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呢?”别西卜问道,彷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永续维持这个复制的台湾,解除他们脑中的芯片,让他们照自己的意识生活,但不准再有受害者进来,计算机、职员都不得介入这个世界的运转,除了提供食物跟金融体制,嗯?”柯老师继续说道,“永远都别让他们受苦,别让他们知道自己之前只是别人的影子。”
“人类真是善良,可以,我们会善待这些复制人,秘密且妥善地照顾他们。”别西卜说。
对于已造成的伤害,柯老师努力做出弥补。
因为他知道,复制人不是影子,小钏姐不是,任何人都不是。
“第三,我让你们继续‘虚拟实境组’的炸弹制程,但是,停止掠夺无辜者的灵魂,你们只能使用地球上罪大恶极的罪犯当实验品,我相信,你们逮捕杀人凶手、贪婪政客、奸商军阀的功力一定不会让你们的货源匮乏的,此外没有其它的条件,除非我临时想到。”柯老师说。
“很公道,这是比划算的交易,合作愉快,专机将在两个小时后抵达。”别西卜说。
有可怕的恶魔帮人类伸张正义、收拾败类,站在地球的立场来看,也是比便宜的交易。
“对了,这三千多颗恐惧炸弹,已足够你们大发利市了吧。”老师问道。
“并不然,我们并不打算贩售任何炸弹。”别西卜说。
“我懂了,合作愉快。”柯老师结束了通讯。
老杨、我、柯老师,全都坐在地板上,离专机抵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离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时刻,只剩两个钟头。
蛋包饭的香味,似乎已经飘到我的身边。
妈妈……
“刚刚那些魔鬼说,他们不打算将这么可怕的武器卖出,你说你懂了,这是怎么回事?”老杨问。
“卖出去的话,就不值钱了,与其让两大联盟都将拥有摧毁对方的绝对力量,不如公司自己独自使用,我想没多久,这家武器公司就会将这场万年对抗的拉锯战况打破,利用恐惧炸弹毁灭数百种族,令宇宙两大联盟同时向其投降,成为新的霸主。”柯老师说。
“照呀!自己当老大!这样的确比贩售新武器划算得多!”我说。
“宇宙未来的霸主,居然是魔鬼,而非上帝,真是讽刺。”老杨说。
“霸主之争,只是权力两个字,如果真的有上帝,我心目中的上帝,也不会跟魔鬼追逐这种表面的权柄,更何况,哈,我就是现任的上帝,将来还要负起保卫地球的责任,不知是地球之幸还是不幸。”柯老师格格笑着。
“老师,我也有超能力的资质吗?”我紧张地问。
“嗯,等你考上大学后,我再给你特训。”老师鼓励着我。
太好了!我找到了最有意义的职业!地球守护神!真是太卡通了!
我们坐在路西弗的石像下,珍惜最后的时光。
“要回去了。”老杨叹道。
“以后还是多联络吧。”我突然不舍起来。
我说过,除了妈妈跟Lucky,世界根本无所留恋。
这个曾经亟欲逃离的世界,这个充满扭曲意义的世界,我却在这里,找到了好朋友,找到了英雄,找到了自己。
“嗯,认识你们,永远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以后常来我家打麻将吧。”老杨说。
“嗯,老师,你也带小钏姐来吧,这样才不会三缺一。”我试着提醒老师,小钏姐还好好的活在台湾,真正的台湾。
“小钏死了。”
老师默然。
“对不起。”我说。
也许,死去的小钏,同样无可取代。
“开玩笑的,”柯老师笑了:“小钏没死,她只是换另一种方式陪伴我。”
蝴蝶振翅,似乎很高兴。
“人死不能复生,连我也没办法改变,但是,我知道小钏不会离开我的,永远都不会,即使化作蝴蝶也不会。”柯老师看着停在手指上的小蝶。
“真好。”我也笑了。
“那你的手怎么办?”老杨看着柯老师的断臂。
“就这样子吧,”柯老师苦笑着,说道:“在萨麦尔的刀翅划上我的左手,翅上的毒液即将沿着手臂急窜而上时,我索性将手臂往翅上一靠,自己割下左手,再将体内的剧毒从伤口处逼出才保住一命,所以,这只断臂里全是致命的毒血,一接回去,我就会死得跟猪一样。”
“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我早痛昏了。”老杨钦佩地看着老师。
“因为我的心更痛,很痛,痛死了。”老师看着膝上的小钏姐。
小钏姐依旧美丽。
