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一局套一局
水洛烟眉眼一敛,淡淡开口说道:“城郊有一户花农家,可以培养出本宫想要的一个品种。
“好。”茴香不疑有他,立刻点头应道。
水洛烟又仔细的看了茴香会,那眼里似乎有几分的不舍,好一会才接着说道:“茴香,若这花还没到取的时候,就要麻烦茴香多呆城郊呆上几日。别的不用担心,本宫都替你安排稳妥。取到花的时候,就速回晋王府,明白吗?”
“奴婢知道。”茴香点着头,但转念一想,看着水洛烟,有点担心的问道:“可是……这伺候娘娘的人就少,奴婢这要去了,娘娘……”
“傻瓜!”水洛烟像在将军府时一般,弹了弹茴香的脑门,说道:“怎么?你怕本宫应付不了?”
“当然不是……”茴香立刻否认着。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水洛烟又板起了脸,佯装生气的对着茴香说道:“既然知道,还不快去,在这耽误了花期,看你拿什么赔本宫。”
茴香连声应着“好”,就慌忙朝王府大门跑去,小七立刻跟了上去,按照慕容修的吩咐把茴香送到城郊。看着茴香的身影消失,水洛烟有些不是滋味。茴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个见到的人,也可以说,算是真正意义上陪伴在左右的家人。突然把茴香这么送走,总让水洛烟的鼻头有些泛酸。
纵然,她再明白不过,这是对茴香最好的办法。茴香太急躁,太天真,太冲动……这样的人,不适合在深宫内院呆着。
突然,水洛烟的腰身多了一股有力的力量,紧紧的绕住,大手一拉,把水洛烟拉到了自己的肩头,就任她这么倚靠着。
“烟儿想多了,莫担心。就算他们两人不适合做夫妻,他也会照顾好茴香,不让她出分毫的差错。”慕容修清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安抚着水洛烟的心。
水洛烟猛的深吸了一口气,把这股泛酸的滋味给逼了回去。再起身时,她已经恢复了平淡。她淡淡的看向慕容修,唇欲张的时候,慕容修似乎看穿水洛烟的想法,立刻开口说道:“烟儿,茴香的嫁妆,本王岂会少她的?”
水洛烟听到慕容修这么说,怔在了原地,心底的那丝感动淡淡的涌上心头,嘴角挂着一抹笑。突然,水洛烟轻笑出声,看着慕容修的眸光里,多了一丝深意。
慕容修一挑眉,戏谑的说道:“怎么?太感激本王了?”他反问着水洛烟,说着,慕容修比了比自己凉薄的唇,私笑非笑的接着说道:“不然烟儿用一个吻来致谢如何?”
“哼!”谁知,水洛烟冷哼一声,道:“王爷,这晋王府不是落魄,每个月的银子都不够府内开销。王爷这嫁妆钱从哪存来的?”
慕容修楞了下,很快回过神来,笑问道:“王妃掌管王府,可是打算从钱财开始?本王怎么不知,烟儿何时对这些起了兴趣?”
“这世上可有不爱钱之人?那太虚伪。有些钱防身,免得王爷哪天对不住臣妾,臣妾这也有些退路。”水洛烟说的大方,一丝别扭也看不见。
“哈哈哈哈……”慕容修这下真的大笑了起来。
水洛烟没理会慕容修的笑,径自对着一旁的姚嬷嬷吩咐道:“姚嬷嬷,麻烦去把帐房的管事给叫来。”
“是,奴婢这就去。”姚嬷嬷微微福了福身字,便退了出去,按照水洛烟的吩咐喊人去。
水洛烟看着姚嬷嬷离去的方向,便径自朝西楼的方向而去。可这脚步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慕容修给拉住了手,水洛烟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慕容修,眼神落在他牵着自己的大手上,淡淡的开口问道:“王爷这何意?臣妾这打算回西楼。难道王爷还有事情要吩咐?”
