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二,老板儿子的四人吻别乐团,先来上一首锻炼再三却无法进步的吻别后,大头龙再来段沈闷的阴郁低吼,接着,热力四射的佳芸终于在大家的掌声中登场。一切都照着多月来的节奏进行。
黑衣客,也如同往常般,点了一杯黑咖啡,一杯又一杯,在角落的角落里,看着他可爱的情人表演。
但,今晚有两个慕名而来的新客人。
“听说这里的主唱很漂亮,歌声也是一流!”一个新客人走下楼梯,男的,他穿着蓝色衬衫,搭着土黄色的卡其外套。
“是吗?不漂亮我可是立刻走人。”另一个新客人也是男的,穿着高领羊毛衣,披着米色大衣,两人走到位于地下室的光影美人里,东张西望。
“等会三星跟通臂也会来,再晚还有小李他们,希望他们找得到这个——”穿着外套的男人突然不说话了。
圣耀迎了上去,问道:“先生,请问两个人吗?”
那两个男人却不理会圣耀,只是盯着黑衣客的背影。
黑衣客仿佛拥有敏锐的动物直觉,他原本驼着的背脊突然挺直,极为缓慢地摇摇头。
“先生,请问两个人吗?”圣耀再次问道,他发现两个男人的眼神很复杂,眼睛从未离开黑衣客。
“怎办?”穿着外套的男人的眼神这样询问着伙伴。
“他只有一个人。”穿着大衣的男人说着无声的唇语。
“可他的警告?”穿着外套的男人有些不安,也是说着唇语。
穿着外套的男人很少犹豫,但今晚的人太多了,而且对方的反应也很奇特。
圣耀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不断用唇语沟通的男人,心想:惨了,这两个男人一定是黑道,他们是来向黑衣客寻仇的!
“虚张声势。”穿着大衣的男人冷笑,唇语道:“一百万啊。”
于是,两个男人微微点头,默契地走向黑衣客,以一种互相搭配的节奏。
台上的美人察觉到台下气氛的微妙变化,歌声急促了起来。
“干!要报警吗?”圣耀心中喃喃自语,看着在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也发觉了情况不对,却想要观察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坐在黑衣客附近的客人看到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走了过来,赶紧换了桌子坐,等着看好戏。
两个男人各自走向黑衣客的左边跟右边,站着。
黑衣客恍若无事,拿起黑咖啡,把最后一口喝完。两个看似寻仇的男人就站在两旁,漠然地看着黑衣客的从容举动。
黑衣客举起右手食指,遥遥向圣耀比了一个“一”,那是他还要一杯热咖啡的老信号。
圣耀觉得自己好像比黑衣客还要紧张,他一边把咖啡豆磨碎,一边流着汗。
“你很悠闲。”穿着大衣的男人开口。
黑衣客没有回答,但圣耀好像看见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起来。
“要不要做个交易?放你一马,大家都好办。”穿着外套的男人比较小心,不知为什么,他老觉得不对劲。
“好。”黑衣客说话了,圣耀没想到一向酷酷的黑衣客,向人低头居然如此快速。
“上官平常都在哪里?饭馆在哪里?”穿着外套的男人问,左手插在口袋里,好像紧握着什么武器。
“上官都在饭馆里,饭馆在新兴路22巷。”黑衣客爽快地说完。
圣耀冲着黑咖啡,看见台上的佳芸脸色非常担心,他心想:反正这几天我就会死了,不如把命送在这里。下定决心,圣耀要救黑衣客脱身!能替他挡几颗子弹就几颗吧!
圣耀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已经蹲在柜台后,偷偷拨着警察局的电话。
“放走了你,饭馆还会在新兴路22巷吗?你未免太天真。”穿着大衣的男人冷笑道:“何况,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穿着大衣的男人非常自信,他的双手都露在大衣外面。
他可是中部第一快手。
“到外面吧?”黑衣客说,他的目光突然尖锐起来。
“当我白痴?”穿着大衣的男人冷笑,对黑衣客的要求予以否决。
“到外面吧?”黑衣客重复说道。
“要我饶你,可以,留下一双手,跟我到警局。”穿着大衣的男子说,他的右手拨弄着黏满胶水的头发,这个举动显示他极为自负。
到警局?难道这两个人不是黑道,而是警察?这么说,黑衣客真的是通缉犯?圣耀想着。
左手在口袋里抓着不明武器的男子,心中反而一直犯疙瘩,他真希望他的伙伴可以谨慎点。
“不如我饶你。”黑衣客的语气平缓,慢慢拨开长及人中的浏海,露出额上的青色长疤。
气氛骤然改变。
原本自负傲慢的大衣男子胸口剧烈起伏,他的手停在头发上,僵硬地挂着;偷握武器的外套男子更是面如死灰,双脚发抖,裤子慢慢湿了。
“把东西放桌上,走,会活着。”黑衣客平静地说,但听在两寻衅男子的耳中,竟变成令人窒息的威胁。
“听说——听说你——你说话算话?”外套男子咬牙。
“我是。”黑衣客说,放下浏海。但他的眼神已经锐利地刺进两人的胸口。
“把东西放桌上,我们还有命走吗?”大衣男子强笑道,但语气已经很微弱。
他的手不安分地静止。
黑衣客叹口气:“随便你,走就是了。”
这已是黑衣客从未有过的慈悲。
因为这里,站在台上的是他的爱人,坐在台下的,是他的朋友。
“对不起。”外套男子紧张地说,拉着大衣男子,慢慢地、慢慢地倒着走,慢慢靠近光影美人通往楼上的楼梯,他们丝毫不敢松懈地看着黑衣客。
“吁,好险。”圣耀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情势是怎么逆转的。也许黑衣客的疤痕说明了他的靠山很大条吧?
