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席淮南将那件黑色的大衣又穿在了身上,外面虽然寒冷但是雨色算是停了下来。
等宋知暖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席淮南扶住她,然后偏头对李至说:“你们去老房子外面等着。”
李至点头说:“是,席总。”然后又将手上的康乃馨递给宋知暖。
她接过,席淮南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她的手心拉住,大掌密密实实的包裹着她,传来温热的气息。
宋知暖心底微微一颤,她有些紧张,而她也感受到了席淮南的紧张。
因为在这么寒冷的天气,男人拉着她的手出了薄汗。
可是见他沉默,她也不好说话,席淮南现在的神色异常的平静。
她抬眼看向他,他也正看向她的,他的眸子里清明无比,含着光芒看着她说:“走吧。”
他拉着她转身,虽然一路行来都是泥路,但是他们下车的地方铺满了石路,视线看上去,全是青石路。
刚转了身,席淮南脚步顿住,转过头对李至说:“给我一把伞。”
他是个谨慎,未雨绸缪的人。
李至连忙从旁边的保镖手上拿过一把黑色大伞,交给席淮南。
也是直到现在,宋知暖才想起自己将中午买的那把伞忘在了咖啡店。
这条上山的路很长,周边景色也很美丽,半个小时后天上又下起了雨,席淮南撑开伞将她拥在怀里。
单手轻轻的扣在她肩膀上。
远处山都在云雾之间,黛色朦胧,宋知暖也不知道,云城的乡下居然也这样的漂亮,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一个小时后,他们两人才到半山腰,席淮南拉着她拐了一个弯,视线里就出现了两座普通寻常的坟墓。
即不奢华也不大气,但是两座坟墓紧紧的挨在一起,相互依靠。
席淮南上前伸出手指理了理前面生出的杂草,待清理干净过后,然后才偏头对一旁的宋知暖说:“将花放在这里,他们会很喜欢的。”
宋知暖连忙蹲下将花放在前面,她近距离看见上面的照片,难掩面上的惊异,两人的年龄不过三十多岁左右的模样,居然年轻的过份。
席淮南和他的爸爸很像,一样的英俊,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爸爸唇角挂着温和的微笑,眸子也是温和的。
而他的妈妈,也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女性,长发披散下来,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柔和。
席淮南忽而跪下来,宋知暖见他这样也连忙跟着他跪下来,跪在他身边,将伞撑在他头上。
他一直沉默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天色渐渐暗淡,宋知暖在这一刻深刻的感受到席淮南的悲伤。
那是刻苦的思念和悔恨。
这一刻,宋知暖的心也疼了起来,她偏头看向他,唇瓣微微下垂,眸子也是紧紧的看着前面的照片。
许久,他才出声,嗓音极其的压抑、隐忍道:“我九岁那年,席家遭受了灭门之灾,我父母也在那场灾难中死去,那时候他们也不过三十多岁,比现在的我大不了几岁。”
“而席家当时是云城鼎盛的家族,正因为这样才被人惦记、计划抹灭。”
他这些话是对宋知暖说的,她微微垂着头伸出手拉着他的掌心。
她的脸上悄悄的滑着泪水。
只是因为一向冷漠的男人此刻说着他心中的痛,此刻完全的相信她。
“而我很幸运的逃了出来,被当作野孩子收养在孤儿院,这一待就是七年,直到我高一能自己自力更生后,才没有依赖院长他们。”
他忽而偏头看向宋知暖,眸光平静说:“二十二岁那年我知道了杀害我父母的领头人是谁,我痛不欲生甚至一直都不敢相信,潜意识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因为我的逃避而有任何的改变。”
她轻声问:“最后呢?”
“我没有动手,可他们也因为我而死,这就是报应吧。”
席淮南伸手摸了摸两张照片,衣袖都被雨水淋湿了,他说:“我爸爸妈妈小时候经常给我讲故事,讲席家的故事,可却是不同的两个版本。爸爸讲的是席家的发展史,而妈妈讲的是席家的爱情,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感受,曾经给你讲的那一个是妈妈的故事。”
“我想他们,可是我知道他们此刻也在怪我,可我……”
席淮南忽而沉默下来,寂声。
宋知暖感受到他情绪波动很大,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问:“他们为什么怪你?”
