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真相,宿命之吻(万更求首订))
“好,好个死也要在一起!”皇帝怒极反笑,狰狞道:“朕便成全了你们,来人——”
“父皇息怒!”李君照慌忙跪下,求情道:“左相大人和华殇虽有忤逆,然则不过年轻气盛,无心之失。还请父皇宽恕。”
“皇上息怒。”太子做了表率,无论是否情愿,朝臣们也跟着跪地求情。
皇帝看着下面跪了黑压压一大片的臣子,再看看桀骜不驯的两个儿子,嘴唇颤抖不已,气急攻心之下,蓦然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黑,直直栽倒。
“皇上!”群臣惊恐,太子李君照已然跨步上前,扶住皇帝,转头急声大喊:“宣太医!”
惊慌失措的臣子们,乱成一团。
华殇眼底掠过一丝担忧,欲凑上前,却被云意拉住,她冲他轻轻摇头,示意眼下不是靠近皇帝的好时机。那样,只怕朝臣会借机将罪过推到华殇头上。何况,也容易被迁怒。
华殇犹豫片刻,终还是跟着她离开了宣德殿。
天空沉闷,乌云满天,风雨欲来。
“华殇,你可后悔?”云意负手而立,衣袂翻卷,长发飘扬,超然绝艳的身影是阴霾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华殇抿了抿唇,从背后抱住了她,沙哑的声音在耳边道:“不。为你,我永不悔。”
云意顿了下:“和我在一起,会被千夫所指,会被世人唾弃,甚至会遗臭万年。且,你我,或许还没有未来。”她没有成亲的打算。
华殇轻轻摇头:“我不在意世俗眼光,只在乎你。雅雅,把婚书给我,可好?”
“嗯?为何?”婚书什么的不过是气那起子人,根本没有实际意义。天下人,都不会承认它。
“我想、留着它。”华殇轻轻厮磨她的耳鬓,或许那在她看来不值一提。然他眼里,那就是他与她的婚书。是她的承诺,无可替代的,唯一的!
皇帝病倒,对于四皇子和左相娶亲之事,朝臣被勒令禁言,然事情并没有因此落幕。左相男宠竟是皇子,左相要娶男人,那男人恰是被指认为皇子的男宠,如此惊世骇俗的消息如同春风,吹遍每个角落。
一时间,天下震惊,反响不一。“玩物皇子”“男男成亲”继“妖女丞相”之事件后,成为巷头巷尾、茶余饭后最新热门谈资。
百姓见面第一句话不是“你吃了没”而是“你听说了没”。
各种各样的流言、传闻,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越演越烈,非但皇家威严扫地,就连左相府也受到了波及。
左相原云意色胆包天,玩弄皇子的故事被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传扬。一时间,本就恶名远扬的原云意再次成为儒生文人口诛笔伐的对象,百姓心中罪大恶极“史上最大的奸臣”,罪恶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
正是午时,醉香楼客似云来,人满为患。客座中,有人正口若悬河,大放厥词。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这前阵子刚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妖女,这会又出个玩物皇子,竟然还男子与男子成亲,咄!难道真要天下大乱不成?”
“啊呸,什么皇子,听说根本就是奸相一手搞的阴谋,那什么殇的,就一下贱坯子,尽给咱们大老爷们丢脸!就不知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竟将那奸相迷得晕头转向,敢冒天之大不韪娶他。啊呸,也不怕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
“老子也想瞅一瞅,嘿嘿,要是可能,也想尝一尝那男宠的味道,让他好好伺候——你们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口沫横飞猥琐地直搓手的青年男子见同伴脸色有异,不由满脸疑惑。
“怎么不继续?不是说得正起劲吗?”背后一个凉凉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人头发一阵发麻。
男子僵硬地扭过头,便看见一身红衣妖娆,眉目绝艳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分明笑得妖娆,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云意不过想出来谈笔生意,不想外头沸沸扬扬的传闻,竟将华殇形容如此不堪,直恨不得立刻拍死这些杂碎。然,即便这样也难以消除心头怒火,“红璧,割了他们的舌头,再扔到最大的妓院去当官官。他们不是想尝尝男人的滋味么,呵,本相就成全他们!”