但,就在危机解除的关键时刻,两个男人大刺刺地走下楼梯,一个人高马大,脖子上刺着三个绿星星,留着一把大胡子,样貌凶狠,另一个矮小精悍,脸上的浮肿皱纹代表他的经验老道。
“喂?这是干嘛?”大胡子粗声笑道,他看见两个伙伴倒着走路很是怪异。
“小心。”矮老头说,机警地摸着长衣袖中的双刀。他看见黑衣客。
约好一起听歌吃饭的伙伴,在这个关键时刻赶来,穿着大衣的傲慢男子立刻恢复该死的态度,喜道:“来得正好!上官你死定了!”
一高一矮的两人听到“上官”两字,脸色大变,立刻躲在柱子后,大胡子从脚上拿出挂着的短枪,矮老头则掏出闪闪发亮的双刀。
“不要,他说过不会动手的,只要我们走。”穿着外套的男子紧张地说,他完全不恋战。
“嘿嘿,我们有四个人!上官能有多厉害?”大胡子笑道,他的血液沸腾了。
“是啊,上官的头值上一亿!”大衣男子,中部第一快手,得意地摸着腰上的双枪。
外套男子看着矮老头子,矮老头子是他一向敬重的前辈。他希望前辈拒绝对战。
“这样的距离,可以。”矮老头子慢慢说道,手中的双刃露出噬血的晶芒,外套男子无奈,只得拿出口袋里的短手枪。
佳芸的心脏简直快炸开了,她停下走调的歌声,站在台上发抖。
所有的客人一动也不敢动,大头龙暗暗祈祷警察快点赶到,老板则庆幸自己早就躲在柜子下,十分安全。
圣耀从咖啡台的角度看着黑衣客,黑衣客一动也不动,好像四个拿着家伙前来寻衅的男人全都是死人。
不。
圣耀发觉黑衣客的眼神充满了不安。
“我跟你们回警局吧。”
黑衣客突然说道,其他客人都松了一口气,四个寻衅男子大感意外。
“不行!”佳芸突然说,拿着麦克风。
这一句“不行”,又让现场的气氛骤降道冰点。
大衣男子盯着佳芸,问:“你跟上官一伙的?”
佳芸不理会傲慢的大衣男子,只是看着黑衣客,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黑衣客微笑。
圣耀的心怦怦怦怦地跳着,佳芸这个笑容的意思是——
“Let-sRock!”佳芸突然尖声歌唱,令人抓狂的噪音在台上引爆,释放出排山倒海的不良能量!
这一尖叫夺敌之先,纵然是老手中的老手,在噪音核子弹的奇袭下,四个男子霎那间居然恍神了,这绝对是要命的间隙!
“咚。”
圣耀无法相信,在一眨眼的瞬间,大衣男子的额头上插了一柄餐刀,中部第一快手慢慢倒下,他居然在飞刀与枪的优势决斗中输了,输了自己的脑袋。
枪火猛然飞射,但全扑了空,他们没想到传说是真的!
黑衣客的身法比起他射出去的餐刀要快!
矮老头子挢捷的身手并非浪得虚名,第一时间看见黑衣客冲近,双手立刻银刃飞舞——在空中飞舞!
矮老头子错愕地看着自己最自豪的双手钉在天花板上,然后,听着身旁共伙二十年的大胡子“三星王”发出惨叫,跪倒在地。
三星王的脸被黑衣客从中削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肉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矮老头子想解除三星王的痛苦,却无奈自己的手已经被斩离。
外套男子躺在地上,后悔着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早知道会出事的,自从出道以来,他的直觉救过他不少次,但,这次——。他开始想些别的事情,例如今天报纸的头条、股市的涨跌、哪个明星又恋爱了——以及,小女儿下个星期就周岁了。
他必须这么想,因为他要忘记身上的痛楚。
黑衣客冲向四人组的时候,一边跑、一边刮起路经餐桌的餐刀,除了快手额上的那把,其余六把都**在自己的胸上。
黑衣客没有欣赏对手惨败的兴致,转过身来,竟看见佳芸惊魂未定地坐在圣耀的身边,佳芸惊惶说:“快叫救护车!”
