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花家来的媒氏越来越多,已经多到了花克虎落荒而逃的地步。
花克虎猜测花木兰在军中大概是说了类似“我的婚事但凭父母做主”这样的话,所以军中的主将们便绕过了花木兰,直接杀到怀朔来了。
由于花克虎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左右的街坊邻居都以为这些官媒都是来找花克虎的,这让花克虎出门之后实在有些架不住。
“花家郎君,你最近是不是要高升啊?升去哪儿,和阿婶说说呗……”一个大婶对他挤了挤眼。“我不告诉别人。”
“……我当个校尉两年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高升啊。不过还是谢过吕婶的吉言了。”
“花校尉,听说你在山上挖到了金子,现在家财万贯,媒婆人人都来提亲?”一个部下好奇地问他,无数个耳朵支了起来。
“我问你……”花克虎冷着脸推开他的脑袋。“我们怀朔外面有山吗?”
“您这话说的,谁都知道我们怀朔外面只有……”那部下脸一僵,“哈哈,我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了。”
怀朔外面只有漫天的风沙,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挖你妹的金子啊!
草原里要有金子,蠕蠕还跑来打个毛的大魏啊!
他们还要在这里卫戍干什么!都去挖金子好了!
鲜卑人建立了魏国,许多官职都不复存焉,只有官媒署还一直存在,并且越来越兴盛。每个县府、军镇、州府都有官媒署,但凡男人到了三十岁,女人到了二十岁还没有成婚的,只要去官媒署登记,必有人上门撮合。
军府还有专门的官媒,给二十五岁还没有成婚的军户娶妻,提供彩礼,若是没有合适的,有时候也会用征战后得到的罪女和女奴嫁之。
可以说,北魏为了让男女尽快生孩子,增添人口,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鲜卑人原本是没有媒婆这种东西的,鲜卑旧时制度,男女双方一见钟情,双方就可以私下约定,然后男子和女子在一起生活半年之后,若无矛盾,男方就要去女方家说亲,并送马、牛、羊作为聘礼。
成婚后,男方要到女方家做两年的上门女婿,在妻子家里,没有尊卑,经过男方在女方家两年的劳作,女方再返还给男方厚重的财物,作为嫁妆,回到男方家生活。
这是鲜卑一直延续到代国事情的规矩,男方一旦看上女子,两人只要有了约定,男人就能把女人掠回去同居。
这种情况一直越演越烈,后来鲜卑女少男多,只有强壮的部落主等人才能有配偶,拓跋什翼键又见识过了汉人的婚姻礼法,便下令废除“抢婚”制,但男人做牛做马,求亲时低三下四的习俗一直改不过来。
鲜卑男人娶亲,很多时候真是要倾家荡产的。鲜卑女子出嫁虽送了厚厚的嫁妆,但后来鲜卑女人也学着汉人女子的做法,将嫁妆当做私用,并不交给家庭,这就让娶了媳妇的男人很可能在家中吃香的喝辣的,出去还要勒住裤腰带才能过活。
到了拓跋焘登基的时候,汉话的更加彻底了,鲜卑人的“走婚”制度几乎不复存在,只有贵女下嫁时才有这种像是入赘一般的情形。汉人注重“媒妁之言”,鲜卑人也很追捧这种“契约”一般的仪式感,渐渐婚俗学着汉人,很多人也要经过官媒说合,这才成亲。
每个地方都有官媒,大多是求亲之人在何处入籍,便用哪里的媒婆说亲。官媒一般只对有品阶的官吏服务,普通百姓都是用私媒,只到成亲之前,由私媒去官媒署换取媒书,做正式的媒约。这便是官媒署最大的收入来源。
千里迢迢来说亲,这些大人们给官媒多少“用钱”,可想而知。花克虎怎么也想不明白花木兰怎么这么红了,只好妥善安置了各地的媒人,跑回了花家堡一趟,接来了花家老两口。
不接来也不行啊!他明显一看就是做不得主的,若是他叔叔婶婶再不来,说不定他们就打探到花家堡去了。
真到了花家堡还得了?
可怜袁氏在家中刚为女儿的“惊世骇俗”留了一缸泪,再听到急匆匆赶来的侄儿所言,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这名声……
这名声……
花父头发都急白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绝人家。花克虎想了想,安抚叔叔道:“阿叔,我觉得人多反倒好拒绝了。您看,这么多人挤在咱们家,我们选了哪一家都是得罪人是不是?都是木兰军中的上官,不能得罪,我们好好的说说难处,他们应该会明白的。”
“能明白吗?”
“……应该能明白吧。”
能明白个屁啊!
“花家阿爷,我们汉人有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将军今年已经快二十了,鲜卑人早婚,这年纪,许多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不是我说,战场那种地方,您不早点抱上孙子,您能安心?”
蓝衣媒人刘氏说话爽快,直接说道:“夏将军的女儿是独生女,母亲是范阳卢氏之女,也是大族,从小琴棋书画都习得,而且长的是……”
“就是没阿母,怎么也不如父母双全的好。我们尉迟将军家的女郎才好。虽说是庶出,但尉迟家的姓摆在那里,我们鲜卑人也不看重这个。”乙弗妇人捂着嘴笑,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虽说是尉迟将军的侄女,但那一房只有这个女儿。尉迟家可是出了一位娘娘,好几位王妃的。就凭这个……”
夏将军请来的媒婆脸色一僵,和尉迟家比起来,夏将军虽然也出身大族,但比不上鲜卑贵族却是真的。
谁叫龙座上坐的是鲜卑皇帝呢?