“到本王书房。”慕容修没做太多解释,径自对着水洛烟说道。
“成啊。”水洛烟并没拒绝慕容修。
两人的身影朝着慕容修书房的方向走去。书房的位置在东头的最正南方,紧连着慕容修的寝室。水洛烟进了屋便仔细的打量了起来。这慕容修的书房和寝室远和水洛烟想的有些不同。在她印象里,皇室成员,就算落魄,最起码的架子还是摆着的。但,慕容修的寝室内,不见一丝贵重物品,倒是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色书籍,从古至今,从军事到野史,你能想到的,都能在他的书房中找到,藏书之海量,让水洛烟也微微出了神。
“烟儿若喜欢,便可自行到书房取阅。”慕容修没阻止水洛烟的行为,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噢?”水洛烟轻咦了声,“王爷不是从不让外人到书房的吗?就连这书房的打扫也是姚嬷嬷和小七亲历亲为。这外人若是见到了这些藏书,莫不是要吃惊的吧。这是那不学无术的晋王爷吗?”水洛烟随手翻着一本野史,戏谑的说道。
“烟儿不是外人。”慕容修答的极简单。
水洛烟翻书的手,怔了怔,有些闪神,但很若无其事的收起了情绪,看向了书中的文字。慕容修淡淡的看了眼水洛烟,没再出声。两人,一人在书架边,一人在主位上,虽不交谈,但气氛却融洽无比,仿佛,这个时空中的他们,本就应该如此存在着。
“启禀王爷,账房先生已在前厅候着。”姚嬷嬷的身影在书房外响了起来。
水洛烟听到姚嬷嬷这么说,看了眼慕容修,收起了还在看的书,摆回了原先的地方。正欲朝书房外走去时,慕容修也起了身,跟上了水洛烟的步伐。
“王爷也来了兴趣?”水洛烟随口问着,脚下的步伐不曾停下过。
慕容修嘴角勾了一抹笑,淡淡说道:“垂帘听政懂不懂?谁说本王一定要在现场!”
“……”那是说太后好吗?慕容修,你要不要这么比喻!水洛烟一阵无语。最后连理都懒的理慕容修,快步出了书房,由姚嬷嬷带着去了前厅。
账房已经在前庭候着,细长的眼睛,小而有神,看的出是个精明之人。小山羊的胡子挂在脸上,年方约四十出头,绝不过五十。换句水洛烟的话,这是张账房脸,但莫名的,水洛烟的第一直觉却对这张脸起不了任何好感。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余光撇向了前厅里的屏风后,慕容修便站立于此。
老狐狸。水洛烟暗骂了声。
以慕容修的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府的账目出了问题。只是他不曾多管而已。慕容修势必在外有更庞大的金钱链条,若非如此,怎可能出手如此阔绰。无论哪个年代,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若没金钱的支撑,很多事情,无法进行。
“奴才王得志,参见娘娘。”王得志的态度还算恭敬,但语气却显得如此不屑。
在王得志看来,这个水洛烟能把完颜紫这般蛮横强势的弄的狼狈,势必是有些手段的。这表面上的恭维,王得志一向做的很好。但这账目上的清明,谁还有他清楚。女流之辈,能读书识字已属不易,要在涉及这种高深的门道,若没三把斧头,难上加难。而王得志从不认为,水洛烟有这本事。
但,很快,王得志敛下了眉眼,也不全然无人。比如那个姬莲娜就是一个例外。不过,也仅限于,她有一颗灵活的脑子,这表面上的账目更加漂亮而已。真正的账目,姬莲娜也不见得看的清明。
于是,王得志的眉眼里有的尽是些算计和小人得志的自满。
“噢?”水洛烟轻咦了声,又道:“你在王府中管账多少年了?”她的口气很随意,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回娘娘的话,奴才在王府中已经超过十年。”王得志的话里有着几分得意和一副我是老人的架势。
水洛烟的眉头皱了下,自言自语的重复道:“超过十年?”那岂不是这个账房在慕容修刚被册封晋王爷的时候就已经在府内了?晋王府初始,就能安插在王府之中的人,还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呵,有点意思。
“娘娘有何疑问吗?”王得志没太在意水洛烟说了什么,径自问着自己的问题。
水洛烟收起了情绪,颇具深意的看了眼王得志,继续问道:“王账房在王府的时间真是极长了。想来当时也是皇上亲赐的账房先生了?”
