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佟未一边说着一边点头,随即抬起脸来泪中带笑地说,“我在这里很快活,容许待我很好很好,只是想我爹我娘,还有哥哥姐姐。”
“很好很好?”恒嫦反问了一遍,似要确定什么,“你真的快活?”
佟未的答复真诚而肯定,却忽然听恒姮在一旁问:“未姐姐你忘记我三哥了?方才遇见了,你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恒姮!你胡说什么?”恒嫦怒斥一声,瞪着妹妹的凌厉之势吓得她朝后退了两步。
佟未却莞尔一笑,不以为然地反身将小恒姮拉过来,神情轻松而愉悦地安抚她:“不要紧的,这些问题我们迟早要面对。我和他,并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就只差一场婚礼。可就差这一步,他注定不是我的良人。千里迢迢地嫁到这里来,到如今我真的毫无怨言了。原来并不是瑜贵妃作怪,而是老天本就注定好了容许要陪我走完人生。我们过得很好很幸福。”她又拉起恒嫦的手说,“嫦姐姐,你替我转告他,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恒嫦心中安慰,不管佟未的话是出自肺腑真心,还是为了敷衍,到底她有这样一个态度,事情就不会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你能想明白,我很欣慰。”恒嫦舒了口气,垂首摩挲佟未的纤纤玉手,语重心长道,“未丫头,时过境迁,再提那些往事当真没有意思,姐姐这里有一句话要说……”她停了停,将目光转向恒姮,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继续对佟未道,“姐姐一直以为你能嫁入恒家,可也不想你嫁进来。因为你若成为恒聿的妻子,将来就必须为了他的政治生涯而操心,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你。而这又是每一个恒家媳妇的宿命,也是我和姮儿自出生就甩不掉的责任。如今你自认为嫁得好,对我而言是万万分的好事,看着你好,姐姐也有一件事要求你。”
佟未一点也不明白恒嫦的意思,可看这架势,似乎与恒姮脱不了干系,遂道:“若我能做到,一定帮姐姐。”
恒嫦抬头看了眼妹妹,转而对佟未道:“姮儿她不想嫁给允澄。”
“姐姐的意思是……”佟未多少能领会一些,但不敢把话说满。
恒嫦道:“你素昔聪明,点子也总比旁人多,若可以,姐姐想求你帮一帮姮儿,想办法让允澄不愿娶姮儿。”
“大姐。”闻言,恒姮感动得不行,蹲下身子扶着长姊的膝头,柔柔地问,“姐姐真心是这样为我想的?”
恒嫦道:“你二哥没骗你,允澄将来一定会是太子,这早已不是什么皇室秘密。好妹妹,姐姐这个王妃做得很不随心,我不愿看你也被圈入皇室权力的斗争中去。何况……我如今只是与王府里几位侧妃、姬妾分享丈夫的爱。而你将来要面对的,是数也数不尽的女人。虽然姐姐不得不秉持家族的使命对你狠心说那些道理,但……”
话还没说完,恒姮已哇得哭出来,“我就知道姐姐不会那么狠心,不会不管我。”
恒嫦垂首抚摸妹妹安抚她,面上则露出淡淡的笑。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情景,佟未竟丝毫也不感动,正如恒姮觉得自己有了变化,在她眼里,几个月不见的嫦姐姐似乎也有了什么改变。
不过她知道,恒嫦那些话并不假。娘说过,皇室女人的身上,多少都背负了一个“怨”字,故而当年选秀自己第一轮就被筛下来,全家人那天比过年还快活。
再要说什么时,恒嫦的近侍已带着孟筱悦进来,孟氏谦恭地说正院里摆下了午饭,请恒嫦姊妹过去和两位王爷用餐。于是众人离了藤园,一路往正院去。
路上,佟未眼角余光时不时发现嫦姐姐看着自己,她明白恒嫦担心什么,她也知道,不可能每一次都与恒聿擦肩而过、视而不见,两人终究是要面对面说话……
