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44年,香山,那些人是我派去的。”我告诉她。
她愣了一下,“不可能是你。”她淡然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我有理由那么做,不是吗?
“我相信你会恨我,但我不相信你会派人杀我。”她眼中一片清明。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在这黑暗复杂的皇家生活了几十年,她竟然还能保有这么澄净、平和的眼神,只能说他,不,是他们,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弘晖说过,他的额娘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柔的额娘。”她突然变得很温柔,嘴边扬起淡淡的笑容。
弘晖?我的儿子?我在他心中是最善良、最温柔的额娘?干涩的眼中泛起阵阵湿意,什么地位,什么爱情,全是假的,如果用这一切能换回我的孩子……
“我再也不欠你的了。”懒懒地闭上眼,我累了,想休息了,这次,我可以永远的休息了,以后的事再也与我无关,一切即将结局,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皇后娘娘,你不欠我的,从来都不欠,是我欠你的,这辈子我还不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你。”她的语气中透着内疚。
我知道她说这话是真心的。韩青锦,这个女人,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这人很坦承,不虚伪,也从没对我撒过谎。
我欠她的还清了,可他欠我的呢?有种暖暖的东西从我眼角溢出,慢慢滑过我的脸颊,消失在鬓边……
嫁给他的时候,我才13岁,13岁,什么都还不懂,额娘说,我嫁的是当今天子的四阿哥,是御赐的嫡福晋,若是能为他产下小阿哥,我的地位就可永保了。
但是,他是阿哥,将来还会是贝勒,是亲王,甚至会是……因此,我必须恪守妇道,必须宽容大量,必须贤良淑德,要像孝诚仁皇后一样辅助自己的夫君……
额娘说了很多,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可是,总觉得额娘好象说漏了什么。
风风光光的婚礼过后,我头顶着红盖头,忐忑不安又带着期盼等我的夫君,然后,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羞涩、慌乱中,我只记得他的那双眼睛,漆黑的眼神像两潭深深的潭水,里面闪耀着星般的光芒,令人着迷,令人沉醉……
他性子有些冷,少年夫妻,他却从不说甜言蜜语,也不会讨人欢心,可是,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会心儿乱跳,只要他对我微微一笑,我就心醉神迷,只要他轻轻叫我一声兰慧,我就感到无比的快乐、幸福。我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但是,这样的甜蜜生活很快结束了,他要娶妾。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然而,当这天真正的来临时,我还是心痛了。
我记得额娘教的,要宽容大量,可是,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其它的女人颠鸾倒凤,喜度,我却只能独伴孤灯,苦候天明,我的心就像刀绞般痛,像有根刺深深在插进了心里,再也拨不出来。
可是,他却不理解我的痛,若无其事地迎娶他的新妇,连个抱歉的眼神都没给我。
这样的痛,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之后,我麻木了。
与他成亲多年,我也明白了,他并不重男女的情爱,每天只是忙于政事,回到家也是呆在书房的时间最长,家里的那些女人,对他而言,并无任何特殊的意义,而我,是他的嫡福晋,他信我,敬我,这一点,是其他女人所没有的,在他心中,我还是与其他的女人是不同的。
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尽责地为他打理府中琐事,为他照顾他其他的女人,对他细心关怀,连他的额娘都称赞我贤惠。可是,除了他的敬重,我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我曾以为,也许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有女人位置。可是,我错了。他不是不重情爱,不是冷心冷肺,只是没找到喜欢的女人而已。
不过,他为什么会喜欢韩青锦?
韩青锦,这个女人,是“贤惠”的我为他娶的……
康熙42年,冬,德妃娘娘又把叫我进宫,“兰慧,都这些年了,四阿哥府上还是只有弘晖一位阿哥……”她意味深长说。
不知为何,他在子嗣上特别艰难,除了我的弘晖,没留下一个小阿哥,他堂堂一个贝勒爷,只有一位阿哥,是太少了,可是,他已经娶了一大帮的*美妾,还要怎样?强忍着心中的酸痛,我道:“是,额娘,孩儿知道了。”
“格格,德娘娘又催了?”从德妃娘娘寝宫出来,我的陪嫁老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她跟了我二十多年了,这诺大的贝勒府,只有她最了解我的辛酸,只有她像额娘一样疼我,怜我,好想在她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我不能,我是四贝勒福晋,不能失态。
“嬷嬷,你知道哪家有合适的人选吗?”我问她。
“格格,你真打算帮爷再娶?”嬷嬷问。
我能不帮他娶吗?德妃娘娘一而再地明言暗示,我身为他“贤惠”的妻子,还能怎么办?
