伙计预留出一部分来。

前段时间,铺子里面接到了一桩大买卖。在凤阳有一条花街柳巷,其中有家最大的青楼万花楼,小凤县上也有分支,青璃记得,以前如玉似乎就是这个万花楼的头牌。

出事和万花楼有很大关系。沈老爷接到生意,对方的老鸨非要让能做主的东家去谈,她要给楼里面的姑娘们选购一些布料,每个人要做几十套成衣,如果成了,是一桩几千两银子的买卖。

沈老爷回来和沈夫人商议,他一个男子,也不怕去花楼谈生意,没有在乎这件事。当时就答应下来,让伙计和掌柜把好布料,各种布匹颜色花纹不一致的都剪裁下来,做个标记,方便花楼的老鸨挑选。

就在三天前一个旁晚,沈老爷如约到万花楼谈生意,万花楼的老鸨也是爽快之人,两个人虽然初次合作,但是彼此都退后一步,很快成交。

沈老爷喝了一些酒,想去茅房小解一下,就带着伙计离开,华灯初上,正是万花楼姑娘接客的时候,他让伙计到后院马车前去等候,自己进了茅房。

坏就坏在去茅房上,当时沈老爷喝多了,扶着墙解决,等出来的时候一身是血,被花楼迎客的姑娘看到,连连惊叫,有人进了茅厕才发现,里面死了人。

万花楼的茅厕出了人命案,这下可闹大了,接到报案,官府很快地来了人,恰好仵作验尸,人刚死不久,地上发现了凶器,是一把长匕首,正中死者后心,有花楼的姑娘证明说只有沈老爷一人进到茅厕,并无旁人。

死者后台很硬,青璃算是间接地认识,正是季知府那个三姨娘族兄,听说做生意发达了,有的是银子,最近通过三姨娘撮合,刚抱上季知府的大腿,这下人突然暴毙,三姨娘不依不饶,扬言要让沈老爷偿命!

“这个死者和沈伯父认识吗?无冤无仇……”

青璃知晓,季知府就算不是个糊涂虫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三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三姨娘失去了仰仗,一定气得吐血,必定不会放过沈家,这个时候断案,说白了,人证物证都可以伪造,全靠父母官的良心。

“唉,这个人原来在平阳做生意,因为和季知府勾搭到一起,就起了在凤阳开布庄的念头。”

沈夫人委屈地抹着眼泪,真真是祸从天降啊,谁能想到那个人就死了呢,她把眼睛擦得红肿,继续道,“因为有了知府做靠山,所以一直横行,看上了我们沈家布庄,想花几百两买下,还警告我们,不卖就走着瞧。”

沈家布庄门面很大,在凤阳黄金地段,光是铺子至少值几千两,还有库存,要是这样算,没有几万两打不住,竟然想用几百两银子买下,此人真敢说,信口开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所以,你沈伯父不答应,曾经和他吵过一架,当时在布庄,掌柜的,伙计还有很多人看到过。”

青璃揉揉额角,心里盘算,这事实被说的不算清晰,还有很多细节,沈伯父是让伙计先去马车上等候,他去茅厕,那么从进到茅厕,到被爆出有人被杀,是多久的时间?

尸体是一刀毙命,还是经过了搏斗?若是一刀毙命,这可真难说,因为人在如厕的时候,多半会放松警惕,在花楼里面酒鬼多,走路摇摇晃晃,如厕不会盯着别人看。

凶手可能认识死者,死者没有防备,也可能受人指使,并不认识死者。

无论怎么说,还有太多的状况需要弄清楚,这个事,她必须管,也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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