“皇上亲赐,奴才岂敢。但奴才是凭本事自己进到晋王府。”王得志顺着水洛烟的话答了下去,虽说这水洛烟的问话有些不着边际,王得志也只是皱了下眉头,便给了答案。
水洛烟好看的媚眼一转,墨黑的眼珠里流光闪过,敛下的情绪,只有自己看的懂,再抬眼时,看着王得志,嘴角带着笑,又道:“王账房在王府呆了超过十年,这管账单的本事应该是很了得了?”这几分恭维的话后,又是几分嘲讽。
“那是自然。”王得志显得很自满,也很得意。
水洛烟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看着王得志。从里到外的仔细打量着。那暗藏着精光的大眼一转,但的王得志有些发毛,不自觉的开口问道:“娘娘叫奴才来,到底为了何事。”
敌静,我静,敌动,我动。牵着敌人的鼻头走,才是上策,岂能被对方给绕到自己的死胡同里呢?这么浅显的道理,水洛烟又岂会不知。凡事急躁不得。
“是这样的。本宫才入晋王府,很多事情并不知晓。这两日,王府中发生的事情,想必王账房心中也也自是有数的。这侧妃暂时被关押在柴房,王府中的一切事务要转交到本宫手上,本宫尽来也显得没了头绪,左思右想后,还是从王府的账目开始吧。不过,目前和王帐房这么一聊,想来本宫也是可以放的下心的。”水洛烟这才缓缓开口说着,但字里行间都是对王得志的钦佩和赞美。
王得志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显得得意万分。
“那劳请王账房把这账目送到前厅,本宫想亲自看过。了解下这王府内每个月支出收入的情况。”水洛烟继续接口,对着王得志吩咐着。
“奴才立刻就差人给您送来。”王得志一点也没拒绝。
“那就有劳了。”水洛烟的态度一直和蔼有礼。
这样的水洛烟,让王得志的戒心放了下来。他本以为水洛烟是有两把刷子之人,这么看来,估计这事也就是一个巧合,让水洛烟占了先道。想着,王得志对着水洛烟一作揖,退了下去,吩咐着账房内的人,把这一年晋王府的账目都给搬了过来。
王得志一离开前厅,慕容修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双手负于身后,戏谑的说道:“本王怎么不知烟儿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水洛烟白了一眼慕容修,没太搭理慕容修的问题,径自问道:“王爷可否说说,这王得志又是何路角色?能在王府过十年的光景?”
“银子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银子是万万不能的。王得志在府外的院落可比这晋王府奢华的多。还落在东头,富贾一方。以烟儿的聪明,你觉得一个账房的晌银可做到如此?本王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就算不做任何投资,也不至于让晋王府落得如此落魄。这其中的道理,烟儿看不出?”慕容修点到为止,便收了口,不再多言。
水洛烟的手指关节在敲打着桌面,思考着慕容修的话。慕容修这言下之意可是在说,王得志虽没复杂的背景,但仅凭着十年,靠着王府的资源在外做了不少买卖。若只是面上这么单纯,确实无可厚非,毕竟,哪个账房能做到百分百的干净。但,这买卖,自古都是官商结合,有商的地方,必定有官。而王得志能走的这么顺畅,除了钱外,势必还得了某些人的利,在王府内充当另外的角色。
“烟儿想明白了?”慕容看着水洛烟的神色,便知道她已清明了想法,嘴角的笑意很浓,越漾越大。
前厅外,偶尔吹起一阵风,本就显得萧条的树木,凌乱着树枝,在风中摇曳着,就连着春意十足的季节,落下的叶子,竟然是枯黄一片,丝毫不见一丝绿意。
去……这是多凄凉!
“臣妾要他在东头的房子!”水洛烟没头没脑的说道。
慕容修的眼里带着几分惊喜,也带着几分意外,说道:“烟儿懂得管账?”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这账,看了才知是否看的懂,这事,做了才知,是否做的到!”水洛烟没说的很明白,有些含蓄。
灵魂穿越这种事情,不说也罢。说了,想来就算慕容修这么见多识广的人,不免也会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何必给自己找这么些个解释不清的麻烦呢?在现代,水家是豪门,水洛烟再不济,最基本的账目,营运也是知晓的。就算她学的是医又如何?对钱财,水洛烟从来来者不拒,除医以外唯一的乐趣便是看着存折里的数字往上跳。
“看来,本王可算是找到一个宝了!”慕容修识趣的没追问,赞着水洛烟。
两人的交谈之中,门外再度传来了姚嬷嬷的通传,慕容修对着水洛烟点了点头,又重新在走回了屏风后。在水洛烟的示意下,王得志带着人,把王府这一年的账目悉数的放在了前厅。
账目并不多,和水洛烟想的那成山成叠的账目想比起来,显得少的可怜,她眉头微一皱,问道:“一年的账目就只有这几本吗?”