“格格,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嬷嬷说。
嬷嬷口中的合适人选是他旗下一奴才的小女儿,韩青锦,才十四岁,就像我当年一样小,长得还算标致,且低眉顺眼的寡言少语,像个安份的人,只是出身低了些,只能做个侍妾。
不过,这都无关要紧,要紧的是她好生养,她的额娘和两个姐姐都为夫家生了好几个孩子,她必定不会差,有这一点就够了。反正在他眼里,女人都一样的。
报了德娘娘,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一顶小桥,又一个女人入了府。
他一如既往,没有显示出对她的喜欢或讨厌,而且,很快奉了圣旨出京办差,又一个女人被他遗忘在角落里。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女人也没传出喜讯。
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个女人将会改变我的一生,我想必也会学八弟妹做一回妒妇,宁死也不让她入府吧。
她很安静,安静得连我都把快把她忽略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女人,让我从此再也不得安宁!
再注意到她时,是弘晖—我可怜的孩子夭折的前几天,她去探望弘晖,还出主意如何照看我的孩子,一反往日沉默寡言的常态。
弘晖身子一直不太好,终是无力回天,太医说他的病情会传染,要我们回避。他是我的孩子,我做额娘的救不了他,连陪他最后一程都不行,那一刻,我死的心都有了。
弘晖最后的一个要求是要青锦陪他,悲痛欲绝的我来不及细想弘晖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但凡弘晖要求的,我都会满足他。
他听了弘晖的请求,也很意外,他问谁是青锦,真是个薄情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记不住。
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随后的几天里,听人说她把一切和弘晖亲身接触的事都抢来干了,我以为她这么一反常态是为了表现给他的,可是下人却说她经常和弘晖窃窃私语,还不时地传出低低的笑声。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稔?
弘晖还是去了,我唯一的孩子,她仿佛也很伤心,当场就晕了过去,他眼急手快地抱住了她,太医说她是操劳过度及过于悲伤而导致的晕厥,他看她的眼神很怪,像是诧异,像是疑惑,不仅是他,连我也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看在她照顾弘晖的份上,我想对她好一点,她也像个善良的人,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天天陪着我,虽然她不擅言语,但她的心意着实让我感动,不像其他人,只顾着“安慰”他,弘晖尸骨未寒,李氏就传出有孕的喜讯。
哼,这个女人。
弘晖没有了,我的希望也没有了,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皇上又赐了个格格给他,娶就娶吧,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我本想让青锦多去侍候爷的,她给他生孩子,总比别人好。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居然惹得他大怒,下午她还兴冲冲地送了桂花糕来给我,晚上他就让我把她送出府,他阴沉冰冷的样子真是吓人,我想为她求个情,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从没见过他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生气。
青锦出府后,他像往常一样,尽心办差,仿佛把青锦忘到了脑后。一晃几个月过去,临近过年了,想了想,放青锦一个人在府外过年,好象不妥,我跟他提是不是接她回来。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拒绝了。
我好奇了,他不是小气的人,可半年过去了还不肯原谅她,青锦到底犯了什么事?然而,任我如何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过年事多,一忙起来,我也把青锦给忘一边了。然而,他却自己把青锦叫了回来。青锦回来后,他变得有些怪,他喜欢有空就去青锦院里坐坐,但从不在那里过夜。而且,听说他们相处的情形也挺怪的,两人各干各的,谁也不理谁。真是奇怪。
他的奇特行为在他的女人当中激起了波澜,李氏第一个忍不住,她生性要强,看到他对青锦这么特别,自然摁耐不住,她跑到我这里告状说韩青锦偷了她的东西,要我处罚青锦。
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她,但人赃俱获,且他又在场,我唯有慎重以对,跟他商量,虽然青锦只是个侍妾。
“你告诉李氏,让她不要无事生非!。”我还没开口,他就冷冷地发话了,脸上是明显的不悦。
府里的女人多了,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总是难免,耍些小手段也是有的,但他连查都不查就直接怪罪李氏,他就这么相信青锦?我不解。但我感觉他很不对,他以前从不关心这种琐事的。