竟然是奸相原云意!众人大骇,同座的几个男子更是夺路而逃。“想逃?”红璧冷冷一笑,身形如风般兜了一圈,便听到数声凄厉惨叫,刚才谈论的男子一个不少地躺在地上,几条血淋淋的舌头就摆在桌上的瓷白盘子里。
周遭食客无不骇色变色。
云意环顾四周,食指在红唇上轻轻擦过,说不出的妖媚邪异,“好鲜艳的一盘菜,这么丢了也浪费,不如让人炮制了,分外在座的诸位尝尝。”
“大人饶命!”众人噗通跪下,纷纷磕头求饶。
“哼。”云意冷笑,“谁再敢妄言,就把自己舌头给吃了!”
说完,无视那些跪地求饶的人,拂袖径自上楼。她约的客人,就在三楼雅间。
一路穿过走廊,女子的娇笑声隐约飘来,便听得一个男子声音道“果真有此奇事……”
云意神色一滞,脑海里嗡嗡作响。那声音犹如大提琴低沉舒缓,又充满与生俱来的的贵气。是夜夜梦回时,那个模糊不清的男人。那个辜负了原云意,戴着青铜面具给她穿心一箭的男人!
是他。这声音,至死不忘。
“公子,怎么?”红璧话未说完,却见云意飞快打开旁边雅间的门,朝里头看了一眼,又飞快打开下一个门口……不由愕然。
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云意如疯魔了般,闯入每个雅间。她发誓要将那个薄幸的男人揪出来,不再让他侵扰梦境。
然而,将整座酒楼的雅间都翻过,却始终不见那声音的主人。在红璧惊诧的目光中,云意飞速跑下楼,想在拥挤的人流中寻找梦里依稀的背影,熙攘人群里,却意外发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蓝衫飘飘,玉簪绾发,云意瞠目:“姬允祯?怎么可能!”
然,这不幻觉,人潮中,那人还回头一笑,那面容、神态,赫然与姬允祯一模一样!
“公子,那是——”红璧瞪大眼睛,指着人群里那熟悉的背影,“她不是被烧成灰了,怎么会——活着?”
“哼。”云意冷冷一笑,毫不迟疑追了上去。没死,就让她死。是鬼,也要叫她灰飞烟灭!
武功已恢复了七八成,足下如乘风云,然而,姬允祯速度更是诡异莫测,竟然每每在她要之际,忽然又消失视野。当她要放弃追赶之时,却又故意现身。这分明,是想诱她前往。
是谁在装神弄鬼?
云意加速,将红璧远远甩在身后。
景物一再变换,待得云意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身在万佛寺山脚下,前方钟声悠扬,隐约传来诵佛之声,隐隐有香烟升腾,萦绕在万佛寺恢弘的殿顶之上。
又是万佛寺!云意咬牙,迟早要将这藏污纳垢之地给端了!
沉吟之际,忽而想起方语梅似乎正好在寺中上香,心下一惊,连忙疾步上山……
梵唱悠然,万佛寺中一处秘密的地下室,石门洞开,穿着蓝衫的女子走了进去。石室内,烛火通明,一人盘膝坐在简陋的床榻上,闭目休憩。
听得动静,睁开眼来,“怎么扮成这鬼样子?”男子声音粗噶,面上长满拇指大小的肉瘤,容貌丑陋如鬼,身上穿着蓝黑色的粗布衫,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看起来真真如鬼魅般骇人。
“好玩啊!刚才可把原云意给吓了好大一跳。直追我到山下呢!”女子嘻嘻笑着抬手往面上一揭,一张轻薄剔透的面具便在手中,她脸上却是一副娇俏可人的少女模样。
“那么,换这副如何?”
“媚姬,你太任信妄为了!”男子脸上肉瘤蠕动,声音中满是不悦,“上次甄姬设计原云意,已引起他对万佛寺的注意。你将他引到此地,势必会暴露这处所在,若坏了主子大事,死、都是轻的!”
媚姬毫不在乎笑道:“这可是名满天下的佛寺,他还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端了不成!”
“哼,别怪我不提醒你,出了事,主子怪罪下来,我可不给你兜着!”