王得志顿了下,很快答道:“回娘娘的话,却只有这几本,大体都是一些支出,并无太多收入,更无任何投资盈利,自然显得少了些。”他的话,无懈可击,找不到一丝破绽。
“恩。”水洛烟随手拿起一本账目,翻了翻,看似漫不经心,又道:“王帐房,既然这一年的账目这么少,那就把王府成立初期所有的账目都送到前厅来。”
“这……”王得志突然变的有些犹豫。
“怎么?不方便吗?”水洛烟不酝不火的声音,问着王得志。
王得志凝神在思考着什么,好半天才答道:“回娘娘的话,是这样,早些年的账目,因为府里奴才的不注意,打翻了油丁,烧了些,可能不太齐全。”
烧了?水洛烟沉了会,挥挥手,说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就这些就好。以后府内大小支出,都要过本宫之手。”她吩咐王得志。
“是。”王得志点头应道,但眉眼里已浮上一丝不耐,但仍顺从的退了下去。
这中间,水洛烟没再抬眼,径自低头翻看着账目。账目就如王得志所说的那般,简单的可以,除了支出外,基本无任何收入。而这侧妃完颜紫所用的数额最大。还有各房、奴才们的各种开支,就占据了大部分的支出。
这账目里,看不出一丝的破绽。
“烟儿可是看出了由头?”慕容修负手在身后,随口问道。
“这里每个月奴才的晌银都是及时发放的,但是真正到奴才手里的银子却不是这个数,别人不需过问,薄荷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中间的钱去了哪里?各房取的钱,完颜紫的数额最大,其余各房虽少,但也惊人。是藏私房钱吗?但据姚嬷嬷说,除了完颜紫的日子奢华些,别的人,也一般。这王得志,真是胆儿肥啊,奴才的钱克扣,连主子的钱都能拿来忽悠。”
啧啧声,不断的从水洛烟的嘴里传出。
这看起来没任何差错的账目,其实暗藏的玄机不少。这水氏集团本就是上市集团,假账,真账各是一笔。这之间的门道,只有自己才能看的明白。那么复杂的账目,水洛烟仔细琢磨下都能发现问题,更何况,这古文这么简单的记账方式,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出些所以然。
“烟儿有想法?”慕容修赞许的看着水洛烟,进而问着她的想法。
谁知,水洛烟眼底精光一闪,看着慕容修,问道:“这银子赚了算谁的?”
慕容修楞了下,大笑了起来,道:“烟儿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自然算烟儿的!但烟儿是要明着来,还是暗着来呢?”
水洛烟眉眼一挑,随意说道:“钱财外露招杀机。在王爷看来,臣妾是这么傻的人吗?”
“噢?”慕容修重新负手于身后,几分深思的看着水洛烟。但也没再继续深问。
对水洛烟的了解,慕容修知道,这些事,她从来都可以安排的适宜。只是,慕容修有几分好奇,水洛烟如果翻转乾坤,把这负数变成正数?但还容不得慕容修细想,水洛烟已经转回身子,看着慕容修。
“王爷?”水洛烟叫着慕容修,把纤细的手摊到了慕容修的面前,大方而直接的说道:“给银子。没银子怎么办事?”
慕容修怔了下,还来不及开口,水洛烟又道:“舍不得?不过臣妾也不稀罕。换了王得志,什么银子都有了。”水洛烟先前的话,也就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回头我会让小七拿这边的账目给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小七。有些东西,没银子行不通。烟儿再能赚银子,赶不上目前花销的速度。”慕容修回过神,答着水洛烟。
水洛烟没再说话,又把视线重新移到了账目上。突然,一行纤细的字体出现在水洛烟的视线之中,和先前所见的王得志的笔迹截然不同。水洛烟眉眼一敛,轻呢道:“姬莲娜?”
