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至五十步,明军使出另一件杀手锏:鸟铳。
鸟铳,实际上就是火绳枪。明军把火枪称为铳,因火绳枪精度高、威力大,可打中天上的飞鸟,故称之为鸟铳。
嘉靖初年,明朝就引进了火绳枪。万历年间的火器专家赵士祯,相继改进了鲁密铳,发明了迅雷铳、掣电铳等火绳枪。
鸟铳价格昂贵,明朝匠籍制度落后,生产出来的鸟铳质量低劣,可靠性差。实战要求可靠实用,明末边军宁愿装备威力低劣的三眼铳,也不愿装备鸟铳。
清军同样不装备鸟铳。当时的火绳枪威力弱,可靠性差,甚至不及满洲的大梢弓。
与之相反,欧洲军队已经普遍装备火绳枪,并在不断改进燧发枪。
一百多名佛朗机雇佣兵,在队长费雷拉的率领下,终于来到阵前,排成三列。
他们熟练地在地上放置撑杆,又把火绳枪放在撑杆上。
此乃重型火绳枪!
费雷拉口吹哨子,第一排士兵开枪射击!
硝烟过后,对面的清军应声而倒。
三十步至一百步,对于明军和清军来说,向来都是攻击盲区,缺少适合的进攻武器。
谁能弥补这段盲区,谁就能在对阵时抢占先机。
根据清军的经验,火绳枪只有在距离三十步时,才有可能穿越重甲。在这个距离下,满洲大梢弓的威力不比火绳枪差,可靠性、射速又远远胜过火绳枪。
没想到,番兵用的却是重型火绳枪,能在五十步的距离上穿透铁甲。
费雷拉十分得意,吹动口哨,后面的番兵轮番向前,循环射击。番兵熟练地使用线列射击战术,枪枪致命,前排清军不断倒下。
这下,清军倒紧张了,被动挨打,前排士兵不断倒下,只得加快步伐,向前逼近至三十步。
明军以逸待劳,弓手提前从重甲步兵后面钻了出来,站在火枪手两列。
相距三十步,两军弓手射箭,矢如雨下。弓箭射速快,将士临战之时,一弓往往配二三十支箭。在三十步的距离上,大梢弓配重箭,足以穿破铁甲。
清军大梢弓多,三十步以内占优势。
明军很快收回弓手,重甲步兵挺出长矛,斜上向四十五度。为了省力,长矛末端支于地上。最前列的长矛,长度往往达到一丈八尺以上,合五米多长。
天鹅声喇叭响起,是全军呐喊的讯号。喇叭每响一下,军士呐喊一声,向前进一步。
这就意味著,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右翼,岑丹初浑身血污,率队与敌军交战多时。指挥骑兵交战,他只有一个诀窍:尽可能地收缩队形。
唯其如此,方能在小范围内集中兵力,以众击寡,更有胜算。
前期枯燥、重复、严苛的旗号训练,此刻都派上了用场。一名旗手始终执黄旗,紧随丹初之后。此为收拢队形之令、向中军靠拢之令。
黄旗亦成了主将的象征,黄旗在,则队长在,队长在,则将士安心。
清军人多,略占优势,也注意到了黄旗,集中人马向岑丹初的位置发起冲击。
明军,尤其是三队将士,自觉或不自觉地靠拢在一起,把岑丹初护在核心。
军法曰,队长陷阵而属下不救,斩三哨长。
第一哨哨长吴捷最为勇猛,临战奋不顾身,掩护在岑丹初身前。
属下小卒何国驹身著藤甲,左臂血流不止,却浑然不觉。他不知什么时候捡了根马槊,在马上挥槊如风,如同天兵下凡。
步兵即将接触,弓手退后,长矛手把长矛平举,矛尖已经触碰。
敌人已经近在眼前,彼此能够看清的面庞。利刃在前,士兵无不惊恐,脚下步伐也愈发沉重。尽管长官不断的呵斥,士兵的步幅越来越小,如同蚂蚁般向前蠕动。