“呵,冤家别这么无情嘛!”媚姬娇笑着,却见他男子不屑一顾,脸色便有些挂不住,“哼,你是嫌我丑吧。或许——”她轻轻抚上面颊,“这幅容貌不足以打动你,呵呵,下次换上原云意那副皮囊,看你还假清高!”说着,抬手往脸上一抹,竟又揭下一层人皮面具。
灯光下,一张满是麻点的青灰面容看起来让人倒胃口,黑衣男子,瞥了一眼,索性闭上眼睛。
女子坐到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脸,轻轻叹道:“咱俩谁也别嫌弃谁。谁叫我们是鬼族呢,被诅咒的族群,貌丑如鬼,人见人憎。”
叹了一番,又蓦然格格笑起来,声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的尖锐刺耳:“不过,很快我就可以摆脱这幅鬼样子。”脑中浮现原云意那副惊若天人的容颜,神色顿时变得热切而疯狂,很快、很快那副令人惊艳的皮囊就属于自己!
略坐了会,见男子不搭理自己,媚姬索然无味,冷哧了声,“我走了。”出了密室,一路循着石子路来到寺院厢房。
禅室内,方语梅礼佛完毕,起身问身边的苏晴:“天不早了,该回去了。苏雨呢?”
“那丫头不知怎地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地跑茅房,这会子怕还蹲在茅坑里呢!”苏晴揶揄笑道,扶了方语梅手臂,走出禅房,“我去找她回来!”
“姐姐要找什么!”听得一声娇笑,俏皮娇美的苏雨正笑嘻嘻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支山花。
“你又跑哪儿撒野去了?”苏晴板起脸,薄斥。
苏雨却朝她吐了吐舌头,将花递给方语梅,“夫人,看,这花漂亮不?”
“虽是山野之花,却也很漂亮。”方语梅欣然接了花儿,对苏晴道:“雨儿正是天真烂漫年纪,何必拘着她!若真到嫁了人,想要自由也不能了。”
苏晴低低应了:“夫人说的是。”
“走吧。”
云意上山之时恰好遇上下山的方语梅等人,见她安然无恙,总算舒了口气。
“夫君?”方语梅喜不自禁,“你要上山?”
云意眉间微蹙,“下次,不可再来万佛寺。”
方语梅一愣,察觉到他不悦,颇有些忐忑,垂眸应道:“是。”上次的骚乱她仍心有余悸,只是因苏雨说多年不曾到过万佛寺,想瞻仰一下佛颜,还说寺中添了尊送子石……孩子,正是她的心事。
“天色也不早了,赶紧下山回府吧。”感觉到她的不安,云意放缓了语调,“我还有些事要进寺院一趟。”
方语梅恭顺地应了,痴痴望着她背影,许久,才轻轻叹了声。苏雨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夫人既舍不得大人,不如我们悄悄儿跟上去?”
方语梅闻言噗嗤一笑,伸手点点她的脑袋,“小丫头,当是抓贼呢。大人既有要事办,我又岂能前去添乱。”
苏雨似是失落般喃喃,“我这不是担心夫人嘛?听说寺中有不少绝色的和尚呢……”
无心之语却恰恰打在方语梅的心坎上,她脚步一滞,眉目间染上一抹忧愁。是了,从前也曾听闻一些荒唐子弟和寺庙中和尚有那龌龊的勾当,难道夫君他……
见她意动,苏雨再次鼓动:“夫人,咱们悄悄儿跟着,并不凑上去。大人若是发现,只说落了东西。”
“苏雨,休得胡言!”苏晴肃容斥责,苏雨却俏皮一笑,不以为意。
方语梅若有所思,驻足良久……山风吹散她的发丝,露出眼底的挣扎……
云意进了万佛寺,召集身边的暗卫,在寺中仔细搜寻,终于在日暮时分找到了一处密室。打开石门,一股腐臭之气顿时飘出,令人作呕。
云意屏住呼吸,走入密室,里面并不十分宽敞,只简单摆了床榻桌椅等物,地上却堆了不少骷髅头,有些个像是刚从死尸上割下来,还挂着不少烂肉,看起来十分恶心恐怖。
密室内一目了然,却并无人藏身。云意命人仔细敲打周围墙壁,也没发现有其他的暗门。然桌子上摆着的茶,尚有余温,可见人才离开。
这里面,究竟是谁藏身?是姬允祯还是装神弄鬼的那人?
