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告诉你。柳逸晟。”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却仿佛是千斤巨石压在我的心头,这三个字是我心里永远的伤痛,现在又将它揭开来,然后在上面撒了一层盐。
我抬眸看向清月,那双幽暗的眸子也在注视着我,有怜悯也有漠然,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他还没有死对不对?”
“不对。”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是那样的干脆,为了使我确信,他又说了一遍,“柳逸晟已经死了。”
那个微笑而来的身影,用沧桑而温柔的手抚开我前额的发。
那个在轩辕之巅挥剑砍断自己手臂的人,最后绝望地将血泪饮下。
眼前浮现那具泉边的尸体,苍白如纸的脸上有淡淡水痕,嘴唇是粉灰色的,甚至错觉它在微微颤抖。
这些都是我亲眼见过的,为什么还要怀疑?小哥哥确实死了,然而他的徒弟来了,来为他平反这一生的冤屈。
我知道。欠他的,终是要还的。
清月道:“你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就不要再乱想了。”
我一怔,心上又像被挖了一块,刚才的愤怒也都随之涌了上来,冲他吼道:“我没法做到像你一样冷血,亲人兄弟可以随便屠戮,最得力的属下死了也不会眨一下眼皮,你可以忘记过去,忘记血腥,我却不能,因为过去的一切都在我身上、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一口气将心里的怨愤全都发泄了出来,顿时舒爽了很多。我低垂着头,将脸埋进了掌心里,泪水终于不争气地落下。
过了许久,我听有人在我耳边低低地叹息,“喂,别哭了,人都走了。”
是火莲的声音,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不耐烦地道:“小娃娃,你能不能停一下啊,再哭黄河水都要泛滥了,要哭就到干旱的地方去哭嘛,你浪不浪费资源啊,北面老百姓天天求雨,你还在这里制造灾难。”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哭得更大声了,火莲一时间手足无措,嘴里咕哝着:“留下个烂摊子又要我来收拾,那家伙倒好,一走了之。”
“好了好了,大爷我上辈子欠你的,喏,这个我刚炼的糖,吃了它力量在原先的基础上翻两翻,嘿嘿,小菊花要不要啊?”火莲笑盈盈地看着我,手里两颗圆鼓鼓的奇怪东西在我眼前晃啊晃的。
“你又弄出什么东西来糊弄人了?”
“不是糊弄人的,你不信我吃给你看。”他剥开糖纸,里面一颗杏黄色的小丸,他轻松一抛,正好抛进了嘴里。
火莲环顾四周,嘀咕了两句,便推门出去,只见他跑到院子里的一棵树旁,搓着手哈气,“小菊花看好了。本大爷一拳就能把这棵树的老腰打断。”
我一怔,喊道:“你不要胡来,这是清月宫的圣树呢!”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声巨响,千年的老树轰然倒下,枝桠落了满院。
火莲拍拍手上的灰,朝我笑道:“怎么样,这下信了吧?”
我恍惚点了点头,问道:“你那吃的是什么东西?”
“糖啊!”他晃晃手里的小东西,“要吃的话就不许再哭了,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我呆愣在窗口不语,要知道这棵树是清月的几代先祖留下来的,光搬运到这里就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也是我所见过的清月少数珍视的东西之一。
火莲见我脸色难看,还以为我被他吓到了,还假装来哄我,“不要羡慕我,大爷我只是个传说。”他把那颗糖塞到我手里,苦着张脸,装的十分可怜。
“你手上的伤没事吧?”我问道。
“呃,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一点小伤罢了,比起当年本大爷还是二流小混混的时候,简直就是贵宾待遇了。”
我撩开他的袖子,若是除去那些深浅不一的刀痕,恐怕这条匀称结实的手臂就是男人中的极品了,甚至连女人也要羡慕三分,怪道人人都说火莲这家伙男女通吃,喜欢他的人喜欢的要死,嫉恨他的则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看来我又多欠了一个人情。”我无奈道。
火莲抽回手臂。手抚上我的脸颊,“哎,其实你谁都不欠,正如你说的,一切都是旁人心甘情愿的,师弟也好,柳逸晟也好,轩辕骏图也好,他们都是被你自然吸引过去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也许是这样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不自责,时常在想,到底是自己太幸运了,还是太倒霉了。
暮**曾为我算过一卦,我命中劫数过多,凡是与我有接触的人都会波及到,但是有些人会幸运,有些人则万劫不复。唯一能补救的办法便是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一个人。
手里的那颗糖已经被我捏出了水,是的,若是我能像清月那般冷血,这么多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的。只怪自己太软弱,太无能。
我望着眼前正笑着的火莲,道:“你为什么总是骗我?”