慕容修听到姬莲娜的名字时,顿了顿,随即走到了水洛烟边上,看着账目上那纤细清秀的字迹,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很难吗?姬莲娜不是曾经管过一段时间王府的账目。在完颜紫还没入府以前!”水洛烟眼都没抬,直接问着慕容修。
慕容修沉下了神色,声音突然变的有些低沉,对着水洛烟说道:“姬莲娜这个人,暂时碰不得。这里还涉及了些局势问题。姬莲娜虽然是西域王送的舞姬,但她的名义上也好歹是西域王认的义女。西域王的野心,众所皆知,送给父皇,父皇却带了几分醉意转赠到本王府上,若不出事,皆好,若有了问题,西域王则有了攻打的理由。总归是祸端。”
很难得的,慕容修和水洛烟说起了政局上的事情。这些,别说女子,甚至是自己人,慕容修偶尔也会留得三分余地,话不说死,也不说满。
“王爷?”水洛烟突然轻叫了声慕容修,站了起身,媚眼看着他,少了平日几分的调侃,更多的带了几分的复杂,手突然抚上了慕容修的脸,很温柔,也很细致,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才说道:“王爷也是棋子,对吗?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随时都是一个可弃的棋子。若出了意外,则可以把王爷推出去问责,那是生是死,又另当别论。皇上是用这样的方式让王爷的母妃痛,让王爷活的不自在,是这样的吗?”
那种突然窜到心头的心疼和那一分柔软的情绪,瞬间溢满了水洛烟的心。从前,她只觉得慕容修就像一只城府极深的千年老狐狸,摸不透,碰不得。而如今,她看向慕容修时,似乎看像了自己,生在水家,却是一个棋子,若想自由,就必定培蓄自己的势力,翅膀硬时,才可以展翅飞翔。
“烟儿。”慕容修没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唤着水洛烟的名字,把她重新搂回到了自己的怀中。顷刻间,熟悉的男性气息萦绕了水洛烟的周遭,空气中又开始漾着一丝丝的暧昧情愫。有些东西,已经悄然的变了味。
人性的本能,越是在危险的环境之中,越容易和那个与自己相似的人靠的近。那是条件反射,寻求保护的本能。
“有时,一世一生一双人,只需一眼,便能定论。”突然,慕容修磁性的嗓音说着感性的话,透在空气中,丝丝的情愫加速的升温,那层朦胧的窗纸似乎一触即破。
倚靠在慕容修怀里的水洛烟怔了下,猛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流光,有点费解,也有些意味深长,水洛烟没开口,慕容修也没开口,就这么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之中,却带着点点坚定。
定神看了许久的慕容修,水洛烟才淡淡的说道:“这世间,人心都能造假,何况一句话。”
“烟儿可知,这世上唯有一个东西,是造不假,骗不了人。”慕容修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搂着水洛烟,刚毅的下颚抵靠在水洛烟的脑门上,低沉的问道。
“恩?”水洛烟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安静的等着慕容修的答案。
“时间。”慕容修不卖关子,给了答案:“只有时间,不能造假。而人心,在时间中,可以看的真切。烟儿何不在这岁月里,却看清一切呢?比如,本王的心。”慕容修的话虽轻,却充满力量。
水洛烟的心跳快了一拍,突然,她轻笑了声,道:“王爷。这人心,这么值得臣妾赌一把吗?”
“若不赌?烟儿怎知最后如何?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生。”慕容修把问题重新抛到了水洛烟的面前。
水洛烟知道自己心动了。那在静谧的时光中,不断怦然跳动的心,是她已经浇熄许久的热情与激情。似乎也就仅仅是因为慕容修一段简单的话,轻易的打开了本藏匿的极深的心扉。
她打坠入这个时空起,除了记忆里有的那一段惨烈的人生外。她何曾不是孜然一身,步步为营,步步惊心,走的哪一步不是再赌,连她在这个时空中的人生都可以赌上一段婚姻,那人心,为什么不能拿来赌。
有时,要知,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方能是一片海阔天空。
“王爷。”许久,水洛烟终于开口叫着慕容修,道,“人心只有一颗,输了便没了。”话到于此,足矣。
慕容修岂能不明水洛烟的意思。
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水洛烟垫起了脚尖,拉下了慕容修的脖颈,在他的错愕之中,送上了自己的樱唇,在那凉薄的唇上浅浅的印下一个吻,来不及让慕容修更深入,她又再度推开了慕容修,戏谑的说道:“就算是赌,也要臣妾来定契约。”
说完,下一秒,水洛烟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如常。就好似先前那窜腾起的暧昧情愫从不存在一般,她俯首继续看着这些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账目。
慕容修回过神时,水洛烟早就一脸淡定。抽出一旁的空白宣纸,毛笔在上细细的写些什么。慕容修没打断水洛烟,只是疑惑的凑近了脸,看着那白纸上逐渐写上的数字,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便是王得志一年大概能从各房及府内晌银中得到的钱财。不算不知道,算了才吓人。”水洛烟随口解释着。
慕容修接过那些写的已经有些乱的纸,只需一眼,便大概能看的明白。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遂问道:“烟儿怎知他人该得多少晌银?你来王府才几日,绝对不可能这么快摸的透。”
“从姚嬷嬷和薄荷的晌银里,估算出来的,再加上完颜紫的,大概便能算的出。又不是精准的数字。”水洛烟把这一叠的账目放到了一旁,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
慕容修看着水洛烟的动作,大手却自然的放到了水洛烟的腰上,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捏着,不轻不重,让水洛烟满足的赞叹出声,损了句慕容修,道:“王爷若哪天都混不下去,伺候人估计也是一把好手。”
“贫嘴。”慕容修笑骂道,话语里尽是宠溺。
水洛烟闭着眼假寐,脑子里在飞快的转着。慕容修的动作,一下也不曾停下。水洛烟舒服的快睡过去时,突然慵懒的开口说道:“这晋王府没有女眷出门要报备之说吧?”