耗时许久,终还是一无所获。出了密室,外面天色已暗。分散各处搜寻的暗卫,只回来两个。
看来,这万佛寺内果然有鬼。云意神色凝重,环顾四周。这是万佛寺一处僻静的角落,背后和左侧接连着山,树木葱茏,黑影幢幢。有夜枭渗人的声音在四野回荡,偶尔还夹杂着乌鸦不详的叫声。
寒风一吹,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主子,我们的人怕是都遭遇了不测。这里环境着实诡异,不如明天再来刺探?”一个暗卫警惕地环顾四周,提议道。
云意正犹豫,忽而转头一喝:“谁在那里,出来!”指尖弹出一道劲气,树丛里刷拉拉飞出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竟冲着云意三人俯冲而来,嘴巴一张,“呱”地吐出一口黑气,腐臭难闻。
不好!云意屏息将那乌鸦打落,一个暗卫却已经倒地身亡,脸上如被腐蚀,血水混着黑色的浊液横流,眼珠暴突,死不瞑目的样子在惨白的月光下,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嘎嘎嘎”林中传出桀桀怪笑,随即一声怪异之极的尖啸划破夜空,一大群乌鸦在树林中飞起,如同漫天黑云朝着云意二人罩来,黑暗中,云意目光如雪,宽大衣袖在空中密密挥舞,空气被搅动,卷起一个偌大的漩涡,来势汹汹的乌鸦群瞬间被巨大吸力卷起漩涡之中,云意双手一推,漩涡蓦然收紧,顷刻便将些畜生搅得粉碎。
惨叫四起,血肉飞溅,地面上一片狼藉。白的、红的、黑的混杂,血淋淋模糊一片,身旁的暗卫见了亦不由地轻轻抽了口气。
树林里静得诡异,那背后操纵乌鸦之人,并没有因此现身,云意冷哼一声,甩袖往旁边猛然一扫,轰隆隆巨响过后,周围树木皆被连根拔起,露出光秃秃的山石。
人迹全无,云意一步步走上前去,暗卫在她身侧严密戒备。
寂静中,只听到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听着听着,那脚步声却又变成了奇怪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回响在耳边,又仿佛是敲击人骨头发出的声响,诡异渗人,却仿佛能钻入人的神魂中去。
云意站在那里,眼神渐渐陷入一种迷茫。她的眼前一片浓重的黑暗,黑暗中蓦然钻出无数的骷髅,他们张牙舞爪,一个个朝她扑来,要将她撕碎。
她大声厉喝,掌风横扫,顷刻便将那些鬼魅消灭个干净。然而片刻之后,又有无数的厉鬼从地底钻出,个个形容狰狞,厉啸着惨笑着,要吃她的肉,厉鬼中,有人穿着大红衣裳,朝她张弓射箭,生锈的青铜面具在惨淡月光下渐渐破裂,露出那人容颜,却是一个骷髅头,黑森森的眼洞正诡异地盯着她……
“啊!”云意一掌将那骷髅击得粉碎,肩头却蓦然起了一团火焰,灼痛难忍。
“小云云!”带着焦切的声音钻入耳中,她身形一晃,低低喊了声,终于从可怕的噩梦中解脱。
月色清冷,山野寂静,并没有什么厉鬼骷髅。倒是仅存的暗卫,被她一掌击碎了脑袋,红白一片。
“我、做什么了?”云意紧紧握拳,森凉的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临渊。
临渊深深注视着她,眸若琉璃,跳动着灼灼火焰,“没事。”他说,手心贴上她的额头,温暖她额间的冰凉。
云意深吸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堕入地狱,看见许多恐怖的场景。”
临渊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冷哼道:“是鬼族的摄魂之术。但凡中术者会陷入无尽的噩梦之中,癫疯至死,甚至还可以控制人的神智,操纵如傀儡。但要对人施展此术,须得取得那人贴身之物……”
云意眸光一凛,贴身之物?莫非是府中出了内奸?