不久,皇阿玛要巡幸塞外,我们奉旨随驾,他暗示我带上青锦时,我终于开始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爷,青锦只是侍妾,带她去,怕是于礼不合,且其他妹妹那里也不好交代。”我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他举起茶杯,垂下眼睑,装作喝茶的样子躲避我的目光,可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狼狈,“你把她当丫环带去就行了。”
丫环?这也行?他既然连法子都想好了,我只能照办。只是,这样的他让人很陌生。我的贴身丫环“病”了,换上了青锦,他很开心,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但他对我多了几分温柔,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十几年的夫妻,我已经可以摸到他的脾性了。
那一次出塞,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先是十五弟、十六弟突然跑来找我,指名道姓地要青锦陪他们玩。
然后,太子第一次见到青锦,又指着要借她“用用”。太子生性*,我以为他是看上青锦,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说他闯了太子的行帐,把青锦带出来了。
再然后,是皇上传召要见青锦,御口亲封她做他的侧福晋。
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思议,就像做梦一样,一个卑贱的侍妾转眼就成了侧福晋!打探了一下,竟然还是太子保的。
我糊涂了,完全糊涂了。
没等我清醒过来,就发现他已经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青锦在跟前,他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偷偷瞄向她,青锦不在,他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往日冷静稳重的四贝勒已消失无踪了。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想起八弟妹第一次见到青锦时就对青锦充满了敌意,连八弟妹都认识韩青锦?
我快被这一切弄疯了,让人去查个究竟,得回来的真相更令人吃惊:太子、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一个个都与青锦或多或少有过交往,而他们对她,都友好得不得了,甚至,九弟对她还情有独衷。
太可笑、太荒谬了。难道八弟妹对青锦的敌意是因此而来?可,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接着,莫名其妙的韩青锦昏睡不醒,他心急火燎地找来太医,太医说她是累着了。
我都没怎么使唤她,她有什么好累的?我不敢问,因为他抱着怀里的她,就像抱着最心爱的宝贝一样,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关爱怜惜,他一身冷漠的眼中满是醉人的温柔!这个样子的他,我第一次见!
他喜欢上她了!出塞回来后,他对她的*爱明明白白地表示出来。
李氏私自嫁了青锦的丫环,他把李氏禁足了一个月;他让秦全以青锦的名义给那个丫头送嫁妆,他亲自陪青锦去看那丫头;他抱着醉酒的她回来,没有责怪她丢人现眼不守妇道反和她彻夜*。
韩青锦确实好生养,很快,她就有喜了。他对她更是关怀体贴,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当然我怀弘晖时也没见他这样。
他甚至还放任她和自己的弟弟、她的小叔们胡闹,这还不算过分,更疯狂的是,他明知九弟对韩青锦情深一片,十弟与九弟一向形影不离,他也任由十弟每天来看望青锦!他竟然能大度地忍让到如此地步!
韩青锦难产时,他不顾一切冲入血房,满面的惊恐与疯狂,当年弘晖去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这么伤心。
他不要孩子也要保大人,这在皇家是没有的事,可他这么选择了。
她拼尽全力,生下个小格格,奄奄一息地躺在*上,他疯狂了,一眼都没看孩子,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肩在抽动,他的背影是那么的伤悲,那一刻,我几乎相信如果她去了,他也会随着她一起去……
这就是他对她的爱!我从没想过他会爱一个女人爱得如此疯狂。
他是多情的,也是无情的,他肆无忌惮地*着她,却吝啬地不愿分一点关怀给其他的人,包括我。
德妃娘娘召我进宫,跟我说要我劝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失去理智。
“额娘,孩儿只能说试试。”我无法拒绝,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兰慧,你是个识大体的女人,你该知道四阿哥不能这样下去。韩青锦……”德妃娘娘眼中闪过丝寒光。
他们果然是母子,一样的心狠。可是,我又能怎样?
