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方侬坐在太子房门前,看着天上仅有的几颗闪亮的星辰,百无聊赖,她当然不会是担心那个所谓的太子,只是偌大的皇宫,却完全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一晚的折腾让她身体上早就精疲力尽,偏偏神经确紧绷着不敢有一丁点的放松,只怕皇后识破了她的虚张声势,分分钟取了她的性命。
而凤仪殿,今夜也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皇后懒懒的窝在那张精致的铺貂软榻上,神情有些憔悴,本来找了司马母女二人进宫,就是为了嫁祸方侬,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要她自己担了这两条人命。
自她入宫以来可从来没有在阴沟里翻船,而戚家也从来没有这样频频失利,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方侬。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皇后闭着眼睛,却全然无法安心入睡,没多久就天亮,若是传到皇帝的耳中,事情就更麻烦了,日后的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现在她必须处理好。
“回皇后娘娘,事情都和以前一样处理干净了,绝对不会有一句闲话外传。”说话的是称为“姑姑”的老宫女,从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自从跟在皇后身边之后,所有人都称她一声姑姑,“禁卫军也安排妥当了,一切都按照计划,除了那两具尸体。”
尸体?皇后重新睁开了眼睛,该来的总是会来,就像方侬说的,边疆吃紧,司马将军的地位无可撼动,就算他一腔热血,忠君爱国,死的两人毕竟是他的妻室,而且是她亲自邀请进宫的,脱不了关系。
皇后只能退一步道:“就统一对外宣称,司马小姐遭了禁闭,精神不济,本宫好意邀请她们母女二人入宫,竟然反常的刺杀太子,死于禁卫军的箭下,司马夫人羞愧自缢于凤仪殿。”
皇后一番话将所有责任都推开了,即使不是全部也有大半,这就是宫中的生存法则,她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侧眼瞟了一眼座下的姑姑,有些心烦意乱,“连你也对本宫有意见吗?还不快去!”
姑姑并不为所动,完全没有因为皇后的动怒而有一丝的退缩,现在淡淡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脸上的表情像是冰封一般没有任何的动静,不畏不惧,“奴婢以为方家小姐留不得,要是让她出了宫,以后就难有机会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些精气神,她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个本宫自然明白,但是有这个胆子在太子的东宫射杀了司马青茹,还嫁祸给太子的人,你让本宫如何动的,万一风声传出去……”
才讲了一半,皇后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却又说不上来,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没了声音。
倒是那姑姑,依旧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接过皇后的话说道,“皇后娘娘糊涂了,东宫向来在娘娘的掌控之中,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人进入的,何况,那方家小姐真的有所谓的背后之人,就不必躲在东宫了而是随娘娘回凤仪殿,她可是娘娘的客人。”
姑姑的话一字一顿,没有任何声调的起伏,就好像从冰窟窿里跳出的词却让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倒吸了一口气,身体不由的随着颤动开来,一点一滴的事情,都重新从她的脑中掠过,她纵横后宫多年,倒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那个小贱人……”皇后猛的拍下了桌子,深吸了一口气。
攥紧了拳头,修剪精致的指甲狠狠的扎进了肉里,却没有一丝的感觉,“在我的宫里翻天了,倒是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能耐,去把这个贱丫头给我带过来。”
“老奴这就去办。”姑姑也没有因为皇后的接受有一丝的开心,依旧还是用那死人一般的神情答话。
皇后现在的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要不是因为姑姑的提醒,今天就让这个方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慢着,另外消息给我封死了,尤其是丽妃那边,在皇上早朝归来之时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而等皇帝下朝,一切也就都结束了,注定又是她戚少云的胜利。
“是,老奴告退。”
姑姑离开了大殿,皇后的话还在偌大的殿中慢慢的回荡,但是姑姑的眼中的死寂像是忽然有了一层淡淡的波澜,随即就掩去了,“皇后有令,全宫搜捕方侬,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突破万难,终于照进了阴暗的皇宫,龙凤鼓同时起鸣,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轮班的宫人匆匆换勤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在各处响起,寂寞的宫道也成了热闹的象征,将昨夜的悲剧瞬间隐藏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侬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龙凤钟,但是今天钟声等于是救了她的命,如果那个男人能守约的话。
“她在这里!”禁卫军发现了坐在石阶上不知道自己灾难降临的方侬。
方侬不由的皱紧了眉头,是来找她的,果真还是被发现了,难道真的逃不开了,在这最后一刻,“不知阿侬犯了什么罪,劳烦各位大哥这么兴师动众。”
“皇后娘娘有令,请凤仪殿走一趟,否则属下也只能得罪了。”尽管方侬的郡主身份不被承认,但是毕竟也是皇帝亲自下旨封的,禁卫军们不敢得罪这位有名无实的安平郡主,但是对他们来说,更加不能得罪了皇后娘娘,否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如果我拒绝呢?”方侬看了一眼逐渐变亮的天色,轻轻的问了一句。
“格杀勿论!”