“烟儿是王妃,何来要报备?晋王府一向规矩不足。”慕容修给了水洛烟答案,“烟儿想做什么?”
突然,水洛烟睁开了眼,很认真的看着慕容修,这不免的让慕容修也严肃了几分。可下一秒,水洛烟的话出口时,却变的有些痞气和流氓,漫不经心的道:“王爷不是允诺臣妾,定有一日,十里红妆,江山为聘吗?那为了这大好江山,臣妾花点脑子,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她轻轻笑了声,又缓慢的闭上了眼,任慕容修一片遐想。
慕容修的手仍然在捏着水洛烟的腰身,嘴角的笑意却泛滥,看着在自己怀中,闭着双眼假寐的水洛烟,眼底的温柔越发的明显。
春末,这座没有生气,落败的晋王府,似乎随着时光的推移,在一点点的注入活力,悄然发生了改变。
——
那一日后,又过去了几日。本是慕容修的书房,也却如他所说的那般,水洛烟可来去自如。她在细细翻着随后小七递来的各种账目,这才真正知晓慕容修在外的产业有多庞大,一本本复杂却又处处透着精细的账目,才是慕容修真正的底细。
“娘娘,您可别小看王爷。这晋王府只不过是个假像而已。”小七显然替自己的主子觉得自豪。
水洛烟随手放下一本账目,微抬了眼,倒是不客气的损了小七,道:“就算是假象又如何?假象里四处暗藏危机,早晚也变得血腥。这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再隐蔽的事情,不代表不透露一丝一毫。若王爷真如外面看的这般无害,宫里那些个有狼子野心的人,又何须时时刻刻的盯梢着王爷?”
几句话,水洛烟堵的小七哑口无言,自讨没趣的站在一旁,安静的等水洛烟吩咐。
水洛烟又翻了几本账后,才抬头看着小七,唤道:“小七,这些个掌柜吩咐下去,若是见到王得志,下个圈,让他以为有利可图,给套进去,血本无归。让王得志下面的那些长工们,到晋王府门口闹起来。”
“这样一来,王得志私扣王府银两的事情便曝了光,就有借口查下去了,娘娘,可是这个意思?”小七领悟的很快,连忙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七看来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嘛。”水洛烟调侃着小七。
小七的脸色变了变,深深的吐气,吸气,继续保持沉默站在一旁。不认识水洛烟前,小七觉得慕容修是个最刻薄的人,认识了水洛烟后,他深深的后悔曾经如此骂过自家主子。显然,水洛烟的刻薄比起慕容修,只有更进一步,而且是无时不刻,只要有机会,她都会损上你两句。
薄荷在一旁伺候着水洛烟,看着小七吃憋,闷闷的笑着。这晋王府自从多了水洛烟后,可真多了不少生气。但很快,薄荷的眉眼一敛,有些担心的突然开口问道:“娘娘,这侧妃被您关在柴房也有几日了,您打算就这么置之不理吗?”
完颜紫虽被关在柴房里,但这待遇也没少过。除了第一日严厉了些。第二日开始,小荷可是照着原先的完颜紫的衣食住行给伺候着。硬生生的把这柴房变成了第二个寝室。完颜紫似乎也有持物恐,笃定了有人会来帮自己一般,竟然也真安分的呆在柴房,不曾离开。
“不是不理,而是等人上门。”水洛烟淡淡的回着薄荷。
薄荷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娘娘是打算把侧妃弄出晋王府吗?”
