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和脖颈的肤色并不亮。
她踩着双镶钻的高跟鞋,小心避过地面不平坦的草坑,袅袅婷婷地笑着走向我俩,却是对着他道:“你刚走得可真快,我和华铮怎么都追不上你!”
长长的睫毛翻卷,带着欧美混血的色泽,脖子里环着闪闪的白钻。她一直走到华铭身边,和他并肩,望着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娴熟地挽起华铭的胳膊,好奇地看着我问:“华铭,她是谁?介绍一下?”
是的,那一刻,我没看错。她那么自然,利落将自己的胳膊插到了华铭的胳膊肘儿里。
而华铭,他没有丢开。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觉得在我眼前那个默许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那处胳膊,任由那个女孩攀附着。
夏日的风,突然停了。明明刚刚它们还能撩拨树枝,还能将桃香吹得四处飘散。风声瞬间收敛,凝固出一阵闷感。
我的耳边,万籁俱寂。
不等他开口,我诧异道:“宝珠、宝珠….万宝珠?”
一个曾经在我耳边出现过的名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大一那年,那个大雪不断的除夕夜。
那晚,华铮跟踪华铭到酒店,却见到华铭“藏”着的人是我。
华铮曾在那个房间里质问我。后来他讲到除夕家宴华铭和爷爷不欢而散的原因。
他说,他爷爷那晚提过他大哥的 “婚事”。
那个幸运的女孩叫万宝珠,取义“万家掌上明珠”。
华铮说京城万家。我没概念。
我只记得他说万宝珠对华铭一见钟情。
华铮还说:她为华铭,曾闹过自杀。不管华铭待她多冷,她却会反过来为华铭而向“万家”的大人物们求情。她爱华铭。
我对华铭一直是信任的。也许那份信任从初中认识开始就隐约种下。不用多余的佐证和理由。
华铭还曾对我说:区区一个万宝珠,不在话下。因此,我从没想过,什么万宝珠、王宝珠、李宝珠。
我从没想过这些可能的人物会横亘在我们之间。因为他是华铭。因为见证过彼此最年少纯真的时候。
可是,那双挽住华铭的白皙胳膊,像抓住了我的心脏,拧住了我的脖颈。捏得我不敢心跳,不能呼吸。也差点捏碎了我内心对华铭所有的信任。
那一刻,真是抓碎了我所有的自信。
万小姐大方地对我点了点头,笑问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我那一刻盯着华铭,他不言,我不语。她摇了摇华铭的胳膊,催促华铭:“华铭,你这是怎么了?你赶紧做个介绍呀?”
华铭收回目光,对她点头道: “认识一下,她叫刘子君。是华铮同院系的学妹。”
那一刻,我的头顶像被什么从某个穴位插入,注入了汩汩寒冰。我企图看懂他。
刹那的安静,被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打断:“子君?你竟然也来了!真是太巧了。”
华铮他用跑的,从不远处树林里疾走来。他一身白衬衣,快步到我身侧,笑道:“竟然碰到了你,太好了。我的建议可真不赖,今天来采摘是来对了。”
有他在,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就不再那么紧绷,他恼笑道:“你们俩,可总算让我追上了!万小姐,刚听到我哥说啥了,现在我正式补充一下,这位是刘子君,是我追了2年的学妹。刚刚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还不准备准备出国。不瞒你俩,我准备在洛阳不走了,我想等子君毕业后再说。”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笑道:“说不定,以后她在哪里,我可能就要跟到哪里。”
“…”
我的肩膀突然被他揽住。
我就在起初的一瞬间侧了下身子,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我看着华铭,他笑道:“是吗?那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提前祝你顺利。”
那会儿的我,脑子空空,心也空空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到浑身冷飕飕的。
我愣在那里,没哭没闹。只顾默默地看着傅华铭。
眼睛盯着那只握着他胳膊的葱白手指,我一向思维清晰的大脑,停掉了运转。
她的中指上,套着一颗闪闪的钻戒。
他也是。
同样的切面,同样的环。穿透桃林的阳光打在它们上。异常刺眼。
华铭捕捉到了我凝固的视线。他慢慢抽出了那攀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抬头,肃然道:
“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万宝珠。这位是刘子君,阴错阳差,曾经有段时间我们同窗过。”
我仿佛瞬间遗失听觉和视觉。
周边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灰色的树叶。灰色的桃子。朝上看,天空也仿佛笼罩了一层墨色。
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惨淡、苍灰。
那一刻,桃林里,我看见的是绝望的颜色。
那一刻,我比那个夏天、那个雷雨夜被张子俊抓住、撕裂开衣服的那一瞬间,更加绝望。
我控住不住眼皮眨动。身体跟着眼皮儿一起抖,心脏的地方也仿佛被什么在割扯着。低头才发现,手里装桃儿的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跌掉,桃子散落在不平的地上。
我不信。在一起的那几个夜晚,都不作数了吗?
6个月前,大年初一的夜晚,107国道旁,那个旅馆内,他明明…
过去每一次亲吻都不是假的。亲吻时的心跳声不是假的。亲吻时的神色也都不是。
我脸色发白,精神凌乱,我忙弯腰去捡桃子,企图掩饰骨子里的哭嚎和颤抖。双腿却不听使唤,像树叶一样抖动。
华铮见状,拉扶住了我。他见我脸色发白,忙摸我额头问:“子君你这是怎么了?是中暑了吗?我车上有解暑的药,我这就—”
而我呢,那个时候没绷住,哭出声来打断他道:“不,我没中暑。”
我豁然起身,挣开华铮,疾步到华铭近前,只望着他,质问道: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你未婚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待华铭回答,宝珠抢先道:“我和华铭很早就——”
华铭打断道:“五一已订妥。订婚宴将在十一举办。这个十一,在北京。同祖国60岁华诞一起。”
那个时候,他似乎故意把“十一”和“60岁华诞”的字眼儿拖了很长。可那个时候,我就是一桩木头,丧失了所有的思维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