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不由的笑了道:“这马上不是要见到了吗。怎么反而叹起气来?若是不想见,我们回头便是。”
薛冷玉听出宁卿话里的调笑,知他是有意在逗自己,可却没有心情和他斗嘴,看了他一眼,反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掀了帘子看窗外已经迷茫了的夜色,哀哀道:“你不懂的。”
“这有什么不懂的。”宁卿道:“想见自是想见,只是如今事情太多,怕是这一刻见了,下一刻又难免分离。何况久散不聚,这心中感慨,自是良多。”
薛冷玉听宁卿讲的真切,不禁心里一酸,眼泪都要流了下来,红着眼等了宁卿一眼:“懂就懂嘛,非要说出来干什么!”
宁卿万没有料到薛冷玉竟然此时心情忧闷至此,能被自己一句话说的梗咽,不由的稍有些慌了,急忙从怀中掏出方雪白的丝绸帕子,凑上去些想替她拭了眼边的泪,却又怕薛冷玉不愿他如此亲近。有些尴尬的将丝帕递在她手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薛冷玉正用手背在眼角擦着,见宁卿递了丝帕过来,一直知道宁卿是个讲究的人,此时见那方丝帕雪白干净,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将它弄脏了。正要说不要,想着是他惹的自己难过,便又恨恨的接了,胡乱擦了一擦。
见薛冷玉不拒绝自己,宁卿心中略松,方才笑了。
“你一个女孩子,要面对这么多事情,确实难为你了。”宁卿缓缓道,也顺着开着的窗望了出去,夜色渐深。
在倾国倾城的时候,他对薛冷玉就有着一丝敬佩之心。虽然只是个女子,还是个有那样不堪身世的女子,可薛冷玉所做的事情,不论是公是私,都有着和别人截然不同的地方。有些地方,让他也不得不自叹不如。
可不管怎么样,她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是有自己的坚持,又如何能扭转乾坤。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便是权高如一国之主也不能随性,又何况是她。
见宁卿将她说的可怜,不由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薛冷玉不禁撇了撇嘴:“你还不是一样?从出生便背了这么一个包袱。一辈子背束缚,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爱自己喜欢的人。为了别人的江山拼的死而后已,又有谁会记得?还不如我……我虽然辛苦,好歹是为了自己。”
薛冷玉这话,说的宁卿面色一暗,便是决定一生忠于淳于王室,便是别无选择,他心里,又何尝没有过哀怨。
见宁卿瞬间变了脸色,薛冷玉心里一愣,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是有些过了。这般生生撕开别人心底伤口的事情,是怎么也不应该的。想着错了便认,她连忙强带了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宁卿在听她嘲笑自己的时候,心里便黯淡了一下,还不及再多想,又听薛冷玉道歉,心下更是愕然,便连忙道:“宁卿岂敢生公主的气。”
宁卿这话说的便生疏,薛冷玉只道他还是生气了。便讪讪笑道:“大家随便聊天,我有时候口无遮拦了一些,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薛冷玉认真的歉意,让宁卿心中有些暖意。深宫大院,比你权大的便是高高在上,比你权小的便是阿谀奉承。何曾有过什么人能如此坦率直白的与他平等而视。虽然以前他便知道薛冷玉是这样的人,可是当时毕竟不知她的身份,所以方得如今,才能有这样的触动。
见薛冷玉理亏的看着他,宁卿不想和她弄的生疏了,也便放松的笑了一笑:“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你说的,全都是事实。只不过这些事情,我平日里并不会刻意去想,刚才你这么一下子说了出来,我也多少有些伤感。”
这话倒是实在,薛冷玉望了宁卿多少有些苦涩的脸,叹道:“这天下这么大,怎么会偏偏有我们这么倒霉的人啊。”
看了薛冷玉和自己似乎是是同病相怜的感觉,宁卿心中苦涩竟然少了几分,迎着薛冷玉的目光微微笑道:“冷玉……”
“恩?”薛冷玉随即应道。
宁卿淡淡道:“若是殊离注定无法卸下自己的责任,若是三个月后幕渊和平渡过此劫,若有有一天,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累,不如……我陪你离开这一切。”
宁卿这话,是要和自己私奔?
