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秦紫嫣努力地直起身,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往门外走去。她要去救绿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挨打。既然无法劝太子免去对绿袖的责罚,那么,便让她跟绿袖一起受罚。
膝盖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走起路来跌跌撞撞。
倚靠在太子怀中的凌香,瞧见秦紫嫣出来,眼中浮起一抹怨恨之色。可是见贵为太子妃的秦紫嫣,此刻发髻散乱,额角高肿,整个人看起来与市井疯妇并无二般,唇角顿时又有浅淡的笑意显现。
“太子妃,您不要……过来,绿袖……没事……太子妃……”绿袖瞧见秦紫嫣狼狈的神情,胸口发疼,扯着嗓子叫道。可是丫鬟打得又重又快,她说话的声音也就变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可秦紫嫣依然执着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纵然脚步踉跄,却也不肯停下半分。
凌香冷眼瞧着,不做半分言语,只是在秦紫嫣即将走到自己跟前时,忽然用力一扯戴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断了线的上好浑圆珍珠,瞬间滚落了满地。
秦紫嫣踏出的脚正好踩在滚落的珍珠上,猝不及防之间,收脚已是不可能,只能两手在空中扑腾着,尽量维持身体的平衡。可显而易见,这样的挣扎不过是徒劳而已。
太子的面上掠过一丝慌乱,正准备冲过去扶住秦紫嫣时,怀里的凌香突然脚底发软,也跟着栽倒下去。太子连忙一把抱住凌香,着急地问道:“香儿,香儿,你没事吧?”
“太子……”香儿悠悠醒转,素手扶上太子的脸,一脸愧疚之色,“太子不用担心,香儿没事。”
秦紫嫣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不慎撞到,肿起的包破损,鲜血顺着额头一路蜿蜒而下。痛,从四面八方袭来,秦紫嫣的嘴里也满是血腥味。可是,秦紫嫣才一抬头,就看见绿袖依然在被人掌嘴。
腿,钻心地痛。想要站起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秦紫嫣只好在地上爬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绿袖一个人受苦受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要承受,也该是她。
“太……太……”绿袖的嘴已经肿的发亮,血水淌淌而下,见秦紫嫣在地上爬行者,心痛如绞。想要挣脱束缚去扶秦紫嫣起来,可是一边一个丫鬟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她根本就动不了半分。嘴唇已经被打烂了,吐出的字也让人完全无法听清。
“绿袖……”一行清泪顺着秦紫嫣的眼角,静静地流下。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秦紫嫣突然往另一个方向爬走,拖着满是伤的身体在地上转了个圈,面对着跟凌香卿卿我我的太子,几近声嘶力竭地哭着请求道:“太子,紫嫣求求您了,放过绿袖,好吗?紫嫣,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求我?”太子拥着凌香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秦紫嫣,嘲讽道:“你不是一向都清高骄傲,不屑于跟本太子多说一句话吗?怎么,这会也会屈尊降贵来求我了?”
“都是紫嫣的错,紫嫣知道错了。太子您大人有大量,请您不要跟一个丫鬟计较。若是太子心中依然觉得不爽的话,可以罚紫嫣做任何事。”秦紫嫣十指用力抠着地板,嘴里的语气却不得不谦恭起来,这一刻,秦紫嫣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条丧家狗,毫无尊严可言。
“太子,瞧瞧太子妃现在这样子,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如,就饶了她吧!”香儿试探着看向太子道。
太子冷笑着接口道:“香儿可真是大度,若依着本太子的意思,非得惩罚到底,让她心服口服才是。不过,既然香儿都不忍心了,那么本太子便依了香儿。”
凌香原本是想着试探太子对秦紫嫣的心意,没有料到太子竟然会顺着自己的话饶了绿袖,当下心中懊悔不已,恨不得将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秦紫嫣在泪眼朦胧中,看见太子摆了摆手,身后的耳光声终于安静下来。秦紫嫣心口一松,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在地。最后一滴泪,还盘旋在眼脸处,迟迟不肯落下。
“太……太……”重获自由的绿袖连滚带爬地来到秦紫嫣身边,将秦紫嫣扶起,看着她面如缟素,平常鲜艳娇嫩的红唇此刻却起了一层死皮子,心疼不已。
“来人,扶太子妃回房。”太子垂着头轻声道,没有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孙福领着两个奴才兴高采烈地走过来,看见跪坐在地上的绿袖,惊讶地有些合不拢嘴。然他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当着主子的面,这点眼力总是有的。因此依然面不改色,朝太子行了个礼,道:“太子,您让奴才给三皇子送去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太子点了点头,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回太子,三皇子说太子不愧是他最好的兄弟,连他心里想着什么都能猜到。还说他日一定带着太子喜欢的东西,前来拜访。”孙福面带笑意道。
太子听了,也不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三弟,倒真是有趣之极。”
孙福目光淡淡地漂过地上的绿袖,笑道:“这个丫鬟看着有些眼熟,犯了什么错,竟打成这样子了?”
太子冷哼了声,不耐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搁眼前看着闹心得慌。”
孙福朝身后的两个小跟班挤了挤眼睛,两个小跟班连忙上前扶起绿袖。而孙福,则走到太子跟前,笑着道:“丫鬟犯了错,责罚便是,太子可别往心里去,伤了自己的身体。对了,刚奴才在宫里遇见了皇上身边的德公公,德公公说匈奴近来又在大举进犯,前朝战事不断,皇上是劳心劳力不得安寝,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太子边走边叹口气道:“父皇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若不是德公公跟你说起,我竟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情。”
孙福弓着腰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听见太子神情伤感,忙将话语挑开,指着不远处绽开蓓蕾的桃枝,笑道:“太子快看,春天已经来了呢。”
“是呀,春天已经来了。但愿,一切都能够好转起来。”太子看了眼孙福,道:“你先退下吧,我想跟香儿安静地待会。”
“那奴才告退。”孙福恭敬地行了礼退下。
凌香见孙福走了,这才推开扶着自己的丫鬟,走到太子跟前,柔声笑道:“太子是有什么话想对香儿说吗?”
太子点了点头,牵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声音仿佛是从九霄云外飘来般虚渺,“香儿,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这样一种感情。你心里明明是很欢喜的,想要靠近,可是却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无论多么用力,也跨越不过?”
香儿笑了笑,道:“太子说得很玄,香儿听得不是很懂,只能凭着猜测说出自己的意见。”
偷偷打量了眼太子,见太子并没有不悦的神色,这才接着说道:“香儿以为,若是心里真的欢喜一个人,那么无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都能够轻而易举便靠近,一如香儿与您。当初,香儿站在一群人之间,太子唯独指了香儿近身伺候。那,便是天注定的缘分。至于无法靠近的,那只能说明两人要么根本没有缘分,要么根本就没有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