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月,赖五都在不断的抄家,从京城抄到了河北,再到山东,然后是山西等地,一直以为很快会停下来的政治地震终于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照这个速度,皇上该抄多少人家?
这已经触及到了部分豪族的底线,不少人家都开始私底下动作起来。
而皇上的又一道旨意颁布全国,今年的乡试录取的名额将要增加三分之一,根据比例在各地方增加名额。
此诏书一颁布,天下的读书人大半欣喜,小半忧伤。
欣喜是觉得自己考中的可能性更大了,忧伤是部分觉得肯定会中的考生觉得扩大的名额会拉低他们的品质。
朝中的臣子也提出了不一样的声音,但皇上很坚决,虽然增加了名额,但太差的也不会录取,因朝中地方官缺失严重,现在朝中急剧需要人才。
几个大臣私底下嘀咕,原来您也知道地方官缺失严重啊,那怎么还抄家抄得这么狠,那些官员眨也不眨的就下狱流放。
不过碍于皇帝的威势,大家还是没公开说出来。
李登才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会试,现在正积极的与几位同窗一起论学,等入冬就与同窗一起进京赶考。
而此时,赋田之策也进行到了江南,被派到这一块来监督的却是苏定。
苏定原在吏部干活,还担任皇上的秘书,可在内廷行走,这次却被按了一个钦差的名头派到江南来了。
鉴于苏定的决心,还有现在越来越多的豪族反抗,皇帝决定给苏家一个机会,更给苏定一个机会——让苏定成为靶子。
是站在风雨飘摇的皇帝这边,还是站在日渐愤怒,权势滔天的地主豪强这边,以后苏家的发展,全在苏定一人之念。
苏定是一个不轻易下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就是撞了南墙也绝对不回头的主,在这点上,苏定和李石出奇的相似。
在京中的时候,他就给皇上表达了忠心,此时更不可能因为这一钦差的身份而发生改变。
可这一点只有苏定知道,还有一个李石隐隐猜到一些,皇上与众多人都将视线从赖五的身上移开,放到了苏定身上。
江南的豪族们知道是苏定来监督赋田之策后心中一喜,苏家可是江南的土皇帝,而底下的子弟也称不上多良善,据他们所了解,赋田中就少不了他们插手。
先前因为赖五抄家的动静,江南不少人家都停止观望,因此江南的赋田活动虽然开展得晚,但相对山东河北等地来说要顺利得多,虽然也有伸手的人家,但规模和人数减少了不少,因此大家听到的怨言很少。
而苏定的到来无疑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前没动手的家族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这么顾虑,而这些家族在之后苏定的手段中却不由的开始庆幸,亏得他们够谨慎,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而苏定之后在江南的动作也让他在史书上留下浓墨的一笔,后人在评定苏定此人的时候褒贬不一,夸他的说他推动了皇权集权,为当时的江南百姓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定的条件休养生息,更是打破了世家豪族垄断土地,干预政事的局面,因为苏定本身的身份,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同样有功的安国公赖五。
贬他的,自然是说他以家族为踏脚石,当时抄家杀人之数甚至超过了安国公,太过冷漠血腥。
就是李石也没想到,苏定能走到那一步,心中钦佩不已。
而此时,李石也没想到,这赋田之策最后还能与他扯上关系。
李家不是贫民,更不是豪强,也没兴趣强占贫民的赋田,因此,对这个政策,李石持支持态度,却一直在观望,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个政策扯上关系,他以为自己最多是在幕后给苏定出出主意罢了。
看着跪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侄子,李石面沉如水,表现得很头疼,心中却很愤怒,眼里带了些杀意。
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李家庄的情况一直是比一般的村庄强一些,但也只是强一些。
经过十年的****,三年的灾害,这十多年来不断的苛捐杂税早不知压垮了多少家庭,李家庄的日子是一天过得不如一天,早在几年前,李家庄大半的土地就被人给买去了,不少人家都失去了土地变成了佃农和拥农。
也就这两年,因为李江的关系,李家才慢慢的缓过劲儿来,但这个速度非常的缓慢,加上李家庄这几年也来了不少流民在此落户,可以说,现在李家庄的情况差不多和苏家庄一样了,也就李家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家情况好些。
今年赋田之策一出,李家庄里不少人家都符合赋田的标准,他们全都兴冲冲的去县衙里登记了。