“你要好好保护青锦母子,不能让她们再受一点伤害。如果,她们有一点闪失,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他曾经这样对我说,语气里满是威胁,看到他冷酷无情的眼神,我的心冷了。
*夫妻百日恩,可他却为了一个女人威胁自己的结发妻,皇上御封的嫡福晋。但我能怎么办?在他的心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他能让我继续安然无恙地做他的嫡福晋,已经是莫大的慈悲了,谁让我娘家人妄想除掉她呢?
当我知道韩青锦在香山遇险是我的家人所为的时候,当我看到他几想将我生吞活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额娘,青锦妹妹冰雪聪明,只是太年轻,如今有了孩子,她会懂事的。”我说。
“年轻?”德妃娘娘轻哼了声,“兰慧,我知道你待人宽厚,但是,有时候也不能太过善良了。”
“是,额娘。”我答。
“兰慧啊,额娘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就多担待点,额娘会为你做主的。”
做主?她能为我做什么主?我苦笑。她的话犹在耳边,事情却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韩青锦的小格格被皇阿玛破格封为和硕格格,因为韩青锦立了大功,她给爷出主意,救了不少江南受灾的百姓。一时间,她成了皇阿玛最欣赏的儿媳妇。
她明明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学识渊博,竟连洋人的东西也懂?
她就像个谜,让人越来越看不透。
说要为我做主的德妃娘娘把青锦的小格格接到身边抚养,对小格格是赞不绝口,皇阿玛也毫不掩饰对小格格的喜欢,年宴上,一群的小阿哥小格格,皇阿玛只把韩青锦的小格格留在身边,此等荣耀,羡煞旁人。
至于青锦专*这事,再无人提及。
韩青锦只生了个小格格就得到如此的厚遇,如果她生了儿子……我真不敢想象。幸而她没有儿子,可是她无法生儿子的原因却更让我伤心……
“四哥,喝酒伤身,您还是别喝了吧。”
“十三弟,你说,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的心?”
“四哥……”
“她对一个奴才都那么宽宏大量,打碎了她最喜欢的青花瓷瓶她不只没怪罪还为那个奴才疗伤,为何对我就这么苛刻?我不过是……不过是……我心里只有她一个,她怎么就不明白?”
……
“十三弟,她说,有爱才会有忌妒,她忌妒了,她是爱我的,是吗?可她为何如此绝情?”
……
立在寒风刺骨的书房门口,听着里面他压抑痛苦的地向十三弟倾诉,我的心比这寒冬的雪还要冰冷。
娶妻当娶贤,谁说的?贤有什么用?
韩青锦忌妒起来比八弟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钮祜禄氏和耿氏有喜了,她竟然任性地带着小格格离家。而他,则为了这样一个不识大体的妒妇,大年三十的拉着十三弟陪他借酒消愁!
“爱情是自私的,我爱他,如果他也爱我,我就要拥有他的全部,而不是和他人一起分享。”她曾经这样跟我说。抢了我的丈夫还如此理直气壮。
“福晋,难道你不恨我们吗?”她问我。
恨!我当然恨!可是,我不能恨!
“你是不能恨,却不是不恨。我理解你。所以,你不用责备我,也不用教训我,如果你告诉我你爱他,你不能容忍我抢了他,我二话不说,马上离开他,但如果你要劝我和别人一起分享他,那么,你不用说了,我做不到。”
如果我让她离开她会马上离开?我凝视着她,她眼中有着痛苦、歉疚、不安、决绝……她说真的?
也许,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心动了。突然,他阴冷无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知道后果……”我一个激灵,“你走吧”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我怎能赶她走?
如果让他知道我赶她走,我乌喇那拉一家……我不能冒这个险!
幸好,当时我忍住了,不然,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还不知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四哥,你也给她个儿子,或许她就不会这样了。”
“不,我不能。”
“为什么?”