佟未却莞尔一笑:都结束了,面对又有什么可怕?更何况,丈夫一直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容许不会轻易抛开妻子,永远不会。
想着,已然回到正院,恒嫦落落大方地与众人说笑,直说容宅布局精美,藤园更是一派好景致。
允湛笑了几句,便招呼众人落座,说道:“这里不是京城,又是容将军的府邸,咱们不要拘泥俗气的礼数,一家子人围着坐下,都是自家姐妹兄弟更不必忌讳了。热热闹闹地吃饭才香。”这些话自然不甚贴切,不过是素来随性好热闹的允湛说一个借口罢,而容家的风光何等美丽,他似乎已有洞察。
恒嫦与允澄含笑默认,便有侍女上前来搀扶各自的主子入席。
佟未正不知是该继续跟着恒嫦,还是回去丈夫身边,容许已然走了过来伸手挽起自己,随即一路走到那一袭紫袍的男子面前。
他淡定地看着恒聿,握着佟未的手,却稍稍用了劲道。
“容将军不必介绍了,驸马和你夫人一早就认识,佟恒两家是世交。”允湛笑着说,人已坐定到位子上。
佟未似乎能感到从丈夫手心里传来的力量,她微垂的脸终于抬起,从容不迫、平静地将目光落在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身上。
“大……嫂。”恒聿做出了一位驸马该有的礼节,可这一句称呼当着佟未的面出口,心已登时破碎。他才后悔自己被容许刺激之下的冲动,他不该来,不该走到小未的面前。
女为悦己者容。那个新婚之日都不肯上妆的新娘子,如今胭脂轻扫、纤眉如黛……
“驸马爷有礼。”佟未没有看恒聿的眼睛,她欠身稍稍福一福身子,旋即就转身对容许含笑说,“相公,请驸马入席吧。”
“好。”容许没有过多的话语,只用温柔的目光向妻子传递信任和支持,自然他也从佟未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答复。
眉目之间,情意浓浓,一旁耳闻目见此情此景的恒聿,已然呆滞。
“咳……”已落座的恒嫦突然干咳一声,接着举杯喝了口茶,抱歉地笑道,“一路过来总和小姮儿说话,嗓子都哑了。”
“饭后沏一壶极品雨前茶给您润喉,这可是我家二爷的珍藏,连我不曾喝过一口。”佟未应声翩然一转,将背影留给了恒聿,口中则对恒嫦笑道,“今日要蹭嫦姐姐的口福了。”
容许也跟了上来,解释说:“不是雨前茶,是明前茶。自家园子里栽的,一年出不了几两,怕她糟蹋了便一直没拿出来。方才已吩咐下人准备着,供王爷和王妃饭后享用。”
恒嫦便顺着他的话极自然地招呼众人落座,又嗔容许,“佟公爷将他心尖上的宝贝给了将军,若知道女婿连口茶也不舍得叫他女儿喝,老丈人一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得众人都笑,恒嫦便刻意看着冯梓君,又仿佛不经意地说,“您儿媳妇还孝顺吧!她从小常去恒家,我父亲、母亲都把她当亲闺女疼,总说将来哪一家娶到这样的儿媳妇,是福气。”
冯梓君的笑很不自然,只欠身道:“王妃所言不差,未儿她的确孝顺,进门不多久,家里的事情已挑起大梁。这一回接驾事宜,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恒嫦笑道:“如是最好,我回去也好和佟公爷夫妇有个交代,我随王爷离京前,佟夫人特地来王府嘱托,千万看一看她女儿好不好,是不是孝顺婆婆,请我回去后细细地告诉她知道。”
“还请王妃转告亲家夫人,这里一切都好,未儿实在是个好儿媳,能得到皇上赐婚娶到这样好的姑娘,是我们容家的福气,也是皇上的恩典。”冯梓君言不由衷,说得心里似堵了一块大石头。她很明白,恒嫦是在代表儿媳的娘家向自己示威。倘若是何美琦亲自到面前,她自然有话堵回去给亲家母,可偏偏恒嫦是王妃,自己半句不满的话也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