禁卫军铿锵有力的四个大字让方侬的脸部有一瞬间抽搐,皇后这一会倒是变聪明了,才一个转身,就知道越早除了自己这个祸害越好,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
“不能杀,不能杀……住手!”僵持间,尖细的声音从远及近,一听就知道是太监的声音,他满脸通红的喘不上气来,看到方侬一切安好,这才重重的缓了一口气,幸好是赶上了,“皇后有令,不必多事了,都退下吧。”
这忽如其来的命令,让一众禁卫军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倒是方侬了然于心,看来还是赶上了,她这条小命也终于暂时的保住了。
“安平郡主真是好福气,方丞相可是亲自来接您了,也真是的,在宫中还有谁敢怠慢了郡主呢,何况还有皇上撑腰,您说是不是。”太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的拍着方侬的马屁,“还有,郡主,您别走,您等等奴才……”
方侬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去听这太监毫无意义的对话,她很清楚,方鼎睿能来完全是出于和她的约定,皇后忌惮方鼎睿,这一点上次方鼎睿为她闯宫就看出来了,如果方鼎睿真的过亲自来接她,皇后要是扣住她,他势必会闹到皇上那去,到时候的结果也就不一定了,皇后自然不能冒这个险。
而父亲不愧是父亲,在朝中立足了这么久,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能最简便的救她出去。
事到如今,皇后也只能让她先行回去了。
方侬没有忽略自己离宫时身后传来的杀气,只是她转身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那条空荡荡的宫道,她没有多想,钻进了马车之后,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夜惊险万分,直到上马车的前一刻,方侬都没有放弃自己即将死去的想法。
“多谢父亲。”方侬开口,这一句是诚心的,毕竟她的报仇与方鼎睿无关,即便他只当自己是棋子而不是女儿,毕竟也拼着与皇后撕破脸的决心来接她了,“女儿劳父亲费心了。”
“平安回来就好。”方鼎睿虽是这么说着的,但是明显脸色还是充满了担忧,不管是因为他的仕途或是他的女儿。
“皇后视我为眼中钉,不惜杀了司马夫人与司马小姐来嫁祸女儿,父亲今日相救,可是彻底的断绝了方家与戚家的纽带。”方侬简明扼要的将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清楚明白的道出,经过这一晚,方鼎睿即使要暂缓与戚家的关系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了,“父亲可曾后悔。”
方鼎睿的脸色十分难看,后悔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毕竟一切迟早都会发生,但是他倒是没有想到皇后会对司马夫人和司马青茹下如此的毒手。
皇后在方鼎睿的眼中虽然手段凌厉,但一向识得大体,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皇后简直胡闹,现在云国虎视眈眈,司马大将军戍守边关,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难保不出乱子。”
“司马家这下是绝对不可能再站在太子这一边了,太子想要玷污了司马青茹的,现在反被冤枉是司马青茹勾引太子不成,恼羞成怒的刺杀太子,要是司马大将军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不知道会做什么感想,站在父亲这一边应该不成难事。”方侬斯条慢理的分析着,已经出了皇宫代表的她的性命也暂时被保住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忧,“您觉得呢?”
“我方鼎睿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做不出这种小人之事,司马大将军虽与我政见不合,也断然做不出诋毁她女儿的事情。”方鼎睿有些生气,他一向不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读书人的清高让他觉得这些是小人之事绝非君子所为。
方侬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正直在朝堂之中并非什么好事,前世不正是因为太过于耿直最终成了替罪羔羊,“父亲先别急着生气,这也不是是女儿胡编出来,一切都是事实,太子的作风恐怕父亲早有耳闻,而此时也是女儿亲眼所见,司马小姐清傲,不堪受辱才自杀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样的太子以后怎么能担负起景国的未来!”方鼎睿果然气极,两撇胡子不停的因为生气而颤抖着。
“父亲,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您可谨慎些。”方侬小声的提醒道,方家安了多少的眼线她还是清楚的很。
“不说这个了。”方鼎睿忽然话锋一转,他虽在朝堂之上也算得上是正直之人,但毕竟在这浑水里这么多年,心计和手段自然也不输于别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破釜沉舟了,“倒是你与七皇子的婚期需要重新拟定,我今日就进宫禀明皇上。”
听到七皇子方侬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但是如果她是方鼎睿,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方家不能无依无靠,必须要选择一个明主,哪怕这个明主是方侬最不想要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好的。
“七皇子可靠吗?”方侬自言自语的念了一句,苦涩的笑开了,“父亲,阿侬累了一夜,请允许阿侬暂时先小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