拨开他贴在额头上的手,云意随意一瞥,却见他的黑色坐轿就在旁边,“你怎么会来这里?”
临渊邪魅一笑:“孤枕难眠,思卿若狂。”
云意想起刚才肩头的灼痛,大概又是那毒在作祟,让他感应到了什么。
“你——”还待说什么,忽然听得“呜呜”怪叫,转眸一看,黑暗中飞出十数个如同草帽般的物事,候的轿子边的神使躲避不及,被帽子罩个正着,“喀嚓”一声,帽子旋转飞离,那人已成了无首尸体。
云意骇然吸气:“是血滴子?!”
四个神使,便有三个被割去脑袋,其中一个约莫偏了,脑袋削了一半,诡异地挂在脖子上。
“该死的东西!”临渊脸色一寒,身形一动,已在数丈开外,须臾之间提了数颗人头回来,往地上狠狠一贯。
失去控制的血滴子瞬间跌落地面,云意弯腰捡起一个仔细看了看,脑海蓦然浮现着一句“看,这就是血滴子,只需‘喀嚓’一下便能将人的头颅给带回来……”
血滴子……血滴子,如同空谷回音,少女清亮的嗓音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
云意脸色煞白,这玩意儿,是本尊的杰作?
身体猛然一轻,已是被人抱住挪了位置,耳边的临渊气急败坏的声音:“死女人,发什么呆!”
十数个血滴子在空中呜呜不绝,齿刃伺机而动,欲收割两人脑袋,与此同时,十多个黑影将两人包围。
云意抬起头,却直直盯着某个方向。目光穿越重重黑影,看到那个伫立山头的挺拔身影。惨淡月光,青铜面具泛着幽幽光泽。
是他!云意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摘下他的面具!念头那么强烈,驱使她仿佛不要命般,双掌连挥,衣袖翻飞,凌厉地攻击如狂风骤雨席卷周围。
她冲出了包围,猛向那人所在冲去,身后利刃割裂风声的锐响,置若罔闻,“死女人,回来!”临渊的声音被风吹散,接着听得一声身后一声闷哼,她扭头一瞥,临渊被一把飞剑穿胸而过。那飞剑,本是刺向她的……
剧烈的痛楚瞬间扩展四肢百骸,云意猛然一滞,该死的同命相连!拧眉,施展轻功继续往前方飞掠。
强烈的驱使的下,无我神功施展到了极致,所过之处,挡我者必血溅三尺。三丈、两丈、一丈……近了,她的手伸出手仿佛可以够到他的面具,面具后深幽如渊的眼眸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云意厉喝一声,身形弹射而至,一把掀开那人的面具,用力过猛,连带着将那人的发带也扯了开来,三千墨发如水披泄,映出那恍如被洛神爱抚过的绝世容颜。
完美五官,如刀削斧刻,美玉雕琢,完美精致不似凡人。
那人目光动了动,便如倾落漫天星河,美丽得让人炫目。
眼前人与梦中影重合,云意胸臆间如有大河在奔涌,嘴唇微张,逐字轻吐:“百、里、嚣!”
“百里嚣,我给你弹琴……《梅花三弄》好不好?”
“百里嚣,有宝贝给你哦——”
“兵书?!”
“百里嚣,你我不是兄妹。我从没把你当哥哥。我是我,又不是我。你知道吗?”
“小雅,哪怕被天下人唾弃,对你,我也绝不放手。”百里嚣,江山美人,你怎么选择?“”百里嚣,你竟然让我去和亲?“”百里嚣,你好卑鄙!你竟借我之手害死了六哥,我恨你!“”百里嚣……“记忆闸门被打开,前尘往事如洪水几乎将她淹没。云意心头大恸,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心头血。
原来,她不仅仅是百里雅,她还是、云逸。她已在这个异世生活了多年。大燕国的穿越前辈,根本就是她云逸!