巧的是,当年买他们李家庄土地的那几户人家要么是逃难走了没了,要么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之都不在了,那一片地连着外头的上百顷土地都成了公田,他们要分田就是从那里分。
县衙知道上头的钦差快到了,动作也快,没几天就给分好了,按照标准,每个人头分得一定数量的土地。
因为已经过了第一季播种的季节,但江南气候好,农民们就指着地的收入,因此在做完地主家的活后还跑到自家的地里整理土地,打算过段时间播种豆子等物,然后等到秋末收一次,再播种冬小麦。
打算很好,大家也充满了生活下去的热情,但那些豆苗才长出来,那些地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别人家的了。
那个人家不是别家,正是苏家。
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那一片的地都变成苏家的了,他们就是再笨也知道他们遇上了豪强强抢了,外头说书的现在说的不就是平阳侯如何勇斗地主豪强为百姓做主的事吗?
只可惜这里不是河北山东,而是江南,偏偏钦差还是苏家的人,他们顿时觉得没了活路,还是李家的人想起了在府城的李石,想起了木兰的身份,这才推举出两个人连夜赶路来找李石拿主意。
“你们的地契呢?可还在手上?”
李才听问,更加憋屈,道:“那地契根本就没到我们手上。”
李石挑眉。
李才解释道:“一开始县衙只统计各家各户的人数,然后丈量土地,让每家每户都心中有数,因我们那一片流民与贫民较多,县衙里的人都派了出去,实在无人再给我们重开地契,县令大人就下令先分地,记录在策,之后再统一开地契。”
“可前段时间,许多人都说我们的那一块地成了别人的,我们不信,就到衙门里去问,衙门里的人吞吞吐吐的也没个准信,后头还是大家凑了一些银子,才知道县衙里做了备案,说我们都将地卖给了府城苏家,现在地契已经开给了府城苏家。”
李石垂下眼眸,苏家家大业大,子弟也是良莠不齐,也不知道是谁做下这种蠢事。
“知道地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吗?”
李才摇头,“我们打听不到,也就知道是府城苏家的少爷。”
李石沉思片刻,道:“我记得你们县令是个清廉的人,你们去找县衙要说法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李才有些愤恨道:“县令大人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病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好,县丞也根本不见我们。”
“病了?”是真病还是假病?
“三弟,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就指着这些地活命呢,也实在是找不到帮忙的人了,这才找上你的。”李才与李石不太熟,因此开口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烧,但除了李石,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李石点头,“二堂哥先在这里住下吧,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李石与知府大人相处的不错,知府大人因为年前救灾有功,升迁在望,只等明年任满考核进京述职了。
而这底下的县城都是知府大人在管,因为皇帝在这事上的强势,知府大人本身又是个好官,因此对这事也抓的比较紧。
李石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所以当天晚上李石就去拜访知府大人了,木兰则安排李家庄的人住下。
知府大人和李石相处的不错,现在算是朋友,所以他一来,知府大人就丢下吃到一半的饭将人请进来。
从书房里出来后,知府大人笑着送走李石,可等李石一走,知府大人的笑脸就冷下来了。
知府夫人正好过来,见了就问:“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知府大人冷哼一声,“自然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撼动大树之人。”
知府夫人眨眨眼睛,没有再问。
知府大人甩袖回书房,面沉如水,看来山东河北之事还不足以让他们收手,倒因为苏定的身份而又重新猖狂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李石就知道了那侵占赋田的苏家少爷的名字——苏远。
倒是好名字,只是眼光一点也不远,这人也不是陌生人,正是苏家六房的三爷,李石与木兰对此人倒是不太陌生,当年刘家湾的事他们也算亲眼所见,而且,刘家湾离府城也不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