薛冷玉一愣,却在宁卿随即的笑容中,知道他只是在说笑而已,便也就笑道:“好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娃娃亲呢。就是我们一起走了,也名正言顺啊。你又长的这么帅,我可不吃亏。”
说说笑笑中,薛冷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原本纠结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解决了。
这一夜两人都有些失眠,直到半夜的时候,薛冷玉才在宁卿不住的催促下,闭上眼努力的睡了。要是一夜未睡,明日见了殊离必然憔悴,他这些日子没见自己,想来本就不安,再见了这般摸样,还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薛冷玉闭上眼胡思乱想了一会便也就睡了。宁卿却是眼眸微眯这么也睡不着。静静看了大半裹在被中的睡颜,心里很乱。
刚才说出要和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固然是觉得气氛太沉闷想要开玩笑调节一下她的心情,也知她必然会绝不相信。可是在说出来之后,心里竟是觉得,若真有那么一天,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和自己有着夫妻名分的女子,虽然有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却是他这么久以来,最没有城府。最令他轻松愉悦的一个。
晃悠悠的便进了莫城,车窗外渐渐的吵闹起来,薛冷玉在嘈杂声中醒了,揉揉眼坐起身,尚未完全清醒,便急忙的问道:“到哪里了?”
“已经进城了。”宁卿转脸看了她,不禁一笑。
薛冷玉摸摸自己的头发,知道肯定是如鸡窝一般,也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宁卿柔和道:“这里离天牢没有多少路程了,我命人找个客栈,你略微梳妆下。再去如何?”
“好。”薛冷玉脱口而出,随即又道:“那李炎一定对我的失踪还耿耿于怀,而且当时展大哥的人带我走时,又杀了他那么多手下。我轻易露面,是不是不好?”
“你现在露面,有谁认得?”宁卿道。
薛冷玉这才想起如今这脸,却不是自己那脸,不由得放了心。放心之余,又抚着脸颊发愁。
宁卿看的明白,道:“别担心,你先就这样子进去天牢,我会跟在你身后的。等进去之后,我用药水替你将这易容抹了。等出来时,就直接进马车,我再替你重画就是了。”
见宁卿知道自己不想用这陌生的样子去见殊离,又见他将这一切计划的井井有条,心里不禁生出些感激之情,笑了笑道:“宁卿,谢谢你。”
宁卿脸上全是认真之色,笑道:“冷玉,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为了你也好,为了幕渊也好,你永远都不用跟我说谢。”
就算不一定心甘情愿,却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薛冷玉对宁卿的心里,始终有些矛盾。此时却没有心思管他这话里话外有何深意,想着马上便能见到殊离,心里有些紧张。
依他的话在天牢边上找了处客栈,沐浴梳洗,换了宁卿替自己准备干净的衣衫,这才重新的出了门。
马车缓缓的停在天牢门前,殊离便在车里利落的替她将易容的药水全部去了,这才掀帘下了车,薛冷玉急急的跟在他后面,脚步有些发软。
看来宁卿早已将一切打点的好了,进了天牢。迎上来的牢头十分客气的道:“宁公子,您来了。”
宁卿笑了笑:“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牢头赔笑着道:“倒是让公子这样破费,小人心里过意不去,公子里面请。”
有钱能使鬼推磨。宁卿虽然在莫国并没有能压制谁的权势,可他递给牢头的那张银票,却足以让牢头有勇气为他做出一切事情。有了这笔钱,只要再稍微干上一段时间,辞了这差事,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这吃香的喝辣的便是逍遥自在的一生。
薛冷玉紧跟在宁卿身后,心理忐忑不安。直到再过一个转交便是关押殊离的地方,牢头方才停了下来。
“公子。”牢头道:“前面就是,我就不陪公子过去了。”
宁卿点了点头,见牢头要走,道:“等下。”
牢头躬身:“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宁卿一伸手:“钥匙拿来。”
牢头一愣:“公子,这可不行。”
宁卿笑了一笑:“只是许久不见了,不想隔着铁窗说话。你也知道的,若是我想救他也罢,他自己想离开也罢,难道需要如此?”
这话说的虽托大了一些,却也是实话。牢头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下半生的衣食无忧,终究是解下了挂在身上的钥匙,向宁卿递了过去。。.。