疼她宠她与她海誓山盟的皇兄百里嚣,最后为了江山,舍弃了她。
胸口一阵剧烈绞痛,一柄透明的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云意仿佛没有知觉般,扯动嘴角,冷冷一笑,抬手狠狠扇向他的脸。”啪“鲜明的五指印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异常显眼,那人似是愣了下,旋即目光一厉,将剑把了出来。
血色飞溅中,她笑靥如花,百里嚣,你从我身上拿去的,我会一一夺回来。百里嚣手中剑再次刺向她,云意却倏然往后倒飞,瞬间落入临渊的怀中。”该死的杂碎!“临渊搂住她,温热的血顺着她的身体流到手掌,感觉仿佛要窒息。震怒之中还夹杂了不知名的情绪,”纳命来!“他厉喝一声,煞气腾腾,指尖弹出几滴鲜血,百里嚣抽出长剑一挡,绝世名剑发出诡异的滋滋声,本是透明的剑身被蒙上一层诡异的黑蓝。血珠如影随形,击向他面门,他骇然退避,低喝一声,顷刻之间,与众人走了个干净。”蠢女人,你究竟想干什么?“临渊抱住摇摇欲坠的云意,仿佛恨不得掐死她。转瞬却又小心地将她的衣衫撕开,察看了伤口,”幸好没有毒。“止了血,抱着她拔足狂奔回转通天塔。
身和心皆痛到麻木,云意的理智却十分清醒,风在耳边呼啸,幢幢黑影从眼角飞速掠过,她闭上眼,便是百里嚣完美无瑕却绝情冷酷的脸。
百里嚣,百里嚣……她渐渐握住拳头。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已是上了通天塔,身体触到柔软的被褥,云意倏然睁眼,不意对上临渊深不见底的眼神,深沉邪冷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云意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已被剥了个精光。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一道伤口赫然在目。只差一点,就刺破心脏,性命休矣。
临渊移开目光,开始替她处理伤口,似蓄意报复,动作并不温柔。云意斜靠在被褥上,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痛。
算起来,她其实被刺了两剑。临渊那一剑虽未伤在她身上,那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若是临渊死,后果再糟糕不过。
她转动目光,”你的伤?“
临渊将绷带扎了个蝴蝶结,抬眼睨她,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哧,终于想起关心本尊了?是怕我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放心,只要不摘下脑袋,本尊会活的比任何人都长!“
见她定定盯着自己,临渊起身慢腾腾地解开立领的法袍,目光闪烁着异样的邪恶,”小云云若不信,只管让你看!“
衣衫一件件滑落,堆叠在他脚下,直如剥开层层包裹,露出完美无瑕的昆仑美玉般的身体。温润生光,满室华彩。真真美得惊心动魄。
云意心神一荡,下意识地转过脸,却听他揶揄轻笑:”害什么羞,爷还留着亵裤呢!“
温热的手臂缠上她,他赤果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灼热的温度如燃烧的焰火,她扭过头看他,煞有介事:”我怕看你,你会自卑无地自容。“
他着迷般亲吻她肩头的曼殊沙华,含糊问:”什么意思?论容貌身段,世间几人能及,本尊为何自卑?“
云意心头燃起了火,呼吸有些急促。死神棍,太禽兽了,竟对病蔫蔫的人下手!”太小。“飘渺幽冷的嗓音和风送来,沉醉的临渊倏然一僵,”白子幽!“霍然回头,直恨不得将飘进来的男子拨皮拆骨,”又坏本尊好事!“
白子幽面无表情走过来:”爷嫌弃你。“
嗯?临渊琢磨了下,终于回过味来,掐住云意肩膀,恨不得将她咬下一块肉:”死女人,竟然——“敢挖苦他。他那里,怎么可能小!”呵呵,子幽一针见血啊。“果然子幽就是临渊的克星,一来,他就得吃瘪。云意乐不可支,朝他伸出双手——
白子幽默默看了眼她缠裹着纱布的伤口,他又来迟了。随即扯过床上的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
云意从被子里挣扎露出脸:”白子幽,你想将爷憋死啊!“”嗯。“子幽默了下,”第一次,没经验。“
云意:”……“