矛尖就在眼前,距离第一列士兵仅剩一步之遥。枪杆相交,木头相撞,激得人心跳加速。矛杆在颤抖,红缨在抖动,矛刃闪出点点幽光。
每名士兵都陷入到巨大的恐惧中,任凭军官如何催促、呵斥,前沿的重甲死士都不肯向前,原地踏步不动。
此乃常有之事,没人敢对著密集的长矛,慨然赴死。因此,两军都会重金犒赏重甲死士。敢于站在前排的士兵,不管有无战功,战前战后都有奖赏,死后更有优厚的抚恤。
焦琏已经转移到了后军,心硬如铁,下令继续推进。前边的士兵不肯送死,主将就会催促后军前进。
后军推前军,压力最终传导到前列的士兵身上。纵使他们不想前进,也会被身后的同袍推著前进。
“杀!”就在那一刹那间,右军白贵部有一名重甲死士,率先与敌接触,挺矛刺向敌军。
有人打头,剩下的死士瞬间恢复了勇气,继续挺矛前进。只需迈上一两步,两军长矛兵便已接敌。彼此相隔六七步远,只能用矛尖寻找对方的面庞、喉咙,然后用力刺去。
“啊!”惨叫声连连,前排的死士不断倒下,后排的死士接替向前。
又有一队老鼠兵,手执短剑,从长矛下钻到对方阵中,专刺敌军小腿,敌军若倒下,再用短剑割开喉咙。
场面无比血腥,亦无比残酷。
步兵既已接战,焦琏也就放下心来,下令集合剩余的骑兵,前往侧翼助阵。
两军短兵相接,最后决定胜败的,往往是骑兵。焦琏久经战阵,深谙此道。最可贵的是,他作战每每争先,虽然是主帅,却敢冲锋陷阵,因此往往致胜。
左翼骑兵已显颓势,理应救援。焦琏却反其道而为之,把剩余的骑兵全都放在了右翼,前去支援岑丹初。
打仗就像赌博,要把全部的筹码放在正确的赌注上。岑丹初练兵打仗都有一套,在右翼对阵优势清军,不落下风,更值得焦琏押注。
焦琏这支不到两百骑兵的预备队,已在阵后养精蓄锐已久。得令之后,骑兵个个争先,踊跃加入战场。
明军士气大振,右翼战场的平衡被打破。清军也投入预备队加强右翼,但为时已晚。主将线国安已经五十开外,也不敢亲临前线,胜利的天平已经偏向明军。
是时候发动最起一击了!
岑丹初大声喊道:“兄弟们,跟我冲!”
右翼骑兵得到支援,又见主帅亲自来援,士气大振。明军越战越勇,清军左支右绌,渐渐不支。
焦琏从阵后来到阵前,与丹初相视一笑,说道:“小子,吾与汝共破敌阵!”
丹初回应道:“爵帅,我击后翼,您击侧翼!”
“善!为之!”
岑丹初得令,旗手举起红、黄两面令旗,带队进攻清军后翼。
清军慌忙派出骑兵阻击,被击败。丹初不依不饶,骑马冲击敌军尾翼。
清军尾翼亦有长枪兵护卫,但远不如前军精锐。
丹初骑马,居高临下,先用弓矢射击,继而箭矢用尽,用马槊横扫长矛,划断三四支长矛。小卒何国驹更为英勇,挺马跃入敌阵,与敌短兵相接。
清军披靡,后翼动摇。不久,便有敌兵脱阵,敌将连斩数人,无济于事。
清军后翼已破,士气崩沮,更多人转身溃逃,战阵轰然瓦解。
真是兵败如山倒!为了逃命,士兵可以丢下武器,可以脱去盔甲,可以刺杀阻挡在前的同袍。
乱套了!全乱套了!
岑丹初趁机大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更多的明军喊了起来:“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有清军逃跑不及,开始跪地投降!更多的人拚命往后逃。
明军策马追击,大肆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