火莲怔了怔。突然抓住了我缩在衣袖里的手,“为什么骗你,因为我只能骗你、哄你,我还能做什么,难道非要我爱你吗?非要我像他们一样痛苦地爱上你吗?”
“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是啊,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爱上你只会让自己痛苦,所以我把你抛给了师弟,让他一生痛苦。我就是个骗子、流氓,现在你满意了吧?”
“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一开始也像那些蠢女人一样不可救药地迷恋我,记住我不是清月。也不是柳逸晟,更不是轩辕骏图,不会为你练邪功,也不会为你自杀,当然更不会为了你自不量力地要挑战中原。我只是个吃喝玩乐流氓混混,别指望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就得还你多少,所以你被我骗只说明你够笨。”
我望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不认识了。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他的唇将我的气息堵住了,泄愤似的将我搂紧,舌头穿凿进我的口腔,还带着糖丝丝的清甜。我忘记了挣扎和反抗,不仅因为这些无用。
过了许久,他才堪堪松了手,眸中痛苦和悔恨交织,却很快平复了。
他走出门时,又是一副流氓样,“说了不许迷恋大爷我,及时行乐才是我的原则。”
之后,清月便不许我插手花无泪的事,还将我禁足在房间里。门外有青龙组的侍卫守着,吃饭也是丫鬟送进来的。
从偶尔窜门的白沐风那里知道一些事,花无泪的目标大概是想借庐陵王整垮清月宫,当然其中也有我。太子刚刚继位,江山未稳,各大仍有大大小小的叛乱,所谓明抢易躲,暗箭难防,清月宫虽然已是武林中的霸主,从前结下的许多梁子都还在,甚至还有里应外合想刺杀清月的。
左相倒是已经完全控制了,白沐风说,自从那日我们去了之后,他便试图与庐陵王通信,被潜伏在相府里的影士发现,信件便落到了清月手里。清月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妻妾一个个逼死,还让他尝到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痛苦,之后他便不再反抗,整天只闷头在房间里看书、写字。
朝中,左相与庐陵王的争斗已经明朗,但是多数重臣偏向庐陵王,支持左相的却很少。
轩辕骏图趁乱向中原发动战争,暗中与庐陵王结盟,共同对付清月宫。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寒意顿生,不禁问道:“外面这么乱,他一人应付得了吗?”
白沐风笑道:“你且放心,宫主他自有安排,况且清月宫的势力远比别人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光一支青龙组队伍就抵得上庐陵王一半的军队。还有火莲,他暗地里可是帮了清月宫不少忙。”
我一愣,“是吗?”原本还担心,他一气之下又一走了之了。
白沐风点头,“常右相的余党便是他诛灭的,莲神教虽然已经解散,但是火莲在江湖上结识的人多,号召力还是很强的。”
听他这么说,我便暂时放了心,想起娘亲还病重着,便道:“对了,你有空可不可以替我去看看娘亲,不知她的病怎么样了。”
白沐风道:“东方老夫人已经搬去慈安寺休养了,宫主还特地派人正在那里修建一座清净的院落,供老夫人养病。”
我有些惊讶,“好好的,怎么突然搬出去了?”
白沐风微笑,“老夫人喜欢清净,慈安寺是极好的去处,又十分安全。”
“那爹呢?”其实很想问,他会支持谁,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生怕从白沐风口中听到难堪的回答。
白沐风只道,“东方老大人一切都好。”
我也不再多问,拿出先前没看的书,难得认真地研究起来。
平时,看白沐风两笔三笔就能把一株兰花花的栩栩如生,自己也便试了一口,结果,兰花没画成,墨汁倒溅了一纸。
白沐风说,反复练练就会好的,不宜操之过急。
我便又提起画笔来练,经他点拨,画出来的兰花倒真有那么一点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