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宇的父亲沉浸在悲痛中,沉默不语,一滴浑浊的老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死道人传音给苏寒,让他很吃惊。
“挖坟?这合适吗?”苏寒看看太史宇的父亲,心中有些不忍,这是一个普通修士,亦是个可怜人,苦苦支撑破败的家,但独子又不幸早逝,凄惨的遭遇已将他折磨的没有任何信念和生气。
“这件事很蹊跷,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已经到了虎跃城,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心里很不甘。”不死道人盯着土坟来回丈量,显然谋划着准备动手挖坟了。
苏寒虽不愿,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最后的结果,他亦不甘心。
“老伯,咱们回去吧,看过太史兄,我也算了却了心愿,这就要离开虎跃城了。”苏寒轻轻劝慰正在悲伤的太史宇父亲。
“多谢两位有心了,专程来看望宇儿……”
太史宇的父亲蹒跚起身,苏寒心中不是滋味,看得出,太史家过的很不如意,家门破败的严重。他拿出了一些魔晶宝玉,要送给对方。
“我不再修行,这些东西已经无用。”太史宇父亲摇头拒绝,而后再次对苏寒他们道谢,慢慢转身离去,赶回附城。
老迈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了。
“事不宜迟,这就动手,乱坟岗没有人来,很僻静。”
不死道人卷起袖子,不等苏寒答话,直接下手,将土层挖穿。他一双大手比铲子都要锋利好用,不出片刻,将土坟挖下了两丈余深,露出一口上好的漆红楠木棺材。
土坟没有任何异状,只是寻常的坟茔,一口楠木大棺,静静被掩埋于黄土下。
“这是纪傲臣那位朋友的管事所赠送的棺材了。”
“我来开棺!”不死道人越干越有劲,纵身跳入土坑,扣住棺盖,力量送了出去,楠木棺格格作响,已经锈掉的钉子松动,棺材露出一丝缝隙。本来,乱坟岗内的鬼怪传闻最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阴风惨惨,寻常人走到这里腿脚发软,但不死道人是何许人也,比鬼都横,此时一往无前,没有任何惧意。
看到眼前一幕,苏寒甚或能联想到两年前的情景。年轻的太史宇死去了,他的父亲悲痛欲绝,亲手将儿子的尸体下葬在棺椁中,而后埋在乱坟岗。一叠纸钱飘落,送走了亡魂。
“给我开!”不死道人低喝一声,又加了一丝力量,结实的楠木棺材承受不住,棺盖完全松动了,被掀了起来。
噗!
一股阴森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蒙蒙的灰尘飘的到处都是。苏寒和不死道人却顾不上这些,同时注视着被打开的楠木棺。
“空的!”
两人同时吃惊,巨大的楠木棺中,根本没有太史宇的尸体,空空荡荡,只有几件简单的陪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棺中的真相,苏寒心里泛起波澜:“太史宇的尸体真的不见了!”
不死道人蹲在棺材边,想了片刻,抬头道:“老弟,这个太史宇当年会不会是诈死?”
“我不知道。”苏寒摇摇头,他这辈子都未涉足中土,也从不认识中土世家子弟。
以他现在的身份,或许会有很多人窥探,想要生擒他。但是两年前,苏寒尚在山野中的星神道,每天快乐的胡混日子,难道太史宇未卜先知吗?提前两年诈死,只为了两年后来对付苏寒?
“不管怎么说,此人已经很不正常。”不死道人将棺盖盖好,跃了上来,重新埋上黄土,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此人日后若敢出现,我将他拿下,逼问真相。”
此行好像没有什么收获,但却让苏寒知道,太史宇此人真的很不正常,明明死去了,却又诡异的出现在了天元宫,且对他有所不利,半路截杀。
“他根本不像是天资不佳,修为低下,已经到了十龙境,且大战时狂如波涛,实力超强,十龙境大圆满的修士都奈何不得他。”
苏寒和不死道人离去了,向东横渡,回到东极。苏寒被此事弄的心神有点不稳,时时出神发呆,不死道人道:“发什么呆,真极那么大,出现几件怪事也不足为奇。不得不说,我也非常郁闷啊,专门赶回五龙城,但仙坟的入口不知为何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世间事就是这样,不必介怀。”
“是的,师傅早就说过,世间事,没有万全的,一些事情找不到真相,亦在情理中,顺其自然吧。”苏寒说服自己,而后道:“不死大哥,你再次赶到仙坟,是想搜寻黑暗经吗?前次不是说过,仙坟中并无黑暗经的下落。”
“我才不稀罕什么黑暗经。”不死道人撇撇嘴巴:“别人拿黑暗经当无上宝物,我根本不在意。此次进入仙坟,是想在那个怪潭中找些东西。”
“要找什么?那怪谭中的怪鱼死掉了,再没有什么东西。”