临渊拦在面前,”她伤重,不宜移动!“”我没打算带她走。“子幽眼也不抬。”她是本尊救回来的!“临渊表情阴狠,”谁也别想带走。“”爷想走,你拦得住?“子幽轻飘飘看他一眼,临渊挑眉冷笑:”试试看就知道。“”爷看不上你。“
临渊一噎,下意识找云意算账,却见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脸色在殷红的被褥衬托下,愈发显得苍白脆弱。忍了忍,终是没有发飙。
子幽小心翼翼将云意安置在床上,坐在床边,默默注视她的睡颜发呆。
临渊闭眼盘坐在地板上,他的脸色时而青黑时而通红,手腕上环绕着一直碧翠的小蛇,光裸的后背上爬满了一只只金线蜈蚣,随着时间的推移,”啪嗒啪嗒“金线蜈蚣一只只僵直地掉落在地。而他背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黯淡的黑点。”呼“他长吐一口气,脸色已恢复了正常,睁眼却见白子幽正冷冷盯着自己,红唇一勾:”怎么,小幽幽看上爷了?“”迟早,你会害了自己。“白子幽面无表情。”哧,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也没人在乎。“临渊不屑轻哧,”早在被丢弃乱葬岗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若不练习邪功,焉能有今日!“”你既夺取了王位,缘何长久逗留在此?莫非,你要弃族人于不顾?“”小幽幽,你变长舌了。“临渊讥诮一笑,抬手拨弄着被汗水湿透的发梢,风情万种端的撩人,眼底却阴森如鬼魅,”族人,哼。不过是群对本尊摇尾乞怜的狗。“
白子幽不为所动,指尖轻拂过云意眉梢,”解了她的巫毒。“”你在命令我?“临渊目光犀利,冷笑连连,”你算什么东西?论理,你该对我下跪,称一声王。“
子幽波澜不兴:”你不配。“玉凉的手指滑落云意的唇上,”她才是。“”好个你不配。“临渊怒极反笑,目光如上古的凶兽,残忍嗜血,”本尊,还不屑。白家说白了,不过王室养的狗。且还是见不得光的狗。为了愚蠢的忠诚,你父亲甘愿将心爱的女子拱手相让,还要为了繁衍后代娶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一生,何其可悲!“”而你白子幽也将重复你父亲的命运。爱而不能,遗憾终生就是你白家的宿命!而本尊坚信,想要的就去争取,不择手段!“
闻言,白子幽睫毛微微一颤,深井无波的心湖因此掀起了微澜。爱而不能,求而不得……主母说过,不能爱她,不能碰她。
临渊披上外袍,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似预言也似诅咒:”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她!“轻蔑一笑,施施然离开房间。
白子幽垂眸,淡漠的神色在灯火映照下,单薄如纸。沉默良久,他蓦然俯首,冰冷的唇覆上她的——
云意倏然睁眼,子幽眼眸微缩,蓦然仰头,离了那醉人的芳醇。”子幽,你偷亲我。“她笑,眼神朦胧。”嗯。“子幽垂眸,”爷,罚我吧。“
云意笑舔唇:”子幽终于被我诱惑了,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
子幽不理会她的调笑,转身道:”我去面壁。“”子幽。“她拉住他的手,”我见过百里嚣了。“
子幽脚步一滞,转身,定定注视她,冰色的唇微抿。
虽他面无表情,然她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云意用指甲搔了搔他的手心,神色平淡如水:”别担心。我不会再为他犯傻。那个心心念念着他的百里雅,已经被他杀死了。如今的我,是大禹国的丞相原云意。“与百里嚣的过往,像是表面痊愈内里腐朽的疮疤,剜去的刹那,痛不欲生。痛过,也就预示着痊愈。
子幽眨了眨眼,显是有些不相信,却见她释然一笑:”这次受伤,也是拜百里嚣所赐。一个杀了自己两次的男人,若还执迷不悟,就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你还在乎。“子幽反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
云意一怔,子幽果然目光犀利。那般深深爱过恨过痛过,一句轻描淡写就可以了无痕迹,那是自欺欺人。不过,”放心,他不会在我心里呆得太久。很快……“那些他欠的债,也将一一讨回。”嗯。“子幽点头,”爷,睡吧。“
云意撑不住,看着他眼皮渐渐合上,堕入梦中。
梦中,下了一场淋漓的桃花雨。
花雨下,盘膝而坐的少年仰起脸看她,”云云,别放纵自己。百里嚣,不是你能掌握的人。“