“十三弟,你知道失去最爱的人是什么滋味吗?我已经尝过一次,我不想再尝了。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想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我不敢,不敢……没有了她,我……”
最爱的人?他竟然亲口承认她是他最爱的人!他竟然把她看得如此之重,难怪这些年不见青锦再有身孕,竟然是因为不想让她再次冒险。呵,宁愿她恨他,宁愿不要儿子,也不要她有事,这就是他对她的爱!
我输了,彻底地输了,我的丈夫,已经全部属于另一个女人,我,死心了……
我不再有任何的奢求,不再有任何的期待,我努力地不再去爱他,没有爱,就没有妒,也没有恨,这是她说的,只可惜,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才懂。
可是,有人还是不懂……
当我听说韩青锦好端端地在园子里却差点被毒蛇咬到,吓得浑身发冷,幸好有个小丫头代她受了。
他大动干戈地派人清理园子,园子一直有人照料着,怎么可能会有毒虫?还这么巧让韩青锦碰上,这不得不让人生疑,思来想去,只有李氏最有可能,她对韩青锦的不满由来已久,也不止一次向我埋怨要我约束韩青锦,我没理她,难道她……
若是真的,她就太愚蠢了。
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去提醒那个女人,然而,我还是晚了一步,才刚走进李氏的院子,就见他的贴身随从秦全捧着个方方的大盒子送给李氏, “李主子,这是爷送您的礼物。”
“这是爷送我的?”李氏喜得心花怒放。我却顿感不安。
果然,欢喜的李氏才刚打开盒子,就吓得连声惊呼、面无血色、魂飞魄散!
我不禁走前几步,看到那一幕,几乎亦吓得惊叫:一条活生生的、色彩斑斓的蛇紧紧咬着李氏的小臂不放!
秦全不紧不慢地扯下李氏手臂上挂着的蛇放回盒中,“爷听说李主子喜欢蛇,特地命奴才送了一条来。这是拨了牙的,爷说了,若是李主子不喜欢拨了牙的,下次会送没拨牙的来。”
李氏早已吓得欲晕死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爷还说,李主子身子不好,就不要随处走动了,在房里好好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再出来。”秦全说完,放下盒子转身就走,见了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一言不发,回去复命了。
真是狠心的男人!李氏再怎么说也为他生下了三阿哥。
“福晋,求您帮我向爷说几句好话吧,就说我再也不敢了。”李氏满脸是泪,狼狈不堪地在丫环的搀扶下来到我面前。
求我有什么用?我叹气,如果韩青锦有个三长两短,我的下场又比她好到哪里?
“李妹妹,为了你自己,还有你的三阿哥,你好自为之吧。”我怜悯地看着她,转身走了。回去,我还要面对他的责难呢。
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李氏的事没有牵连我,有了李氏的“榜样”,再无人敢妄动。
只是,专*是皇家大忌,皇阿玛就曾身受其害,他却默许了爷对青锦的专*,更有甚者,九弟对青锦的痴缠,我不相信皇阿玛不知道,可他依然对此视若无睹。皇阿玛的心思,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直到爷继承大统,当上皇帝后我才明白皇阿玛的苦心。
当上皇帝的爷,冷酷无情地尽一切手段去打压曾经与他为敌的人,而集三千*爱与一身的韩青锦,却敢维护他们,帮助他们,努力地调解他和他的兄弟之间的矛盾,她“偷偷”地去看望圈禁中的废太子,去看望被罚跪太庙的八弟,去送被押赴西北的九弟……
那时,我才明白,皇阿玛是因为知道若是爷登上皇位,必定不要轻饶其他人,所以才这么纵容他*爱青锦,皇阿玛是希望青锦能劝阻爷,用柔情来软化他,青锦与八弟他们情深意重,自然也会想方法保护八弟他们。
可是,事实证明,她不能,不是吗?废太子死了,三哥死了,八弟、九弟死了,十弟被闲置在家了,十四弟去守陵了,所有曾经与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阿玛当初为什么就这么肯定青锦能办到?