不死道人沉默了一下,慢慢道:“我想寻找万初古经的最后一篇。”
两人继续前行,不死道人并不避讳苏寒,将事情经过讲给他听。
万初道,神秘久远的教派,被啸月妖皇灭门了,但其道统并未消失,由幸存的门人传承下来。这是无上的圣术,令人成为不死之身,除非遭遇皇者的毁灭性打击,否则想死都很难。
万初道统的核心,也是最关键的一部分,都在万初经的最后一篇中,当年不死道人修习圣术,并未大成,无法接触到这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篇,古经的核心由不灭道人保管。但他死在了仙坟怪谭中,不死道人脱困,带走了哥哥的尸体,曾细细寻找,却没有找到万初道统最核心的古经终篇。
不死道人被困五光血雷大阵六百年,看似是一场磨难,但亦是一件好事。他的万初圣术已经在不断的捶打中圆满,修为大成,只要拿到万初经的终篇,参悟透了,修为又将是一个新面貌。
“古经的终篇找不到,亦不在兄长身上,我思索再三,怀疑当年他与怪鱼大战时失落在怪潭中,所以想碰运气,前去寻找。”
“即便没有终篇,你的圣术依然天下无双。”苏寒由衷的佩服不死道人的圣术,这绝对是古之圣贤对大道,对人体的一种超深感悟,因而开创了这门圣术。修习万初圣术的人,大战时几乎是不死之身,很沾便宜,能将比自己境界高的人都活活耗死。当初在仙坟大战,不死道人境界不如几名大教老古董,但他亦坚持了许久,换做别人,早就被一掌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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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也不要眼馋。”不死道人正色道:“并非我小气,不肯传你万初术。”
“不是不是。”苏寒连连摆手,万初术独一无二,乃是万初的道统,不要说不死道人不传,就算传给苏寒,他也不一定敢学。
“万初已经灭门了,只剩我一人,还谈什么道统不道统。”不死道人眼望星空,道:“只有罕见的万初灵体,才能修成圣术,别的人贸然学了,没有什么好处。我没有别的念想了,只想找到古经的终篇,将修为催动至大成,再找一个万初灵体,将圣术传承下去。”
“时间还久,可以慢慢寻找,别心急。”
“万初古经是无法传你,但令有一部小经,你闲来无事时,可以练练。”
不死道人将一段经文打入苏寒识海,且是解读过的古经,很好理解,其中的玄奥处都做了详尽的注解。
“神凰经……”
经文烁烁生辉,开篇有三个金黄大字,不死道人稍加解释,让苏寒很欣喜。
万初圣术独一无二,肉身受损时刻无比快速的修复,最为关键的是,每次修复,均不流逝元气。不死道人与人大战,受伤一万次,与未受伤无异,但别的修士则不同,修复一次肉身,就要耗损不少元气,受伤受的多了,不用再打,自己就能把自己耗死。这是圣术最为神妙的地方,举世无敌。
神凰经,亦为万初道当年鼎盛时所传的古术,不如万初术,但仍有神效。修此经,重组肉身时,可节省不少元气。这是昔年万初道一般门人所炼的古经,因万初圣术只能罕见的灵体才可修炼,因而许多人修神凰经弥补不足。
对于苏寒来说,这绝对是一门无以伦比的术,他很知足,将经文烙印下来,准备抽空修习。
苏寒想了片刻,终于将自己缴获来的光明经残本交给了不死道人。这寥寥数段残经,是而今世间仅存的母经经文。传闻万初圣术出自光明经,不死道人参悟残经,或许会有一些收获。
“这是大云光明教珍藏的镇教之宝!比他们的道统还要无价,你从何处得到的?”不死道人首次露出了惊讶之色,他生性不羁,对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但真极两部起源母经的价值,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苏寒有些不好意思,将神鸦山的事情简短说了说。
“此事做的甚好!甚和我心!”不死道人击掌称赞,连连点头,尤其听到武晓楼被老瘸子扒的只剩一条裤衩子时,山羊胡子不住抖动,满意之极:“那个老瘸子不是什么好鸟,不过此事倒办的不错。那种大教的狗屁神子,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老三。对于这种人,不必客气。”
两人再次上路了,一路停留了几次,而后重新赶回斑浪古城。苏寒小心的找几个先前托付的人打听,但他们都言称,未见到驼叔。这是整个古城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驼叔或许真的未涉足斑浪,仍在别处。
“纪傲臣带着师姐回到月摇仙宫,此人值得托付,师姐想必无恙。等到这些事情做完,我再去仙宫接她。”
不死道人对东极比较熟悉,他制定了一条路线,继续北上。沿途有人迹的地方均在地图做了标示,准备依次走上一遍。
离开斑浪古城,一路很辛苦,以虚空玉符赶路,相当耗费精力,时时都要休息。苏寒毫不懈怠,沿途寻找驼叔,且参悟着化神诀与神凰经。