“想多了。完颜紫背后有完颜森那老头,还有皇贵妃娘娘,哪里那么容易。奴才总觉得,这个完颜紫进府没那么单纯。”小七驳斥了薄荷的话。
“若没这么简单,小七觉得完颜紫在晋王府要什么东西呢?”水洛烟放下账本,看着小七,询问着。
小七挠挠头,半天说不上话。
“情报?又或者监视王爷?”水洛烟做着各种猜测,突然,她灵光一闪,看向了早就戴在自己手上的镯子,深思了起来,好一会,她接着说道:“这梅妃娘娘的镯子有何深意吗?”
“没有吧。奴才听王爷说过,就是梅妃娘娘生前一直带的,没入宫以前就有了,从不曾离手。一直到梅妃娘娘死了,才把这镯子交给了姚嬷嬷,姚嬷嬷在王爷懂事后,才亲自交还给了王爷。”小七皱了皱眉,把自己知道的给说了出来。
水洛烟听着小七的述说,又很仔细的看了眼已经在自己手上的镯子。如果水洛烟没有记错的话,似乎在完颜紫半夜来到西楼,自己衣衫穿的随意时,那一直藏在袖口之中的镯子露了出来,完颜紫见到时,那眼光里却颇具几分深意。
她要的东西是镯子?镯子有什么用途?
水洛烟的眉眼皱了起来,不免的多了几分的深思。若这个梅妃的遗物有特殊的用途,没道理慕容修会不知,若真有特殊的用途,慕容修更不可能如此随意的把镯子给了自己。这镯子似乎对于慕容修而言,只是母妃之物,仅此而已,并无更多的深意。
很多线索,一闪而过。似乎找对了方向,却在下一个转折的时候,又让人没了主意。
在水洛烟沉思的间隙,书房的门被姚嬷嬷打了开,她看向水洛烟的神情里带了一丝的焦急。
“姚嬷嬷?出事了?”水洛烟很快站了起来,朝姚嬷嬷的方向走了去。薄荷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姚嬷嬷立刻接口说道:“娘娘,宫里来了人,说是皇贵妃娘娘找您来了。”
皇贵妃娘娘?水洛烟一挑眉,似乎知道了这来意。皇贵妃娘娘不就正是此刻关在柴房之中的完颜紫的亲姑姑吗?目前最受宠的贵妃。替慕容云霄生了一儿一女,不仅是在慕容云霄面前,甚至在当今皇太后面前也是深得宠爱。
想来,找水洛烟进宫,不就正是为了那完颜紫的事情吗?
“真不死心呀。王爷都打太极回去了,还这么缠上。估计明知王爷那不行,就朝您这下手了。”小七一拍脑门,有些恼怒的说着。
这皇贵妃,先前就已经多次在早朝后派人寻慕容修,明说,暗说,威胁,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了上,只是慕容修比不吃那套,装傻躲了过去。小七是知晓这些事的,只是慕容修有吩咐,这些小事不得打扰到水洛烟,他才没提及。这估摸着,王爷身上不好下手,又找上了水洛烟。
这大概正所谓皇贵妃认为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慕容修已此事听从口喻王妃处置,如此不给皇贵妃脸面,那就直接找上水洛烟。
“姚嬷嬷,出去告诉来人,本宫随后就到。”水洛烟沉思了会,对着姚嬷嬷吩咐着。
“是。”姚嬷嬷不疑有他,立刻退了下去。
薄荷也从容的给水洛烟准备起了入宫的行头。小七则快速的吩咐管家备马车。没一会的功夫,水洛烟已经朝着晋王府的门外走去。这才刚走出长廊,快接近王府大门时,却看见小荷的身影急色匆匆的朝府内走去。
小荷自然也看见了水洛烟,有些惊慌,但很快,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更别说什么礼貌之说了。姚嬷嬷才想喝斥几句,却被水洛烟拦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姚嬷嬷便退到了身后,一行人继续朝王府的大门外走去。
“姚嬷嬷,劳烦你亲自盯着小荷,看她要做什么。”水洛烟走了几步,突然开口对着姚嬷嬷说道。
“是。”姚嬷嬷领命而去。
水洛烟这才敛下情绪,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朝宫内的方向而去。
——
“慢着,停车。”突然,水洛烟叫了出声,小七听到了立刻命车夫勒紧缰绳,就这么停了下来。
水洛烟甚至等不及车停稳就飞快的跃下马车,朝前小跑了几步,但很快,她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不见了踪影。是错觉吗?水洛烟的眉头皱的死紧。身后的小七也快速的跟了上来,警戒的看着四周。
“娘娘,出了什么事?”小七戒备的问着水洛烟。
水洛烟摆摆手,朝马车的方向而去,淡淡的说道:“没什么,也许是本宫花眼了!”