“宋知暖,这是秘密。”
他连名带姓的称呼她。
他又添了一句:“至少,现在是。”
他不愿说,宋知暖也不追问,如若他会说就会告诉她的。
“……暖暖,喊他们一声爸妈。”
听他这样说,宋知暖看着照片也乖巧的喊了一声:“爸、妈。”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席淮南起身然后拉着她起来,弯腰伸手替她抖了抖裙摆上面的杂草,然后又看了眼席家父母,表示他的重视。
席淮南这人心思重的厉害,他拉着宋知暖又走上来的道路。
两人在一把伞下,都是沉默的,夜色戚戚,雨水霏霏,宋知暖沉默是因为身边的男人是沉默的,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深沉、悲凉的气息。
刚刚他对她讲了一直都未对她说过的话,也第一次袒露了他的心声,更是第一次带她来看望他的父母。
而且很显然,席淮南的心中还藏着更多的事,宋知暖想着这些心事,未曾注意脚下,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席淮南听见动静回神过来,看着她那一副狼狈样子,他连忙扔掉手中的伞,低身将她扶坐在地上。
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手掌被割破,他动了动她的脚腕,宋知暖立马痛呼出声说:“脚不小心崴到了。”
席淮南叹息一声,也没有出声责怪她,而是将伞捡起来塞在她手心里,背对着她蹲下说:“上来。”
宋知暖有些不好意思的爬到他背上去,她好像总是惹麻烦拖他后腿。
前面的路很暗,宋知暖打开电筒替席淮南照射着前面,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莫名的心安。
但也有一丝忧愁,明明是他心情低落,最后还是他照顾她。
宋知暖看了眼时间,距离下山走了半个小时了,而现在席淮南背着她,脚步更慢了。
但他步伐异常的坚定。
雨声落落,宋知暖撑着伞,许久出声问男人说:“淮南哥哥,你说爸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他安慰她道:“不会的。”
他喜欢的,他们也会喜欢的。
即使……
“淮南哥哥,他们怎么会来这么偏远的乡下呢?”
这里距离云城市中心好几个小时的车程,比离他们在京江的家还很远。
席淮南的声音淡漠回答说:“这里埋着的只是他们的衣冠冢。”
衣冠冢就仅仅只有遗物,宋知暖惊异,拿着的手差点松开滑落在地上,她忽而又紧了紧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心底难过的不行。
她不敢再问了。
反而是席淮南对她解惑说:“他们被人杀害以后,扔进了大海里喂了鲨鱼,最后尸骨无存。”
席淮南的语气平静,宋知暖却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热泪,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隐藏了这么多难过的事,她却一直都不知。
她很少去关心他,爱护他。
因为爱他,他的悲伤她异常的能感受到,她现在不敢说话,什么也不敢,只是抱着他默默流泪。
席淮南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脖子里传来温热的水珠,他脚步顿了顿,随后又起步不在意说:“宋知暖,我不想你难过,但是又想让你知道。”
一点一点的想告诉她。
宋知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趴在他的背上哭的一塌糊涂道:“席淮南为什么以前你一直都不告诉我。”
“我知道的时候,我们分手了,所以宋知暖我没有告诉你的立场。”
他声音冷漠,也极其的冷静。
他顿了顿又说:“宋知暖别哭,我告诉你并不是想让你难过。”
他一直称呼她全名,用着极其认真的语气,极其认真的态度。
天上的雨色越来越大,冬天的寒冷在夜色降下去之后异常的张扬。
“淮南哥哥,我只是心疼你。”
她哭着说,声音难掩颤抖,席淮南背对着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忽而柔和下来,心底暗说: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让我用所有的勇气来护着你,与全世界抗争来迎娶你。
宋知暖一直在他背上抽噎着,席淮南也沉默没有出声,他心底却微微的心疼她,但没有安慰她。
有些事,不需要他安慰。
宋知暖如若知道所有的事,怕也是……怕也是拿不定主意的。
到时候他也安慰不了她。
有些事需要她自己独自去面对。
一个小时后,远处传来明亮的灯光,照出雨水,淅淅沥沥的在空中漂浮,又降落,顺着石路滑落。
李至看见他们下来,连忙迎上来,看见宋知暖被席淮南背着,他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他刚刚见他们久久没有回来,有些担心的开车过来,在这等着他们。
他知道,席总不允许任何人上这座山,去打扰上面的宁静。
李至先他们一步打开车门,席淮南弯腰放下她,将宋知暖小心的放了进去,寒冷的天气里他额头上却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却一直沉默坚持。
宋知暖情绪异常的低落,也有一些感动,更加的爱眼前这个男人。
席淮南,他总是恰到好处的,在她身边,对她恰到好处的好。
冷静的不行,镇定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