“神凰,古之圣兽,可涅槃重生,化身神鸟。这部古经真的非同小可,价值无量。”苏寒未将整部神凰经练到,但只是一些皮毛,亦让他感觉不凡。估计这是整个真极仅次于万初术的古术,再无第二家。
这一路很浪费时间,遇到大城或是散修聚集的小镇,都要驻足查找一番。按苏寒所想,以驼叔先前的作风,走一路骗一路,估计会在沿途留下不少线索。但他失算了,自斑浪古城后,驼叔似乎消失在了东极,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留下,让他陷入困惑,无从寻找。
“你我都闲着没事,再向北方,还有大城数十上百座,你那个倒霉师叔只要仍在东极,不可能钻地缝消失,一定会在其中一座容身。”
他们继续上路,大约五天后,都感觉有些吃不消,此时将要接近另一座古城,他们于夜色降临时止步,打算休整一夜,天明再赶路。
此处很荒僻,袅无人迹,但极远处有一个世俗的小村子,黄昏中,宁静的小村有炊烟飘起。
“这里的世俗村落很少见,你我有口福了,过去买两只肥鸡,炖了之后下酒。”
不死道人跑的飞快,破道袍呼呼生风,片刻后,两人已经到了小村的外围。几名世俗人看到御空而来的苏寒与不死道人,均大惊失色,纷纷跪地膜拜,口称他们为神仙。
不死道人也不摆谱,直接开口索要肥鸡,那些村民都目瞪口呆,一名老汉反应较快,连忙请神似的将两人让进村子,而后张罗着杀鸡宰羊,款待“神仙”。
真极乃是修士的世界,但亦有世俗人,还有一些大势力扶持的世俗王朝。在这些凡人眼中,十龙境的修士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御空翱翔九天,且胳膊断了能够再长。
整个村子都被两位突如其来的“仙人”给震动了,村长带众人过来膜拜,大鱼大肉流水般的端上桌面,几个村中的老者小心翼翼的在下首作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苏寒尚是首次面对面的接触世俗人,对他们很客气。不死道人也没有架子,翘着脚丫子,直接下手抓起肥鸡,啃的顺嘴流油,一边大口喝酒,爽的老丫胡子乱抖。
一直喝到深夜,不死道人仍未吃饱,几个村里的老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仍强打精神,不敢得罪神仙。
此时,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顺着夜风飘来了,抽泣声很低,但让人听了不由一阵心酸。
“这是谁,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哭泣。”不死道人眼睛喝的通红,一人吃了七八只肥鸡,此时揪着一整条羊腿大啃。
“仙人恕罪,仙人恕罪……”
几个老人连连躬身赔礼,其中一人小心道:“隔壁的家中,出了一些小事,可能心里有些悲苦,搅扰了两位仙人的雅兴,实在是罪过……”
“这还能叫小事?”一名老人脾气耿直,忍不住插嘴道:“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明日就见不到了,能算小事?”
“为何?”不死道人抹抹嘴巴问道。
“这是村子里的事,莫要惊动两位仙人。”那名小心翼翼的老人劝道。
“这是村子的事,但恰好两位仙人驾临,不妨将难处对他们禀明。”那名耿直老人豁出去了,对苏寒与不死道人道:“两位仙人,神通广大,来到小村,是咱们的福气。咱们村子都是良善的种田人,而今遭遇了祸事,恳请仙人替大伙消灾。”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死道人特立独行,但被几个村老一口一个仙人的称呼着,心里亦很得意。他将啃了一半的羊腿放下,大度道:“有事就说,吃了你们的肥鸡,自然不会白吃。”
耿直老人流水一般将事情说了一遍,清楚且明白。
这个世俗小村子周围没有什么人烟,日子平静平淡。但不久前,有修士在此占山为王,讹上了小村,要他们进奉童男童女,做看护丹炉的仙童。
村子一些老人有些见识,知道那些修士的神通,手指一动,就可灭掉整个村子。他们慌了,为了小村的安宁,立即妥协,在村子里抽签,抽到两只黑签的家户,将要献出自己的子女,上山为仙童。
原本,世俗人能攀附上修士,乃是大运气。但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转眼就要骨肉分离,谁都不肯也不舍。隔壁的家户将要献出自己年幼的儿子,女主人心如刀割,忍不住哭泣。
听完老人的讲述,不死道人尚未有什么,但苏寒心里却冒起一股无名火。
他自幼失去了父母,孤苦无依,深知其中的滋味,骨肉分离,乃是世间最大的悲剧。
“你若有意,咱们可做一回好人。”不死道人传音道:“但凡来世俗厮混的修士,大多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跑来欺负世俗人。那个狗屁神仙大王修为必然不高,我伸伸手就能将他收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