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蓝表情凝滞,僵硬的翻看着那些材料,看着自己不太光明的身世以白纸黑字的形势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里翻滚难平。曾经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的东西,如今却被另一个原本是不相干的人呈现在她面前,这种感觉远不是愤怒可以形容的。
“顾老夫人,您不觉得您这种做法非常不道德?”程又蓝用了一个很严重的字眼。
是的,她不是父母在正常状态下生下来的。他是父亲外遇的产物,后来程家大发慈悲,把她接回来抚养。她的亲生母亲,过了一年之后一嫁了别人。所以,她有两个家庭,可是却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程家,是宛城的一个商业家族,虽然不是特别的有势力,但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程又蓝在澜城念大学,因为不想跟家里那些人打交道,所以大学毕业留在了澜城,没有回去。
她的身世,甚至连最好的朋友简璃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要自己的孙子步步为营,不能因为被爱情冲昏头脑而耽误了一生。”顾老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平静的辩解。
的确,身为高干家庭,虽然权大势大,可是危险因素也多。顾念柯结婚,选择的配偶背景无比重要。程又蓝这样的出身,如果被有心人查到拿出来大做文章,势必会让顾家蒙羞,让政敌耻笑。顾老夫人当初只是想要调查一下这个女孩子,谁知道意外的得到这个。
程又蓝被人戳中生命中最难堪的往事,平日里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踪影。如果眼前的是一个女人,她想她连动手打人的可能都有。可他偏偏是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头子!程又蓝气的心里闷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小姐,今天我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你跟念柯是不可能的。反正你的家也不在澜城,所以——”
“这些话是顾念柯让您来说的?”她突然打断顾老夫人的攻击,问道。
“不是——”顾老夫人倒也实诚。
程又蓝冷笑一下,“那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程小姐,念柯现在并不方便跟你见面。”
程又蓝皱眉,不明白老人家话里的意思。
“他下个月就要与岑琴结婚了。岑琴是邻省江副省长的千金,性格温顺,模样端正,出得厅堂,与念柯在一起,再合适不过。”顾老夫人平静的抛下一块石头,丢进程又蓝的心里,搅得她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一样的疼。
程又蓝突然面色一白,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久久的没有反应。难怪这两天他没有再来砸门,原来是要准备结婚了。呵呵,她还在等着他的喜讯呢,原来,这就是喜讯!
程又蓝心里猖狂的大笑,顾念柯,你真厉害,都要结婚了,还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的痴痴的等着。心里无奈的酸楚像是洪水般蔓延开来,程又蓝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傻的事情!
隔了会儿,程又蓝面上哂然一笑,起身,清朗的声音大方的道:“放心吧,顾老夫人,我不会成为您身份高贵的孙子跟门当户对的孙儿媳之间的阻碍。竟然您把我的一切调查的这么仔细,应该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程又蓝虽然没有可以匹配你们顾家的背景和身份,但是我的骄傲和自尊不会比别人少!”
顾老夫人见她这幅态度,反而安下心来。不过,为了确保万一失,他还是不放心的道:“程小姐一家境不错,想必回宛城也可以找到大把的优秀青年。所以,对于念柯——”
“顾老夫人!”她打断顾老夫人的话,冷笑,棒打鸳鸯了,还要假好心的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劳?不必了,不过,有件事却是需要说清楚的。
她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轻笑。“顾老夫人,有一点请您清楚,这些日子不是我缠着您孙子不放。是您的尊贵金孙,对我死缠烂打。您有精力揭发我的短处,调查我的身世,为什么不去做您孙子的思想工作?还是,你们根本搞不定,所以才要靠这种不光明的手段伤害我一个弱女子?”她说完,眼神瞟一眼那个卷宗,意有所指,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放心吧,我说过不会一为他们之间的阻碍,就一定不会去破坏干涉。您还是管好您的孙子吧。”
顾老夫人被抢白,还听了这么多意有讽刺的话,顿时有些动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对于一个可以做她奶奶的长辈,居然这么的不礼貌!
“程小姐,看来程家的家教也不怎么样。”
程又蓝微笑,“程家的家教很好,只是您做的事情无法让我对您尊敬!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程又蓝说完,转身出门,挺直着脊梁,直到走出那间让人压抑的房子。
出了那个哨岗,程又蓝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宽敞空一的马路上,刚才强撑的坚强忽然倒塌,心里的悲伤一波一波的蔓延,难过的呼吸都在发颤。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理顾念柯,可是知道他每天都来砸门,其实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想着他们之间终究有一天会破云见日。可谁知,她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就有了让她更加措手不及的噩耗!
简璃跟顾念琛也是坎坷不断,两人又经历了一次磨难,和好后自然是如胶似漆,以至于把好朋友程大美女都忘在脑后。
程又蓝一晚都没睡好,胡思乱想了整夜,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下来。一大早起床就无精打采的,心里的郁闷迫切需要发泄,需要倾诉,终于忍不住给简璃打电话。
简璃却突然邀请她参加聚会,程又蓝最终是拗不过好友,还是答应去了。潜意识里,还是想见见那个男人的吧……
程又蓝,你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晚上,程又蓝与简璃坐在一起,不断地喝着闷酒。见好友摸索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程又蓝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正要说什么,包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高大英俊、风流倜傥的身影进来,便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靠!都要下班了,一个犯人居然割腕自杀了,折腾到现在还没抢救过来。老子最近走什么霉运,事事不顺,家里一帮太上皇天天逼债似的,连号子里的犯人都给老子——”
进来的男人风风火火,从推开门的一刻就开始骂,仿佛身上带着几千斤的炸药一般,眸光扫了一圈,当某个身影落进他的视线时,大咧咧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一双眼饥渴的看着那个许久未见未见的倩影,高大的身形也倏然僵住。
简璃把顾念柯的反应看在眼底,附声过去,低声道,“蓝蓝,我觉得顾大少对你也不是没有心,不管结果如何,你们还是谈谈吧。”说完,简璃人已经闪了开去。
那几个男人见顾念柯怔愣了一下,咽下没骂完的话,一双眼睛吃人似的盯着程又蓝看,都识趣的不打断他,回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顾念柯慢慢的靠近程又蓝,高大的男人简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在她面前站定,心头仿佛哽着千言万语,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又蓝就在他进门时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转过眼不再看他。可是,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她能感受到他凝视着她的目光,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顾念柯见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心里又痛,手迟疑的抬起,却终究不敢放到她身上,只是艰难的扯着嗓子,轻声唤道:“蓝蓝——”
程又蓝紧紧捏着手里的酒杯,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心里翻腾的情绪和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她不敢说话,怕他听出她声音里的痛苦和哽咽。
她程又蓝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
对,就是这样,程又蓝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似乎还是徒劳无功。
“蓝蓝,是我。”见她不理,顾念柯又近一些,高大的身子都要把她拢进怀里去,声音里也多了一些祈求的意味。
程又蓝做好心理建设,狠狠的吸一口气,转头,看着他一笑,“顾念柯,好久不见。”她抬头,这才发现男人满脸都是颓然和憔悴,眼底还有浅浅的黑影,身上一股浓浓的烟味。
原来,这段感情,到底不止她一个人放不下……
想到这些,程又蓝心酸哀婉,就是那微微一笑,眼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泪花,仿佛摇摇欲坠在枝头的最后一只春花,艳丽的美带着凄婉绝艳,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却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香消玉殒。
顾念柯看着她一脸苍白的样子,心里也是狠狠的抽痛,真有一种想要带着她私奔的冲动!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蛮横的牵着她的手,一把扯着她出了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