她接了夏将军派去之人的礼钱,又打听了下花木兰的情况,原想着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是顶头上司的女儿,这将军又是普通军户出身,年纪又小,只要还有些志向,断不会拒绝。
谁知道来的将军各个都不差,最差的也是领军三千的主将,大魏以军功立国,最重军功,都知道文臣没什么油水,将军之女来求亲,倒更让人为难些。
如果此时去军中参军的,真的是花弧的儿子花木兰,此时他一定会乐的合不拢嘴,袁氏也一定是慎重又慎重的问清几个女孩家的事情。
可偏生花木兰是个假男人,真姑娘。
两个女郎在一起能做什么?
光看有用吗?
还不如当寡妇呢!
花弧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种事,他不禁想着若是都来给自家小儿子求亲的就好了,等七八个媒人七嘴八舌的说完了话,他总算找到机会开了口,哭笑不得地说道:“各位啊,你们家的姑娘,随便哪一个嫁给我家木兰,都是我家高攀了,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那花家阿爷,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可是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给我家木兰订了亲了啊!”花弧抿了抿唇,咬咬牙开始说假话。
反正他还有几个同袍故友,女儿还小,先拿来挡一下,回头就去道个歉。
话说老云上次说把女儿说给花克虎,不行先用她的婚事,顶上两年吧。
“什么!”
“什么?”
一群媒人顿时大惊失色。
“这……我们来之前,明明听到的是……”
“哎,我要知道是这样,我也不给木兰定亲了。定下的是我一个同袍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最是般配……”
花家阿爷弯了弯身子,“劳各位受累了,我这里……”
他咬牙把花木兰送回来的散碎银钱给每个媒婆手中塞了一块,尤其以尉迟家的和夏家的塞得最多。
“敢问花家阿爷,那女郎到底是哪里得了你们的喜爱?”乙弗夫人虽收下了钱,可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花家的父母情愿毁掉儿子的“前途”,也要求一个乡野妇人为儿媳妇。
在她看来,能让尉迟家下嫁女儿的将军,一定是年轻英俊又威武过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否则不会让尉迟家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男子,未来说不定就出将入相,跟着一个大族之女,日后儿女的婚事都好说一些。世人最重门第,虽说军户家不讲究这个,可军户便是隐形的贵族,封王封侯的也不是没有,到时候夫人是个乡野妇人,怎么出去交际?
花家父母闷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花弧咬咬牙:“是……是我的同袍之女啊,从小……从小针线好……那个,那个,厨艺也不错……我家木兰……木兰就喜欢这样贤淑的……”
这算什么理由?
娶妻还是娶下人呢!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
媒人们有些看出花家大概是不想让儿子娶高门的女郎,不过他们只是说媒的,不是抢亲的,这笔钱虽然赚不到,但礼钱和花父给的钱也不少了,比平日里赚的要多。
在她们看来,就算花家父母再怎么坚持,日后为了儿子的前程,一定也会悔婚的。
最多不过同娶了。
她们当官媒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见的太多了。恩,说不定日后还能再赚这笔礼钱,回去要好生回话,换个说法,不能把这事就这么黄了!
此事就算是闹闹哄哄的散了场,花克虎和花父花母担心后面还有媒婆回来,在怀朔住了一个月,果不其然,这一个月里,陆陆续续有各地的官媒过来提亲,因为来的人太多,花母的夏衣都没有做好,更别说送过去了。
“阿叔,你说的那个姑娘,到底是哪家姑娘啊……”
这么倒霉,居然给一个假男人当挡箭牌。
要是花木兰三年五年不回来,难不成一直要耽误不成。
“哎,克虎,这事我对不住你。云家阿叔几个月前说想把女儿嫁给你,要我说说亲,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原本想哪天带你回去看看云家的女儿的,如今出了这事,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全,我只能去云家那边把这事的始末说说……”
花父看着石化了的花克虎,潸然泪下。
“我嘴笨,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法子……只能……”
花克虎想起云家女郎那娇憨的样子,整个心都要碎了,可脸上还要挤出笑容,咬牙说:“阿叔莫哭,不过几年,我们等等就是了……”
花木兰你个混蛋!
你倒是给我回来啊!
老子媳妇都要跟你跑啦!
一个月后,黑山大营。
贺穆兰还在想着为什么夏衣没到,春衣已经用了去年的,但夏衣去年的不是洗破了就是实在脏的不能穿了,根本没的洗换。
等真拔营向北,半路上哪里找衣服去?
“花将军,夏将军找你。”
“哦,我就来。”
没过一会儿,贺穆兰进了夏将军的营帐,还没问清要做什么,对方就给塞给她一包东西。
“我见你还穿着去年的春衣,想来家中的女人没操心上你的事情,这都是我的衣衫,我女儿给我做的。都没上过身,我衣服多,给你穿吧。”
夏将军笑眯眯的意有所指。
贺穆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抱着衣衫出了营帐,刚回到自己的帐中,又遇到王将军派人来送东西。
“花将军,王将军给你送的衣衫。”花生抱出一包衣物,“都是外衣,还是新的,说是见你衣衫都破了,给你送些换洗的。”
破了?
我还不至于穿破衣吧?
贺穆兰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甚至连腋下都张开扒了扒,没发现有洞。
“算了,也是好意,你放到我衣箱里去吧。”
贺穆兰随意地摆摆手。
“花将军在吗?我家将军给你送衣。”
“花将军在吗?我家将军派人来给送鞋子!”
“花将军在吗?我家将军来送点心!”
……
虽说军中情谊似海深……
可是这么送下去,她衣箱都装不下了好吧?
要被淹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