说完,水洛烟不再开口,从容的上了马车。小七奇怪的看了眼水洛烟,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水洛烟的眼神却一直落在窗外,她不认为自己看花了眼。水洛烟真切的看见了柳名伶。那个她本该叫三娘的人。离开了将军府后,水洛烟一直以为柳名伶不再京城。
结果……
水洛烟沉思中,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薄荷搀扶着水洛烟下了马车,一路朝着皇贵妃的寝宫而去。
水洛烟微抬了眼,看着矗立在自己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慕容云霄赐名云舒宫。云舒本就是皇贵妃的名,全名则叫完颜云舒。在水洛烟的感觉里,取云舒这样名字的女子,应该是像云一样静,像猫一样慵懒,媚眼能传情,也能递着一份精明。
也是,若不精明,岂能在后宫之地,坐立皇贵妃之位而不倒呢?
“这可是晋王妃到了?容奴才先行通报下贵妃娘娘!”门口的太监看见水洛烟的身影,微微鞠躬后,生疏有礼的说道。
水洛烟淡淡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通传。
没一会的功夫,太监重新走了出来,高声说道:“晋王妃,皇贵妃有请。”
“有劳公公了。”水洛烟不卑不亢的说完,便朝殿内走去。
完颜云舒优雅的坐在主位上,保养得宜的脸,一丝也看不出已经四十上下。举手投足之间,轻易的让人沉迷在她的魅力之下。娥眉粉黛,小巧坚挺的鼻梁,樱桃小嘴。不似宫内那些娘娘的招摇,水蓝色的宫装,看着,甚是舒服。
这同姓完颜,除了那张好皮相,怎么这人和人,差别这么大呢?
水洛烟发现自己有些走了神,看着完颜云舒好一会,才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说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完颜云舒的声音也很让人舒服,无压迫感,心情不由的也会好起来。
“谢娘娘。”水洛烟不卑不亢的站了起身。
“坐吧。”完颜云舒招呼着水洛烟。
水洛烟微微颔首后,就近的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看着完颜云舒,等着她开口。完颜云舒似乎也不着急,径自吩咐着一旁的贴身奴婢,说道:“婉儿,去把皇上赏赐的好茶拿出来。”
“是,娘娘。”名叫婉儿的奴婢,快速的退了下去。
没一会的功夫,婉儿拿着上好的茶叶和茶具走了出来,利落的摆好,又退到了一旁。水洛烟看着完颜云舒,一句话没说。
“本宫听闻晋王妃有一手好茶道,不知今日可否有福气享用的到?”一直到这会,完颜云舒才开了口。
水洛烟淡淡笑了笑,说道:“娘娘客气了。”
说着,她也不避让,就这么坐在位置上,凝神泡起了茶。当水洛烟把斟满的茶水递到完颜云舒的面前时,完颜云舒只是轻闻了下,便放了下来,不曾喝过一口。水洛烟微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这不喜茶之人,永不知茶中的门道。想来,完颜云舒也就只是想用茶道做一个开场而已。
“想当年,梅妃也有一手好茶道。现在的晋王爷也是深韵此道。能让晋王爷都赞赏的,本宫就算不喝,就凭这茶香和这火候也可得知一二。晋王妃的好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果然,如水洛烟想的这般,完颜云舒终于开了口,却也是借了茶道之名。
水洛烟淡淡点点头,道:“娘娘缪赞了。”很快,她皱了下眉,又继续道:“听娘娘的口气,似乎和王爷的母妃是旧识?”
完颜云舒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快的让人捉摸不到。但水洛烟却看见了,只是,她默不作声的坐在原地,安静的等着完颜云舒的答案。
------题外话------
完颜云舒~是不是真的和慕容修的母妃认识的呢?又或者有什么过节呢?细细看文。这个角色吧,不占很多篇幅,是个小角色,但是,却是个麻烦之人!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