圣耀倒在血泊中,虚弱地半闭眼睛。
此刻,所有的客人全都吓呆了,老板跟大头龙等人也害怕地发抖,黑衣客对这些人的反应再熟悉不过,叹道:“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现了。走吧。”
所有人像接到特赦令般,发软的双脚顿时勇气百倍,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黑衣客则赶紧走到圣耀与佳芸身旁。
“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老板战战兢兢地站在黑衣客身后,拿着电话。
大头龙跟阿忠也没逃走,他们关切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圣耀。
黑衣客知道,这是人类的温情,可以超越恐惧的感情。
“刚刚他们开枪的时候,圣耀突然挡在我前面,他——”佳芸哭着,握紧圣耀的手,她看见圣耀的心口不断涌出浓稠的血液,又急又内疚。
“怎办?喂!撑着点,救护车马上来了!”大头龙蹲在一旁,鼓励着圣耀,但他心里知道,圣耀离死神的召唤只剩几分钟时间。
此时,警车的汽笛声嗡嗡赶到,但却没有冲进地下室,想必是听到冲出的客人惊慌的恐怖说词。
“救救他!”佳芸哭着,眼泪不断滴在圣耀的胸口。
圣耀却感到一阵喜慰,他知道,解脱的时刻终于来临,老算命仙真是铁口直断。
终于,可以摆脱莫名其妙的悲哀命运。
他仿佛看见妈妈温暖的手正在抚慰着他;到了天堂,他可以开心地告诉妈妈,他这辈子活着的目的,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一刻,解救自己喜欢的女孩。
“我总算还有些用处。”圣耀满足地闭上眼睛。
再见了,孤独的世界。
再见了。
再见了?
“我没有把握。”黑衣客踌躇地看着圣耀的心口。
佳芸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掉泪。
“小子,不知道这对你公不公平。”黑衣客叹口气,露出尖锐的犬齿,咬上圣耀的脖子,吸吮着逐渐失去活力的生命精华。
老板呆呆地站在一旁,大头龙吓得一动也不动,阿忠开始怀疑留下来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只有佳芸,没有恐惧,没有疑惑,好像早就知道黑衣客的真实身分似的。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警察随时都会蜂拥下来的样子。
黑衣客不停地吸吮着圣耀的鲜血,就像着魔似的,佳芸害怕地拉开黑衣客,忙问:“怎么了,圣耀有没有救?”
黑衣客一脸的迷惘,说道:“不知道。”
突然,黑衣客的眉头紧皱,站了起来,双拳咯咯作响,说:“不对。楼上来了好几个猎人,我没办法带这小子走。”
佳芸哭道:“那怎办?”
黑衣客冷静道:“如果他不被发现,我会找到他的。如果他被警察抓走了,我也会救他出来。我保证。”
说完,黑衣客快速收集了几把餐刀,抓在手上,说:“老板,真对不起。”
老板傻傻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今晚是他毕生难忘的血腥夜。
“芸,老地方。”黑衣客说,全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焰。
黑衣客大吼一声,吼声连绵不止,激烈震动空气,老板等人耳朵刺痛得要命,这吼声使得楼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打算立刻冲进光影美人来上一阵乱枪,因为黑衣客发出的吼声是用来呼唤同伴的!务必在黑衣客同伴来到前结果他!
但,黑衣客开始他的心理战。
瞬间,楼上的警方、猎人看见四个猎人的身体被一一抛出,没有脸孔的三星王,断了双臂的通臂佬,眉心上晃着柄刀子的中部第一快手,被当成活靶的陈东,个个触目惊心。
警方跟猎人迟疑了,他们手中的枪炮突然变成不被信任的玩具。毕竟,被抛出来的四个猎人,都是顶尖的行家,全是号称中部猎人十煞的成员!
深深黑黑的地下室走道,传来低沈又有磁性的声音:“我是上官。”
有些搞不清状况的警察一愣,但猎人马上暗骂:“操你娘的!这么倒楣!”
这个名字,足足拖延了警方与猎人半分钟之久。
“怎办?”鼻子上有条长疤的猎人终于问道。
“这么多猎人,一起把他给轰了吧!”西装笔挺的猎人说道,这次碰巧赶来赴约的猎人,不算倒在地上的,共有十一个大家伙。这可是极怕人的阵仗!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冲向布好阵势的猎人群,猎人机警地往旁跳开,对着黑轿车与轿车下来上一阵扫射!黑轿车的玻璃迸裂,车板被击穿,车底下也是子弹飞梭,车里面或躲在车下的人一定死得不能再死!
但猎人很快便发现他们被误导了。
车子里面、下面,都没有人。
不过,光影美人的出口处,倒了两名大量出血的刑警。
“干!被跑了!”一名猎人骂道,摸着自己的脖子;幸好,“上官”兔脱前没随兴摘下自己的脑袋。
警察们冲进光影美人,抬着重伤的圣耀奔出,送上医护车,而猎人们审视四名太过自负的猎杀专家,发觉只有通臂佬还活着。
“给我一枪吧,老家伙没了双手,不如死了。”通臂佬嘴唇发白,他失血过多。
“得了吧,老大,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一个猎人安慰道,将通臂送上救护车。
夜色,暗巷,迷惘的鬼魅。
“这孩子的血液有种魔力,让我越吸越着迷,竟无法罢手——”
黑衣客急步潜行,不断想着刚刚吸血的奇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