她接了一片花瓣放在嘴边嚼食,漫不经心道:”风息哥哥,嚣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爱我宠我,疼到骨子里,这样的男人都不能爱,那么、我又该爱谁?“”云云……“少年轻叹,眼底清浅的水雾如同杏花烟雨般令人着迷,”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风息哥哥,你太多心。“她嘻嘻笑着将一片桃花塞到他口中,顺势倚在他怀里,扬眉似真似假笑道:”谁让我先遇到了他……若是风息哥哥……“
风吹散了呢喃,桃花谢了春红,青春亦随之凋零。”风息哥哥,我新酿的青梅酒,快来尝一尝!“秋雨绵绵,他站在廊下看雨,白衣冉冉的身影,却比朦胧的烟雨更飘渺,他回眸一笑,平凡的面容顿时绽放夺目的光彩,漆黑的眼,仿佛世上最耀眼的宝钻。
他素白的指拿起酒杯,轻轻嗅了一口清芬的酒香,笑赞不绝。”很好喝哦,快点尝尝!“她得意洋洋,覆上他的手背将酒送入他口中。”云云……“他喝了酒,陶醉的神情渐渐苍白,口角渗出的鲜血,衬着那白的肤色,触目惊心。
他的眸光如水,却又浮荡着微妙的情绪,就那般温柔而深沉地凝注她。
她吓坏了,呆呆地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不是你。“他的目光越过她,看着身后仿若天神般完美的男子,”是百里嚣!“
他的七窍汩汩流血,口中呼唤她,”云云“温柔依旧,却成永恒。”不!“她失声尖叫——”云云。“熟悉的温柔,熟悉的温度,将她自噩梦中解脱,如同雪莲花般优雅清绝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唇边含笑,淡淡如清风却温柔蚀骨。”风息、哥哥。“云意蓦然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是失而复得后的欢喜与激动。此生最爱她的人,却死在她手里。她亲手,喂他喝下断肠毒。”云云怎么了?“原风息因她的称呼怔了下,神色亦微妙得难以捉摸。”只是、做了个噩梦。“云意淡淡一笑,已将情绪敛藏,风息哥哥,这一世,换我守护你。”风息。“曾经的燕国六皇子,她的皇兄。即便被剥魂,即便失去记忆,她依然记得他。所以,她从贼人手中救了那个人,赐予他风息的名字。只因,那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云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这张脸,只有她见过。风息这个名字,也只有她知道。
原风息亲了亲她的掌心,看着她道:”云云,我已经找到解开你身上巫毒的方法。很快,你就不必再受制于人。“”真的!“云意眉间一喜,挣扎要起来,原风息连忙扶她,”是找到解药了吗?“她迫不及待,他却温吞如水,”云云别急,先把伤养好。“”嗯。“她乖顺地应了,却听他问:”可知这次刺杀的主谋?“”不知。但听说与鬼族有关。“她垂眸,半真半假道。眼底却闪过一抹寒光。不能让风息再牵扯到她与百里嚣的恩怨中。”鬼族?“与血族一脉同源的族群,巫蛊巫毒之道,却比血族还要诡异莫测,鬼族之人,常以尸首练习功法,手段异乎寻常的残忍血腥。”风息,希望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你只管将解药准备好。“云意温柔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下,神色却异常冷静坚定。
原风息凝视她,从善如流:”好。“他说过,要让她慢慢成长。而且,很快、她就可以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风息、我饿了。“云意说道,将风息支开,对着窗口道:”子幽。“
子幽如魅影飘了进来,”爷。“”命人查探百里嚣的行踪。还有,做些准备,爷要、端了万佛寺。“”爷打算怎么做?“
云意冷冷一笑,”自然是借力。大禹国臣民崇佛之风盛行,然而,却有凌驾于佛门之上的通天塔。把临渊叫来!“”呵呵,小云云想我了?“说人人到,临渊妖娆的笑声飘入,推门而入,来到床边,挑起她的下巴,笑得轻佻邪魅:”要使唤本尊,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意拿下他的手,扯唇一笑:”什么条件,只管说来。“”什么都可?“临渊眼角的曼殊沙华轻轻舒展,”若本尊要你的身、和心呢?“
云意挑眉一笑:”只要你有那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