舍却情爱,心态平和很多,我可以冷静地去看,去想,去了解为什么他会爱上她。
她叫他胤禛,有外人在时,她表现得大方得体、循规蹈矩,私底下她却叫他胤禛,除了皇阿玛和德娘娘,没人敢当面叫他的名讳,可听说她一直都这么叫他,不管他是贝勒,是王爷还是皇上。
她不贪心,除了想独占爷之外,她并不贪心,更不会侍*而娇,提出过分的要求,她也忌妒,可她不会动歪脑袋对付其他的人,她一心过她的小日子,养育她的小格格。
她给她的小格格取名乐乐,她们母女也像乐乐的名字一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锦轩里除了四季常开的鲜花,最多的就是清脆快乐的笑声。
她很喜欢小孩,即使与李氏不和,妒忌钮祜禄氏和耿氏,但她仍然把她们的小阿哥当自己的孩子一样亲,陪他们一起游戏,一起玩乐。
想必她以前也是这样待我的弘晖的吧。她曾经给我个盒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喜欢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细细地把看。里面全是弘晖用过、玩过的东西:稀奇古怪的*,弘晖和她的涂鸦,还有弘晖用稚嫩的字记下了他的一个个梦想:
我想去草原骑马……
我想去看大海……
我想登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
我长大了要像阿玛一样做个男子汉……
我要做大清的第一巴图鲁,保护阿玛、额娘,还有青锦姐姐……
……
我从不知道我的弘晖有这么多梦想,虽然没能实现,但他在记下这一个个梦想时,一定是豪情万丈,开心快乐的吧。
荣辱不惊,视富贵如浮云,毕生只追求专一的爱情,简单的幸福,她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女人,像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给周围的人带来光明,带来温暖,带来欢乐,这就是她独特的让人喜欢的地方吧。
爷初登大宝时,出人意料的没有册封韩青锦当皇后,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与其说他是顾及到我乌喇那拉一族的势力,顾及到朝野的反对,不如说他是为了韩青锦好。
韩青锦喜欢自由,性子懒散,不爱管事,要她统管后宫,帮他照看他的其他女人,她必定不愿,也不喜欢。
而立我,不仅可以平息世人对他独*韩青锦的不满,还可以让我给韩青锦遮风挡雨,让她可以继续过她的逍遥日子。他真是想得周全。
一国之母的尊荣对她都无半点吸引力,我只能说,她真的不是普通的女人,如果她不是我丈夫最爱的女人,也许我也会喜欢上她。可惜,她这缕阳光对我和某些人来说,太亮,太烫了,烫得让我们无法承受……
……
“醒着?”
清冷的声音将昏昏然的我从回忆中的惊醒,漫长的一生,竟短暂如斯,闭眼,睁眼,全过去了。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躺在*上,我无力起身跪拜,也不想,他也是我的夫,不是吗?
“以为你睡着,就没让人吵醒你。”他淡淡地问:“今儿个好些了吗?”
好?还能好到哪去?“臣妾老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漠然地看着他,我曾经那么的爱他,如今,见到他,死寂已久的心竟已无法激起波澜。
他默然,良久才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着,朕明天再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他这是关心我吗?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心还是一个皇帝对皇后的关心?
“谢皇上。”我客套地谢恩。
他沉默了。我也不语。好像沉默早已是我们最常见的相处方式了。
“你歇着吧。朕走了。”他转身。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皇上。”我冲动地叫停他。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走回*边,“还有事?”他问。
难道非得有事才能叫他,难道非得有事他才能多留片刻?我很想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想问他对我是否只剩下厌恶,想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皇上,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即使你不喜欢她们,也请对她们宽容一点吧。”我说。不问了,问来亦无用,我怕得到的答案会令自己更伤心,算了,“贤惠”了这么多年,就让我最后再扮一回称职的皇后吧。
“对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我震惊地看向他,他这是在向我道歉?他眼中那奇怪的东西是内疚吗?
心中酸酸的,涩涩的,原来他也知道对不起我……可是,我要的不是他的道歉,不是!
闭上眼,不想再看他。等了一辈子,只有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