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左右,肖魅赶到医院,她给周平带来了饭菜,柔声安慰着他让他先回去休息,周平执意不肯,肖魅便说母亲已经倒下,总不能再让一个人倒下,让他们照顾也腾不出人手吧,这才把周平劝回。
周平担忧地走出病房,仍是无法放心离开,就在医院大门外抽烟,试图纾解内心的压力。
后,有个声音清清冷冷。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突然变冷还是因为心里焦虑,周平竟然被这个声音激得抖了一抖,回过头来看到是周斯涵,才放松地笑了笑,“是斯涵啊?对了,小兰没事了吧?”
“小兰已经睡着了,她没什么事了。”周斯涵淡淡地说道,“爸,有些事,我们能不能单独谈一谈吗?”
“什么事这么严肃?”
“爸,我能不能问你一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周平一怔,回避着她的目光道:“你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呢?你当然是我女儿啊!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是吗?那这个呢……你怎么解释?”周斯涵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被她揉皱的纸,展开递到他的面前,“爸,如果我是你的女儿,那这又怎么解释呢?”
周平接过纸,迷惑地看了一眼,随即他脸色大变,“斯涵,你怎么会想到做NA检验?”
“爸,你不要管我怎么想到的,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如果我是你和妈的女儿,为什么报告上会99%地否定了我和你们的关系?”
“斯涵,你听我解释。”周平扶住周斯涵的肘部,皱着眉,这些往事给了他不愉快的回忆,尤其在这个时刻,他是那么不想多生事端。
“那好,你说吧。”周斯涵眸子里噙着泪,以一种冷绝的态度看着父亲。
周平叹了口气,“斯涵,你的确是我和你妈妈收养的,你的亲生父母,他们是……我的同事,当年在执行公务时候牺牲了,他们是英雄,是人民的好警察。”
这些话若是在周斯涵不知道真相前也许是个能平复她心情的谎言,可是现在她听来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讽刺,粉饰的太平下是不堪的身世,想到她的亲生父母是毒贩子的事实,就无疑在掴在她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她看着父亲,颤声道:“爸,为什么你到这个时候还要骗我?”
“斯涵……”周平看着一向柔顺的女儿表现的突如其来的倔强,觉得有些迷惑,他在家的时间的确太少,对于这一双儿女的心性也关心了解得太少,他不知道这个女儿外表柔顺,而内心确是倔强,或者说是偏执的,如果他在那个时候把事情解释清楚,也许以后就没有衍生出来的那么多问题,只是他错估了斯涵的偏执,选择了在那个时候回避了这个话题,终于让这个悲剧无可抑制地再次扩大,“你妈病着,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我知道,妈是高血压突发……”周斯涵想到母亲的病情,心里有些愧疚,但她依旧很固执地盯着父亲,“但只要你告诉我真相,这不需要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啊!”
林子里那声突兀的枪声,倒下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她俏丽的容颜瞬间变得僵硬,睁得大大的眼睛似乎还满带着怨恨,太阳穴上炸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在执行任务时他一向坚硬的心突然“咯”地疼痛了一下。
“她是谁?她是谁?!”在他所有执行任务的记忆里,那是他情绪最激动最接近崩溃的一次,以前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做事的正确性,他相信他击毙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的罪犯,但那一次那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的确是个完全无辜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倒下。
“队长,她好像是罪犯的妻子。”
“附近还有发现其他人吗?”
“还发现这个女婴,可能是这对夫妇的孩子。”另外一个队员抱来了一个不足月的孩子。
抱着那个孩子,感受到弱小生命在自己怀里的跳动,也不知是对于一个孩子天生的怜悯,还是对于无辜而死的孩子母亲的歉疚,在任务结束后,他申请领养了这个孩子,他不想对这个孩子再提及她的身世,他想让她健健康康地成长,却不料,在那么多年过去后,这个孩子却站在自己面请,咄咄地追问她自己的身世了。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吗?”周平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件让他觉得愧疚的事,于是选择了再次逃避。
“爸,是不是因为你亲手杀了他们所以不能告诉我真相?”周斯涵的理智被一种强烈的冲动吞噬了,她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周平眼睛里有了恐惧,他想到当年执行任务的兄弟,不,他们答应了自己不会把斯涵的身世说出去,又怎么会隐瞒自己偷偷告诉斯涵呢?他的心神一稳定,眼神也平静了很多,“斯涵,你不要听别人胡说,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你的父母都是我当年的老同事、老战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他们是谁,过些日子我带你们去拜祭他们好吗?”
也不知为何,叶斐说过的话就像刺一样植入她的心里,她深信自己的父母就是一对违法乱纪的毒贩,而周平的话却都是粉饰太平,紊乱的思维在跳动,她或者是憎恨周平的,为何他要隐瞒她的身世,如果不是这样,她和哥哥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相信!”周斯涵完全失了仪态地大声叫喊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斯涵!”周平的心智也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老伴躺在医院里了,而一向乖巧的女儿也变得这么乖戾,他看见红绿灯在缭乱,车辆在飞驰,而女儿的身影就如蝴蝶般在其中穿梭。
忽然间,女儿的身影坠落了,那蝴蝶一样斑斓的生命就要戛然而止在车流里!
“斯涵,小心!”
“爸爸!”
周平想起自己刚从云南调回来的那一年,六岁的周斯涵从房子里跑出来,张开手臂,扬起甜甜的笑靥,用她柔软如丝缎的声音叫道:“爸爸!”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好多年没有看过女儿那样的笑脸了。
在车流里,周平向女儿伸出手,露出了倦怠的、却舒展的微笑。
风吹凌乱了周斯涵的头发和裙子,她的眼泪干涸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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