“这样也很好,我一直很喜欢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他断了一只手,我也一样。”柯老师笑着说。
“回去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老杨问道。
“我离开太久了,今年一定考不上大学,我妈铁会押我补习重考的,我看未来的日子,真是充满黯淡。”我说。
“我断了一只手,当兵就免了,我想先找几份工作,”柯老师又说:“如果,小钏还没交新的男朋友,我会回到她身边,如果,小钏有了新欢,我就再把她追回来。”
“加油!”老杨说。
“那你呢?你失踪了那么久,教职还保得住吗?”柯老师问。
“那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我再两年就退休了,这次捡回了一条命,未来怎么说都值得珍惜。”老杨说。
三个人,一只蝴蝶,一堆笑声。
两个小时后,飞碟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坐飞碟﹔第一次坐时我没有知觉,所以这次我一直跟驾驶员问东问西的,不消说,那个驾驶员也是一个丑子。
柯老师看我兴致很高,便命令驾驶员教我开一会儿飞碟,我真是高兴死了。
第一个开撒旦牌飞碟的人类,就是我,不过我不打算张扬,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第二个是柯老师,他不用驾驶员教就开得很好,你知道的。
最后,连老杨都忍不住开了一下,飞碟就是他停的。
飞碟停在擎天岗上,我们三个人互道珍重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天地。
后来,老杨寄了许多明信片给我,明信片上尽是欧洲农村的风光,他说,他提早退休了,带着老婆住在法国农村里,每天过着种菜、写书的恬适生活,他说他一旦回台湾看孙子,一定会再来看我。
我呢?考得上大学才怪。
我正在准备重考,每天过着跟书打架的日子,这里的书比百慕达的书要好懂多了,这是唯一庆幸的事。对了,忠实的读者,如果你在拜拜的时候正好想到这个故事,就帮我祈求金榜题名吧!虽然柯老师说连他的超能力都帮不上我。
回家后的前几天,妈妈整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带我到处烧香还愿,但过了几星期后,她就跟以前一样去忙她的火锅店了,不过,她每天都会赶回家炒一盘蛋包饭给我吃。
寂寞?
再也不寂寞了。
蛋卷星人、佛珠星人、消防星人、比克等,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来找我。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记得柯老师在开飞碟时跟我说:“你以为你是疯子?是的,你的确是,但是没有人不需要朋友,疯子也不例外,你眼中那些外星人可以是幻觉,也可以是朋友,关键在你们之间的友情……你们如果真的是朋友,就会一辈子都是,不会因为那个丑八怪的几句话就让你们分开。”
他又说:“拥有随时都可以交谈的朋友,这不是多重人格,也不是幻视,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们真的很有趣,嗯?”
是的,他们真的很有趣。
我舍不得他们。
至于柯老师呢?
分开的一个星期后,有人在暗巷里看见一个独臂人以不可思议的手法将四个持枪抢匪击倒。
一个月后,有好几个人目睹一个独臂人在新光三越顶楼外追着一只蝴蝶﹔注意,是顶楼外。
也有更多人看过,在贵族世家里,一个耳朵上停着一只蝴蝶的独臂人,愉快地挖着薄荷冰淇淋桶﹔他一直很爱薄荷,一直很爱蝴蝶。
也许有一天,将会有人看到,一个挂着自信笑容的独臂人,牵着绑着蝴蝶发髻的女孩,在清大的梅园里散步。
他们的身旁,也一定会有一只米色的蝴蝶,愉快的飞舞着。
※※※※※
女孩哭道:“你的左手呢?”
独臂人:“弄丢了。”
女孩:“丢了?”
独臂人:“丢了。不过,我比较想知道,我有没有弄丢我心爱的女孩?”
女孩紧紧抱住独臂人,又哭又笑。
没有回答,因为不需要。
独臂人也笑了。
蝴蝶也笑了。
2002清大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